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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数个手戴法医手套的警察将天台花盆内的白骨全部取出，那枚破损的校徽也在其中，并且放入证物袋，随后许多警察将花盆一起搬下了楼，运往警察局。
“没想到这里竟然还隐藏着一副尸骨……”唐卓然满脸凝重：“我看过当年的卷宗，当年在调查宋淇案件的时候，已经里里外外将这个单元搜了一遍了，看来这尸骨是后放入花盆的。”
“案情越来越复杂了，尸骨的身份需要进一步验证，你提供了重要线索，可以做我的线人，之后有结果，我也会告诉你的。”唐卓然对王命认真道。
王命点点头：“那我现在可以看看许文巧的供述吗？”
“看在你这个小侦探机敏过人的份上，可以破例给你听听审讯时的录音。”唐卓然笑了笑，随后带王命走进楼下警车，直接坐了进去。
王命这辈子第一次坐警车，左右打量了一眼后，按了按左手的按钮，把窗户打开了。
“怎么，感觉距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了吗？要拍照发个朋友圈吗？”唐卓然继续调笑王命，随后将一个笔记本电脑递给王命。
电脑里一个文件已经被打开，画面里是坐在审问室的许文巧。
“谢谢你。”
王命道谢一声，就调大音量，全神贯注听起了录音。
而随着音量调大，唐卓然又将车窗关了上去。
“许文巧，你于……袭击牧野市第一医院IcU病房，造成赵成耀仪器脱落死亡，之后被其家属控制，被警方抓获，对以上行为，你还有什么异议吗？”
“没有异议，这些就是我做的。”
“你为什么要袭击赵成耀？”
“因为赵成耀是个骗子，他骗了我一辈子，还毁了我！”
“继续。”
“呼……”录音里的许文巧长长吸了一口气，道：
“其实……我在二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了赵成耀，当时我刚刚进入化肥厂工作，因为化肥厂的集体宿舍太脏，还有老鼠和虫子，我非常害怕虫子，所以就想申请一个单人宿舍，出钱我也愿意的。”
“但你们也知道的，那个年代，这个诉求有多困难。”
“我打听了很多人，最终，找到了赵成耀，在他下班的路上堵住了他，将我大价钱买来的酒塞给了他。”
“他没有要，而是主动问我生活和工作上有什么困难……而且，从那天开始，他开始对我有许多关照，我也不是傻子，当然也知道他的意思。”
“很快，我们就恋爱了，我对他很满意，年纪虽然比我大十五岁，但他是化肥厂的副厂长，我只是个工人，这样的差距，不是十五岁的年龄可以弥补的。”
“他帮我找到了房子，让我住下，我们虽然没有扯证，但也算是正式的男女朋友了。”
“那时候，我对我未来的人生充满了期待，我好希望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再后来，我就怀孕了，我兴奋地告诉他，但他却让我打掉，满脸冷漠。”
“看着他那张脸，我当时就哭了，我觉得他的表现和以前浓情蜜意的时候简直就是两个人。”
“我说我不打，我想让他尽快娶我，他走了。”
“我以为他是接受不了突然当父亲，或者嫌我出身太低，从那天开始，就加倍努力对他好。”
“他年轻的时候也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在我的努力下，他慢慢也接受了我怀孕的事实，虽然还是没有提结婚的事，但也没再让我去打胎，甚至还陪我去孕检。”
“在这个时期，我也开始幻想将来的美好生活，我甚至在想，就算赵成耀不愿意娶我，我也要将这个我们的孩子养大。”
“直到后来……医院告诉我，我肚子里的孩子，检查出了染色体的问题，我算是上过几年学，在医生的解释下，理解了一切。”
“唐氏儿，先天性的缺陷，这辈子都是个傻子，不可能融入社会。”
“我感觉晴天霹雳，不知道你这个年纪有没有孩子，能不能理解做母亲的心情，所有母亲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聪明伶俐，没有母亲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痴呆儿……”
