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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云泽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家客栈。一摸身上,光溜溜的躺在被窝里。惊坐起,旁边一个女声道:“公子醒了。”两个粉浓胭脂厚的女子坐在桌边数钱。见李云泽看过来,一把把金子收起。一个扭着腰到床边,李云泽赶紧缩到被窝里。女子噗嗤一笑:“不用藏了,公子的身子,还是奴家给洗的呢。”
李云泽大窘,不知该如何是好。门上传来敲门声,另一女子开了门,道:“官人,小公子刚醒了。”余书元进来,一把金子放在女子手里,道:“你们可以走了。”女子掂量金子的分量,合不拢嘴,朝床边的女子一使眼色,两人千恩万谢去了。余书元将一套成衣扔到床上,道:“穿好衣服,下来吃饭。”
天色将晚,客栈内十分热闹。李云泽和余书元坐在客栈一角。李云泽现在满腹疑窦,搞不清楚余书元要如何对他,也不能确定余书元是不是东华派的弟子。有过汪不屈的教训,心想着早离开他为上。趁着酒菜未上,对余书元道:“真人,看您伤势已然大好,小可出来时间已久,明日就要返回西林了。”余书元不知在思索何事,“嗯”了一生,不置可否。
这时,门外一人进来,李云泽正对着门口,看这人觉得十分熟悉。这人走到柜台跟前,道:“掌柜的,还有客房没,要便宜些的?”听到声音,李云泽如遭雷击。
这声音是如此熟悉,从小到大,他听过这个声音发出的爽朗的笑声,沉重的叹息,咆哮的怒吼,谆谆的教育。失魂落魄站起,走到那人跟前,适逢那人转过身来。李云泽噗通一声跪下,双目中眼泪溢出,泪珠沿着两腮滚滚而下。
那人转身看到李云泽,先是一愣,而后一喜,紧接着一脸怒色,手掌高高扬起,看到李云泽眼中泪花,脸上泪痕,终究没有落下,双手将李云泽扶起,替李云泽擦去泪痕。
李云泽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父亲会寻他直到这里,将父亲引到座位,对余书元道:“真人,这位是家父。”而后对着父亲道:“爹,这位是余真人。”
余书元本来还奇怪,李云泽到底是碰到谁了,如此失神,原来是他父亲,起身抱拳道:“原来是李老弟,幸会。”李父一听对面竟然是位筑基真人,登时有些手足无措。余书元抱拳为礼,他也赶紧抱拳,又觉得不合适,抱拳本是平辈间的礼节,便又举手要长揖下去。余书元忙抓住李父双臂,不让他躬下身去,道:“李老弟,莫要如此,咱们平辈论交即可,快请坐。”
三人坐定,酒菜陆续上来,李云泽看着父亲脸颊凹陷,额头皱纹深如刀刻,满脸风霜疲惫,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余书元已听李云泽讲了离家的经过,见他如此,笑道:“现在知道心疼你爹了,早干嘛去了。”随后,对李父道:“李老弟,云泽是个好孩子,聪明,果断,有胆量,有这样的孩子是父母教养的好,也是父母的福气。”
李父道:“他哪有真人说的这么好,让人操不完的心。”话虽如此说,脸上却充满笑意,他万里寻子,一路奔波,担心受怕,生怕儿子有何闪失。此时父子重逢已是喜出望外,儿子又被筑基真人夸奖,让他如何不高兴。
原来,知道李云泽离家出走后,李父央请四邻帮助寻找,找了三个月没见踪迹。半年后也不见回来,愈加着急。杜伯兴多次劝解都没有用,李父言道倾家荡产也要把孩子找到。后来,李云泽飞信传回,来信之处在北凌城,杜伯兴只得把李云泽的去向告诉了李父李母,李父便一路往北找到这里。
余书元道:“你们父子重逢是一大喜事,只是不知李老弟接下来如何打算?”李父道:“回真人的话,我家本是小门小户,只因云泽下面两个小的修行资质好些,便想着一家人拼尽全力,要是运气好供出一个筑基真人,好歹也能支撑起门户。云泽这一走,我也想明白了,儿女平安才是最要紧的,修行的事,就看他们自己的命了。反正无论如何不能让孩子拿命去换。明日,我就带他回去。”
李云泽想要说话,被李父狠狠一瞪,低下头去。余书元道:“李老弟说的是正理。不过,一来我与云泽一见投缘,二来前两日云泽救了我的性命,所以我想把他带在身边,时间不长,五年即可。五年之内,我保他平平安安,另外再传他几门术法,李老弟,你看可否。”
李父一听,大感奇怪,自己的儿子不过是个练气初期的小修士,怎么可能救下筑基真人的性命。余书元一看即知李父所想,当下将李云泽相救的经过与李父说了一遍。
李父一听有这层因果在,不禁动开了心思,家中的三个孩子中,他与李母最担心的其实是李云泽这个老大。
世俗之中虽然都是练气期的修士,反而更重以修为定优劣,李云泽资质太差,直到十六岁上都无人说亲,一般人五六十岁都能进入练气后期,李云泽恐怕这辈子到练气中期就顶天了,这样的话,一辈子岂能过的安生?
