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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没关系吗?”玉幽子很是紧张,“我看姚姑娘的神态恍惚,她对我们敷衍了事,自己心里有了决断,到时候会不会对齐兄做出傻事啊?”
“姚姑娘不像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她多半是心灰意冷,已经有了去意,有一些话要和老齐聊一聊。”宁宣安慰她,“你不用担心,自去遣人找一下即可。而就算找到了她,也不用打扰,到了一定程度,她想来也会把老齐送回来的。”
这件事情虽然让他惊讶,但是也没有太过慌乱。
其实在大鼎战争的真相爆出之后,宁宣就做好了姚洗月未来不会参战的准备——站在姚洗月的立场上来想,这完全是理所当然的。
宁宣既不是她的同族,也无法让她复活,这场战争也没有了其他意义所在,她能够在当时助宁宣一臂之力,抵抗住沈赤练,已经算是难能可贵、尽够情份了。
而不管她对自己的身份怎样认知,从方天然看来,这些人的本性仍然是遵循着前身的。姚洗月是一个怎么看来,都不会伤害齐勇的人,宁宣相信她不会做傻事的。
既然她去了,那就去了吧。
宁宣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让玉幽子遣人去寻找姚洗月之后,他来到比之之前的大厅稍小一点的会客厅中,一个赤发赤瞳的男人,正坐在场中,神情局促,举止尴尬,眼睛左右乱看,好像并不太适应自己的身份。
“原来是拿特涅大人。”
宁宣迎了进去,哈哈大笑。
这男人一见宁宣,也一下子长身而起,背脊直得像是一杆标枪,脸上皮肉以一种诡异的状态堆砌成一个很虚伪很亲热的笑容,“哈哈,您好,宁大人。”
拿特涅,如果是赤族人看到这个人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一定会非常惊讶。
如果说莽古麻是赤族的一号人物,南库塔木是第二号人物,那他就是三号人物,总管族内许许多多的杂事,威望很高,一身功力也不容小觑。
但他偏偏就这么出现了,而且看向宁宣的眼神,一点儿不像是在看一个与自己民族处于草木皆兵、风声鹤唳时期的敌人,更好像是在看自己的朋友,自己的亲人,自己的上司一般,甚至还有一些敬畏和尊崇。
王冬枝本来去搜集消息,是对这个人进行威逼利诱,但没有想到刚刚说完来意,他就愿意主动找上宁宣,拿出消息。
按照他的说法,这叫做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这样的人物,也有不少。毕竟稍有见识的赤族,都知道晋人的势力多么庞大,与其硬拼是没有指望的,早有许许多多的赤族都在准备着结交晋人了。在这些人之中,就数这个拿特涅说得上话,纠结了好一帮同道之人,形成了赤族一股与晋人和平共处的鸽派势力。
在赤族之中,南库塔木是鹰派,拿特涅就是标准的鸽派,而莽古麻的本质虽然是鸽派,但却不能够表现出来。因为他认为,能够在抗争之中失败,只要不损害根本,那就是一件好事,但是主动投降,却有一种打压民族脊梁,令这个民族永远翻不了身的大害!
在很早的时候,他是支持鹰派的,而在“与突然崛起的”
对于拿特涅的身份,也是宁宣找上这个人的原因,不过没想到他这么无节操,还没等宁宣说华,就主动投诚了。
宁宣看了他两眼,脸上的笑容浓郁归浓郁,却忽然一收,然后冷了下来,厉声道,“拿特涅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深入虎穴,想要来蒙骗我?看来莽古麻老族长,很信任你啊!”
