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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庚午 巨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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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天了,折腾来折腾去,距最初落地的位置竟然没有多远。李云泽不知该笑还是该哭。而后想想,又觉得幸运,六天里孤身一人,遇到了如此巨大的两只凶兽,遇到了灵潮和灵潮中的“蒲公英”,遇到了“崖壁”幻术的迷惑,这么多离奇的事,竟然毫发无伤,还参悟了五行功法序位修炼之法,这可是一大收获。至于白光入体,目前好坏未明,还不能有定论,但截止此时,还是带来一些好处的。

    李云泽对着朝阳抖擞精神,将夜晚的孤单甩在脑后,继续向东北。经历了这些天的遭遇,他干脆不急着赶路,徐徐而行。把精力放在观察体悟天、地、日、月、风、云等自然变化上。边走边观察,还制作了几个小工具。

    一个是重新制的晨夕沙漏,用以计时。

    一个是赤汞寒温仪,用以测量冷热变化。

    一个是日影长短表,每个一个时辰记录一次日影长短。

    走了半日功夫,前面地面的颜色起了变化,原本光滑如镜,反照着日光,亮晶晶的。现在这面镜子,上面一半被灰褐色的纱布遮住。坚硬的岩石地面上,均匀地落了一层薄薄的沙尘。带好手套,捻起一看,褐中带黑,是火山落下的灰。

    东边的火山还在吐着烟雾,李云泽思量着不能再往火山方向走了。在云洲吸入火山的烟雾都会中毒,吸入了这异界的火山灰,结果怕更是难料。

    贴着火山灰的界线,继续前行。偶尔兴起,会在火山灰上面写上一句话,诸如:

    无雨风也好,无云雾也好,无花草也好,唯有一片寂静不好;

    在下胆子大,一剑闯天下;

    我好孤单,可有女郎?

    谁怕?一片荒凉任我行。

    ……

    最后甚至想,也许下一刻就莫名其妙死了,不如先把墓志铭写了,如果将来有人至此,说不定还会咏叹凭吊。冥思苦想半天,写下:

    庐湾李氏,云泽是名。

    年少德薄,志疏才轻。

    可叙功业,首入异境。

    寂寂荒原,兽幻兽鸣。

    朝不保夕,生死有命。

    今生罢了,更待来生。

    若无来生,权当入梦。

    留言后世,以此为铭。

    异乡异客李云泽自题。

    写完,哈哈一笑,心里轻快不少。

    北方天地相接处出现一个黑点。经历了灵潮等事,李云泽对这些变化先是警惕,待靠近几十里,黑点慢慢变大,上细下宽,上尖下粗,乍看是一座山丘。李云泽看了看已经只是天边一条细线的崖壁,心里头打鼓,如果这山丘也是什么怪兽的话,四面皆有危险,岂不是被围死在这荒原上了?

    北面现在是荒原的唯一出口了,李云泽硬着头皮继续往北。一直走到第六个太阳将要落山,才看清山丘面貌。根本不是什么山丘,而是一株大树,接地撑天,广盖四方,真正的参天巨木。

    李云泽略松了口气,一般而言,植物总比动物更好打交道。旋即重重敲了下脑门,又拿云洲的道理来框异界之物,到目前为止,草也没见过一颗,焉知异界的植物是什么脾性。

    在巨木五十里外停住脚步。从这个距离看去,巨木直插云霄,臂展笼罩了方圆数十里的大地,飘荡的火山灰层只到它的半腰。黑色的主干粗不知几许,像一堵平直宽广的高墙,矗立在旷野中。冠盖笼罩了数十里方圆,像一柄巨伞在为大地遮挡风雨。

    太阳不久就要落山,李云泽思量行止,巨木那里是万万不能去的,谁知道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明日看能不能避开巨木,从一旁远远的绕出去,这里的怪物太过强大,不是他能招惹的,能不招惹还是不招惹为好。刚打定主意,猛然脸色大变,泓光剑出鞘,前跃三丈,仗剑回头,身后空空如也。李云泽神色依旧紧张。刚才他用五识惟一术侦听到身后有沙沙声,虽然微小,但真真切切。即便是现在,沙沙声依旧在响,只是找不到发出声音的目标。

    李云泽一边查探,一边悄悄后退。

    沙沙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

    李云泽额头见汗,耳朵,眼睛,鼻子,一起上阵,期待能发现蛛丝马迹。唯一能确定的是声音是从东面来的。东面,东面,旷野中别无杂物,除了火山灰。

    李云泽目光瞧向地面,薄薄的火山灰安静地躺着。难不成火山灰里隐藏了什么虫子吗?可是火山灰他是仔细观察过的,是灰尘不假。莫要细究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先逃再说。

    等到听不见沙沙声了,李云泽回头望了一眼,没有什么东西追来。火山灰依旧静静躺着,也没有什么变化。残阳金照里,巨木半金半乌,旷野大地亦是半金半乌,充满了神秘色彩。

    忽然,远处的火山猛烈喷发,黑乌的烟柱升的更高,还能隐约看到火红的岩浆从山头上流下来。李云泽观赏到这难得的奇景,既惊且叹。

    火山云升到高空后,慢慢向四周扩散,等到最外围火山灰界线的位置,应该是明日晚间了。然而,奇怪的事发生了,一团火星从黑云里冲出来,如同红色的闪电,方向正对着李云泽所在位置。

