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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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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今日您也不去雨秀宫吗?”

    夜深了,天与地便连起一片黑暗,星星也没有一颗,除了宫院内几盏庭灯,再无光亮。

    “不去。”或许是说的次数多了,方公公也习惯了,只是暗暗伤叹,不再讲话。我的脾气,朝中人人都知,只要我不愿,便无人能劝得动。即使他知道劝不动我,每晚仍会问这句话,大抵是在期盼着有朝一日我能够回心转意,用他们的话说,便是不再执迷不悟。

    雨秀宫,我是不会去的。我本就不喜欢谢允,娶他入宫,封他为后,不过是看在与谢家的旧谊,不想看他因家破人亡而流落四处罢了。

    谢家曾权倾朝野,功绩累累。未曾想皆是假仁假义,谢如枯贪欲成狂,竟联合外敌意图谋反,非杀不可。谢家之亡,天下无人不为之抱憾,都说是天妒英才,这人英气太甚,便给她扣了谋反的罪。

    谋反大罪,铁证如山。

    我亲自带兵围了谢府,谢如枯就站在府院中,大雨如注,她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执一柄长剑,走至她面前,望着她。

    她目光如炬,却扔下佩剑,忽地跪下。

    那柄剑我认得,名为龙凛,陪伴她数十年,从不离身。

    “臣勾结外敌,意图谋反,罪无可恕,臣不惧死,但求陛下放过我夫儿与府上家眷!”

    我同意了,只用谢如枯一人之性命,换府中上上下下百人之命。

    他的夫儿流散在外,那男子不堪受累,终是自尽了,留下孤零零的谢允。

    谢允定是恨透了我。不仅杀他母亲,还将他也困于这几寸后宫之地。

    我们从前就相识,他是谢如枯的独子,又生得好看,不少少女倾慕,多年来,他拒绝了所有上门提亲的人。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

    与我缔结连理,是他最期望的事情。

    他终是等到了。

    自从他被封后已经三年有余,我从未去雨秀宫探望过他。当年他母亲的那把龙凛剑,我给了他。在宫中时常能远远看到他以剑起舞,我却也不曾走近看过一眼。

    他也或许并不想见我。

    三年来,大臣们上书不断,皆言我不入后宫,许多男子不解,纷纷离开皇宫。皇室有断后之忧。唯一的凤后也不被恩宠,众人皆劝我,可劝我,又有何用。

    曾经我的后宫并不是这样奚落。

    那时的我刚登帝位,后宫自是不乏侍君。可那时国务繁重,我无暇理会后宫之事,只愿天下太平,百姓富足。

    宫中皆传我不近男色,议论纷纷。

    就在那时,我遇到了他。

    他就出现在俞城后的那条小溪旁。

    那里有一间他建的小屋,他就住在那里,每日种地砍柴,偶尔去西山打几只灰兔。过得休闲自在,好不快活。

    “你要吃吗?”他瞧见了躲在暗处看他的我,提起兔肉对我晃着。

    兔肉我自是吃过不少,可他烤出来的,竟比宫中御厨做的要好闻许多。我走近他,与他一同坐在火堆旁。

    味道竟也比宫中的好吃。

    正吃的开心,我听见他笑了几声,抬头看他时,也见他侧头看着我,许是喝过酒,他的脸红红的。

    “我看你穿戴的甚好,想必不缺好吃的,今日是饿了吗?”

    吃起来一时间竟忘了礼仪,让他看到了我的吃相,想到此,我也不由得笑起来,“你烤的兔子比我吃过的都要好吃。”

    他也瞧着我,眼中带笑。

    “以后想吃了就来我这里,我给你烤!”

    “好。”

    那日以后,我便常去那条小溪旁。

    我知晓了他的名字为贺秋。他知晓了我的名字为薛邵。

    他气质清雅,偶有顽皮,笑时眼睛便眯成弯弯的月牙,脱尘绝俗。

    贺秋说,他最爱吃的不是兔肉,是水花糕。这是俞国特有的糕点,那日他在街上买了些来吃,便很是喜欢。

    于是我每次去看他时,都会带一些御厨做的水花糕来。时间久了,从不吃甜食的我竟也开始喜欢上了水花糕。水花糕质软味甜,平时吃多一些倒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俞国佳节甚多,当俞城的女子们同夫君一起过七夕之时,我自城楼上向下望去,街上热闹非凡,夫妻二人互赠礼物,可真是让尚未娶嫁的人儿羡红了眼。

    我下了城楼,在街上闲逛。买了一个蓝色的香包。思虑许久,我又将头上的玉钗取下,将其中一朵花扳下,放入香包中。那玉钗是我最喜爱的一支,放在香包中,以表我的心意。

    我偷溜到小溪边,一如既往的被他发现。

    “给,给你。”我双手递上香包。

    贺秋笑起来,“刚好,我也给你买了礼物。”他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手中握着的,是一个白色香包。

    我接过香包,欣喜万分。

    后来,他说想看雪。可俞城一年皆夏,树木葱郁,从未有过雪景。要想看雪,要去到稍远些的渡国。

    那几日我便请了叔母代为执政,于宫中选了一名技高的马夫,与贺秋一同坐马车前往渡国。

    一路上,贺秋却似乎有什么忧心事,愁眉不展,话也变少了。

    “贺秋,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烦心事呀?同我说说,我帮你。”

    他未回答我,只问,“你了解渡国吗?”

    我摇摇头,“虽不甚了解,但母亲同我说过,我们同渡国虽有过争执,但近年来两国已重归于好。渡国虽是小国,但却兵精马壮,最好莫同他们敌对……”

    说着,我便越发小声了,说出这些,岂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贺秋笑了笑,“我知道你是皇帝。”

    “你怎么知道?”我从未同贺秋说过我的真实身份,可他竟然一早就知道。

    他笑道,“猜的。”

    他倒是一向聪明。我笑了笑,也不再问他他的烦心事为何。想必是和渡国有关,等他愿意讲了,我再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