“我感觉很无措，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赵成耀，赵成耀听完明显也很受打击，他吸了一晚上的烟，最后红着眼告诉我，让我打掉。”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原本我心里对这些还很纠结，可当赵成耀命令我打掉的时候，我心底突然冒出了一股勇气，我直接拒绝了他，我说，我不打。”
“我说这个孩子是我的骨肉，有这种缺陷已经很可怜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怎么能丢弃他。”
“赵成耀打了我，他疯了一样，用最恶毒的话骂我，让我打掉。”
“那天我哭得很惨，在那个年代，男人们都很粗鲁，但赵成耀举止很文雅，从来没说过脏话，那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没想到他也会打骂我。”
“最后，我还是将孩子生了下来，许多人都来看我，我能看出来，他们虽然都在夸孩子漂亮，但他们的眼中都有一种怪异的颜色。”
“是的，唐氏儿终究还是和正常的孩子不同，就算他们不了解唐氏儿，也能看出不同。”
“赵成耀也来了，他看完孩子之后，用一种极其仇视的目光望着我，他骂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擅自生下了这种残次品，他从今往后，绝对不会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
“之后，逼我给孩子取名钟涛，因为那时候有一个猛烈追求我的人，叫秦涛，他想让厂里的人误会我的孩子是秦涛的。”
“再之后，赵成耀就再也没来看过我，只是会定期给我生活费。”
“在我看来，这个时候的赵成耀，还算是个正常人。”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世界开始变了，人也开始变了……”
“先是赵成耀突然结婚，然后他成为了化肥厂的正式厂长，再后来，国企开始改制，以前让工人们觉得骄傲的化肥厂没了。”
“再后来，赵成耀就变得特别有钱，先是在市区商场倒卖从南方拉来的彩电，又开了许多KtV娱乐城。”
“又过了一些年，牧野市房地产开发，他更是直接拿下了几栋楼的房子。”
“这个过程大概是是十几年，在这十几年里，是小涛成长的关键时期，我和他只见过三面，但我也能从这三面里看出，他变了。”
“他已经不是我认识的赵成耀了，他变得冰冷麻木，再也没有了年轻时候的那种感情，他对待我，就好像对待一个路人一样，说看我可怜，给我钱养孩子，没有恨，更没有爱。”
“那时候我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明白了人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化，心中落寞，但也不说什么。”
“毕竟……光是抚养小涛，就已经够让我身心俱疲了，哪里还有时间为赵成耀浪费心力。”
“小涛永远都是那副啥模样，听不懂人话，有时候我坐在他的身边，一边哭一边说这么多年的不容易，他也都只是傻笑着看着我，嘴里往下滴口水。”
“曾经有个人说，养条狗都比养小涛强，我当时疯了一样和那个人扭打在一起，但后来想起这句话，就会在晚上哭。”
“虽然我总是说，小涛比起其他唐宝宝聪明了许多，虽然我非常爱他，但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养他还不如一条聪明的狗。”
“最起码，养狗的时候，我不会在深夜做梦，梦到它突然变得聪明，然后第二天不得不给它清理口水……”
“很多人都说，我的人生毁了，我也知道，我的人生确实毁了，毁在了我的孩子手里，毁在了赵成耀手里，更多的，是毁在了我自己手里。”
“但这都是我的心里的悔恨，面对外人，我还是要骄傲的抬起头，告诉他们，我的小涛很棒，面对小涛，我还是每天都在鼓励，都在用尽全力地教他……”