如果跟了这位真人,别的不敢说,好歹能学到几手防身的本事。当下对余书元道:“真人肯收留这小子,那是他的福气,只是这小子资质最差,人又蠢笨,还望真人平常多包涵。”说完,对李云泽厉声道:“傻坐着干啥,还不快给真人磕头。”
李云泽要起身施礼,被余书元摁在座位上,余书元笑道:“资质差倒是实打实的,不过蠢笨可跟他一点都不沾边。”接着又道:“还有一事,我听云泽说起,他妹妹弟弟都是三灵根的资质,恰巧我在东华派还有几分薄面,不知老弟可愿让令嫒、令郎拜入东华派。”
父子两人一听俱皆又惊且疑,李父是惊大于疑,所惊者是这位真人到底是何来头,竟有如此大的能耐,所疑者萍水相逢,李云泽救他一命,将李云泽带在身边做为报答已是足够,哪里还需这般连其弟妹的前程都给安排。
李云泽则是疑大于惊,他第一次见到的是余书元被两名豹修追杀而狼狈不堪的一面,对其修为和地位难免有所偏见。而在少年心思里,东华派乃是云洲数的着的大派,是以对余书元的话抱有很大疑问。
余书元见两人反应,呵呵一笑,取出一枚玉牒来,输入灵元,一行字迹逐渐显现,李云泽一看,上书:“余书元,东华第二十三代弟子,师承边清远,涤尘子七千二百三十一年入门,涤尘子七千三百三十年筑基。”后面内容没有显示。
边清远是东华掌门,东华辖境之内,无人不晓。李父一脸惶恐,战战兢兢地道:“原来真人是边掌门的门下,失敬失敬。小人做梦都想将孩子送入门派修行,哪怕是个小门派都行,更何况是东华派。能得真人从中说项,小人全家感恩戴德,只是小人家产微薄,不知拜入东华派需缴纳多少入门礼?”
李父曾经打听过芦湾城附近的一个小门派,拜入门中需要缴纳入门礼灵石二百颗。东华派天下闻名,所需必然更多,也不知能否承担的起。
余书元哈哈一笑道:“老弟莫要担心,敝派招收弟子只看资质心性,无那些小门小派的陋规。明年端午,敝派会到辖地内大城招收弟子。我这里写封荐信,到时候老弟持信到白羽城,去找敝派负责招收弟子的执事,其余的事就无须操心了,自然会有人安排。”言罢,取出一张信笺,问清李云洛、李云滔的姓名、年纪及父祖籍贯等,一一书于笺上,字迹随书随隐,而后折成一只纸鹤,打入一道灵元,纸鹤双翅便紧紧合起。
李父千恩万谢,小心翼翼接过,珍而重之收起。三人又闲谈几句,余书元知两父子乍一相逢,便又分别在即,父子间必然有许多话要说,便托词回房歇息。
李父依然十分费解,非亲非故,这位余真人竟然如此热心相助。其实余书元如此做仅仅就是报答李云泽救命之恩。在李家父子看来,将李云泽带在身边,传授几年技艺,足以保李云泽一生无忧,救命的恩情也足以还清。可在余书元看来,筑基修士一条命与保一个练气小修士生活无忧岂能等而视之,传授一个练气期小修士几手技艺,怎能还得清救命的恩情。
在李家父子看来,拜入东华派难如登天,而在余书元看来,不过是写封信,举手之劳而已。所处地位不同,能力不同,所需所求必然不同,对东西的价值评判就有很大差异。
第二日用过早饭,李云泽和余书元本想留李父多住两日,父子好好团聚。李父见李云泽今后有了着落,又担心起家里两个小的,此时离明年端午节还有八个多月,路程要走三、四个月。回去还要尽可能为两个小的多准备些盘缠花费,不肯多留。李云泽把之前汪不屈给的灵石拿出来,让李父带给妹妹和弟弟花用。
李父吓了一跳,问所从来。李云泽不敢说实话,推说是余书元所赠。李父才放了心,道:“他们能拜入东华派已是天大的福气,盘缠自有我准备,你的灵石就自己个好好留着,不要乱花。”又叮嘱李云泽一番,向余书元告辞时,郑重一礼,长揖到底,起身踏上归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