    李云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扭头继续逃。心里却也没有如何紧张,因为从火山到这里的距离太远了,火山灰的界线应该是火山能影响到的最大半径。只是谨慎起见,还是离的更远一些好。

    后续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火星团到达边界后,砰的一下散开,落到火山灰里。紧接着火山灰像被引燃了一般,不断有火星从地面冒起来。而后,这些火星跳跃着朝李云泽追过来。

    李云泽亡魂大冒,没命地逃。源源不断有火星加入到追踪的队伍,像夏季里的萤火虫,一个接一个醒来,成群结队在荒野飞舞,连成一条水桶粗细、有头无尾的火蛇。每有一颗火星加入,火蛇的速度就快上一分,李云泽却不知道这个规律,只知道追兵的速度越来越快,要不了多大会就会追上。他本能地觉得这些火星非常危险,越是小的东西,往往越难以应付。

    李云泽不敢回身正面硬对,心中还有一丝幻想,就是这些火星究竟能追出多远距离,也许下一步,就越过了火星能到达的边界。咬牙拼命逃,不敢停步。

    荒原之上,火星乱舞,火蛇扭着身躯,波浪一样前进,堪称奇景。

    李云泽的幻想很快破灭,火蛇追到了身后,李云泽想也不想,一记水行灵术乱箭出手,九支水箭分射火星。结果令李云泽头皮发麻,水箭遇到火星,不但没有将火星扑灭,反而被火星引燃了,化成一团火落到地面。

    这个结果完全颠覆了常识,李云泽尝试用其他灵术攻击,无一例外,遇到火星即被引燃。李云泽不甘心就此等死,把所有会用的灵术使了个遍,无一奏效。

    我命休矣,还好墓志已经写好。李云泽心中竟然转起这个念头。

    火蛇停在李云泽三尺外,热气炙的李云泽脸皮发烫,却没有攻击的意思,就这样停着,有点像蛇类攻击前缩首寻找机会的模样。李云泽摸不清火蛇的意图,不敢轻举妄动。

    就这样僵持了好一会,李云泽小心翼翼后退了一步。火蛇跟着向前。往左一步,火蛇跟着往左。大着胆子往前迈了一步,火蛇也跟着后退。李云泽糊涂了,这些火星究竟要干什么?

    往后急退一段距离,火蛇跟着猛扑上来,将东、南、西三面围住,只空出北面。连着试了几次,只要李云泽往北走,火蛇就亦步亦趋跟着。如果往其他方向,火蛇就会扑上来,拦住去路。李云泽有些明白了,火蛇像是在押送犯人,要把他逼往巨木处。

    与火龙硬碰硬,必死无疑,去往巨木处,生死未卜,很明显生死未卜好一些。

    太阳落山,火星在余晖中更加耀眼。李云泽一直在琢磨,是谁在控制这些火星?引燃火山灰的火星团来自火山口,按道理应该是在火山里的某个了不起的生灵。可是它逼自己到巨木有何目的?

    这是一颗枯树。从树干,到树枝,到树叶,都充满了腐朽的色彩和味道。李云泽奇怪的是,叶枯则落,巨木虽然枯了,可还牢牢长在树枝上。

    此时明月当头,银光覆地,光滑的岩石地面亮堂堂的。月光照在巨木冠盖上,被层层叠叠的黑色树叶枝干摄取,无法穿过。冠盖之下,尽被黑暗吞噬。

    身后是明光,面前是黑阴,李云泽处在黑白交接的之处,再往前一步就踏入巨木冠盖荫影下。李云泽一下子想到了当年离家出走时的情景,在庐湾城外的夜色中,回望城中灯火通明,而后没有迟疑走进黑暗中的荒野。

    身后的火蛇似是等的不耐烦了,星火乱涌,几乎贴到李云泽后背上。李云泽长吸一口气,

    路是自己选的,刀山火海,都要无畏前行。心底恐惧尽释,脚步坚定落下。

    在这一刻,变化跟着产生,头顶枝干轻摇,树叶哗哗而落,一片一片的枯叶落在李云泽面前,铺成一条三尺宽的台阶小径,一级一级向前抬升延伸。奇异的是,头顶上也只有三尺宽的范围内叶子落了,开了一道狭长的天窗。透过纵横交错的枝桠,可以看到深邃的夜空。月光透过枝桠照在台阶小径上,洒下斑驳光影,为李云泽照亮照亮前路。

    这是迎客的礼仪么?承蒙看重!李云泽自问自答。

    树叶的沙沙声这一刻无比庄严肃穆,枯叶台阶,并不像想象中的松软,而是异常的瓷实,踏上去只能留下浅浅的脚印。李云泽心里有两种感觉,既像犯人踏入刑场,又像上古圣王登基,又或者像从书中读到的,两者是一码事。

    台阶尽头在巨木的第一个枝干处。说是枝干,李云泽目测,足有五六十丈粗细,站在上面,就像站在自家的院子里,翻十几个跟头,都到不了边。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安静,平静,宁静。既没有什么幻境将他迷惑,也没有突然伸出的怪枝将他拉进树洞里,更没有白须白发的树仙要传他无上道法。

    李云泽久等不无事,忍不住喊道:“喂,有人吗?”自然不会有人搭腔。一直到后半夜,李云泽悻悻地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睡觉!”倒在树干上,一会就进入梦乡。在他入睡之后,识海、气海里的白光,起伏涌动良久,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