“再后来，到了十年前，小涛查出了白血病，我主动找到了赵成耀，想要找他借钱治病，毕竟，小涛也算是他的孩子。”
“他家大业大，几十万对他来说只是一根寒毛，但我没想到的是，赵成耀拒绝了我，我看得出来，他从心底里厌恶小涛，这个出自他，但是发生了变异了的血脉后代。”
“我求他，让他帮帮我，他冷漠地关上了门。”
“我很绝望，因为我知道，白血病到后期会极其痛苦，我不想让小涛那么痛苦，也不想看到小涛痛苦的模样。”
“我甚至在想，要不我杀了小涛，然后自己也随他去吧。”
“但当我真正下手去做的时候，看到小涛脸上的表情，还是下不去手。”
“而就在我绝望的时候，赵成耀又一次找上了门。”
“他带了一个穿黑西服的人，来到我家里四处查看，最后他告诉我，他有办法让小涛重获新生。”
“我问他什么办法，他说，小涛弱智，是因为小涛的大脑和身体全都有问题，如果能让小涛换一个身体，那不仅白血病能治好，就连弱智都能治好了。”
“他说他这些年认识了一些大师，可以帮我做到这些。”
“你相信了？”录音里传来其他问询的声音。
“我相信，这些有钱人哪个不信鬼神的，我虽然不是有钱人，我也信。”
“我抓住了救命稻草，就求赵成耀和那个黑西服帮帮我。”
“之后，他们便在我家的杂物间设下一个灵坛。”
“赵成耀说，他们需要找到一个肉身来承担小涛的灵魂。”
“我满心期待地等待他们的消息。”
“可等了很久很久，他们却告诉我说，要拆掉灵坛了，因为根本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肉身。”
“我再度陷入了绝望，我求他们想想办法，他们说没有肉身没有办法完成仪式，他们也没办法，然后说手头有要紧的事，之后就走了。”
“我感觉到，我的救命稻草，似乎又飞走了……我开始疯狂寻找赵成耀，可我根本找不到他的影子。”
“我感觉我完了，但我又不甘心，你们理解那种状态吗？我只能呆在家里，在绝望之中等待赵成耀的到来……”
“终于有一天，赵成耀来了，他推门进来，我立刻上前拉住他，我说我想明白了，没有肉身的话，可以把我的肉身给小涛，我才四十岁，还可以让小涛正常的活在世界上几十年。”
“虽然他变成了女人，但也总算是一个人，不用以傻子的身份结束生命。”
“赵成耀望着我，说，可以，但我要付出代价。”
“我问他什么代价？”
“他说，他杀了一个人，需要小涛先去顶罪……”
说到这里，许文巧的声音停了下来。
“你答应了?”录音里唐卓然的声音问道。
“我答应了……因为如果赵成耀死了，我就彻底没希望了。”
“再后来，301的小姑娘过来找小涛玩，被他们直接拽到了房间里，进入了杂物间……再后来，我听到凄厉的惨叫声，鲜血从门缝里流出来……”
听到这里，王命紧咬牙关，死死捏住拳头。
“再后来，我在赵成耀的要求下报警，指控是钟涛杀了宋淇……”
“再后来，小涛被抓走了……”
“那个黑西装期间为我做了一次法，但失败了，黑西装说是夺舍时遇到了阻碍。”
“再后来，小涛白血病到了晚期，死了。”
“那个黑西装告诉我，小涛的灵魂已经被引入了灵坛，需要时间蕴养才能重新夺舍，让我等待。”
“我就一直等，一直等，一直等了十年……”
“这些年我的心里一直特别煎熬，我觉得我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情，或者说我这一生都在做很荒唐的事情。”
“年轻的时候希望嫁给赵成耀这样有权有势的人，后来希望自己的唐氏儿儿子能有一天突然变聪明，四十岁以后，期待小涛的灵魂能够复苏……”
这时，唐卓然的声音响起，将审讯拉回正题：“说说那个黑西装有什么特点？”
“那个黑西装……样子就很普通，我记不清了，我只知道他和赵成耀差不多高，走路的时候略微有些跛脚……”
“哦，还有……当时他们在杂物间杀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看到有一朵艳丽的花从房间里钻出来，突然飞走了。”
此言一出，王命心脏猛然一抽。
艳丽的花……他在故事世界里杀掉赵厂长时，也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