他说话之间,忽地进步出手,杀机显现,五指一抬,伸手抓握。
宁宣的动手随性自如,简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息,在出手之前也没有任何人的杀意
而他这一动手之后,也就还是好像说话的时候多说了两个字一样自然,并且仍然是神色寻常,仿佛伸出手来不过是为了打个招呼。
在出手之前,没有杀意,在出手之后,也没有杀意。只有在出手的那一刻,杀意一显,然后一去。
这已经拿捏到了虚空刀“无”字诀的真意。
飘飘渺渺,似有若无。
杀机内蕴,一显即去。
拿特涅怎么也没有想到,宁宣居然在这样的一个时候,对自己徒然出手。而且宁宣的出手这样自然,拿特涅根本难以反映,直到指爪到了脖颈三寸之外,才忽然一退步,慌忙之间踉踉跄跄,抬手招架也显得无比慌张。
但他也是一方高手,就算是慌乱之下,出手也极有章法。
心念一动,体内即有所动,四肢百骸好似添油加薪一般催动内力发劲,令得一袭衣装鼓动。指掌翻飞,嗖嗖嗖,在空中快速轻掠,如同燕雀起落,空气发出呲呲的声响,好像是大火上铁锅之中的热油,旺盛热烈。
这一掌热力之强,打在真正的铁锅上,都能够将其熔炼为铁水。
但宁宣几经战斗,在真气境的领域之中,已经实在很难找到对手。别说拿特涅的武功不高,就算高到了莽古麻、秦清、南库塔木的级数,对他而言也要稳稳输给自己一筹。
目前所遇敌手,在真气境中,还称得上是他难以解决的,也仅有玉蟾子一人。
这还不是玉蟾子本人的功力出格,而是在于龙孽虎煞山的掌心雷法精妙绝伦,宁宣难以破解的缘故。
宁宣手一缩,一卷,像是血肉间的骨头忽然没了,软了,变成了空气。
他的整个手臂如同蛇一样,变换方向角度,一下子缠绕上拿特涅的手臂。
这是软剑。
宁宣在试图用拿特涅的武功,磨练自己的剑法。他一手背在身后,只用一只手发起攻势,根本没有出全力。
饶是如此,也让拿特涅招架不住。他只感觉,自己面临的每一招每一式,都从不可思议地角度发来,而且力量内敛,难以觉察。
这样的武功,就好像一条一条毒蛇窜来,令人防不胜防。
两个人身子不动,目光对视,中间的空气却像是一幅白纸,徒然间被涂抹上了诸多色彩。这色彩用的还是大毛笔刷,各种颜料混合搅动,令得空气一阵扭曲模糊,只有闪烁的光影,来往的形形色色,难以辨别清楚其中的模样。除此之外,更有噼里啪啦的声音,不断接连响起,好像是一阵鞭炮,出现在了两人之间。
这是两个人的交手过程,快到肉眼都看不清晰,中间的你来我往,明争暗斗,更是常人所难以揣度的。
对一个普通人而言,两个人的战斗过程之快之激烈,这就好像本来是青天白日,明朗风光,忽地一下阴云密布,再紧接着就是狂风骤雨,轰雷急电,倏然而至,根本难以反应。
忽地砰一声,一切杂乱的响声都戛然而止。
两个人中间的空间,像是被橡皮擦擦得干干净净的图画,什么混乱的光影,什么飞逝的色彩,都瞬间一扫而空。
宁宣踏前一步,手上的攻势不变。拿特涅退步不及,双手一麻,不自觉中门大开,已经被宁宣拿捏住了脖颈,紧紧握在手中。
如果有人能够注意到的话,就会发现宁宣这一抓,和他最开始那一抓是一模一样的。相当于拿特涅中间的所有反击,都可以直接被忽略掉,如果有一个人来剪辑这场战斗,将这个过程直接去掉,宁宣出手,然后抓住那特涅,这个动作几乎是毫无违和感的。
这场战斗,完完全全掌握在宁宣手中。
这并不是拿特涅弱小,其实他的武功也已经不输给一气剑这种水平了,算得上真气境中的高手。可惜在日渐进步的宁宣面前,也还是一点儿反抗能力也没有。
“你……你……宁大人……为什么……”拿特涅被宁宣抓在手中,呼吸困难,结结巴巴地说。
“你还要伪装?”宁宣冷声道,“说,你是不是得了莽古麻的命令,前来迷惑我的?”
“冤……枉……冤枉……”拿特涅一脸无辜又憋屈,脸色因缺氧而涨得通红,他也是赤族的三号人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曾受到过这样的侮辱。但无奈形式比人强,也不能不低头,“我……我根本没有得到……族长的命令……”
宁宣眉头一挑,语气稍缓,“哦?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你拿特涅大人,堂堂一方人物,怎么投诚于我?”
拿特涅脸色更差,宁宣口上虽然客气,但手上却一点儿没有放松的意思。
“我是真的……真的对族长的行为……十分……十分不满……”不过脸色差归差,他还是赶忙解释起来,“我和……我和那些满足于现今自我的愚夫不一样……我见识过……见识过更广阔……广阔的世界……”
宁宣松了松手,面色不变,“继续说。”
这下子,拿特涅说话畅快了一些,“他们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但其实不过是沉浸在一时的巅峰内,甚至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晋人的可怕。我们赤族,怎么也不可能与晋人争锋的,只能够选择臣服。其实臣服也并不代表着是坏事,赤族的武道文化,当年也是学自晋人,当年的晋人还不叫晋人,是叫做大乾人,其实大乾人到大晋人,血脉血统,也都有各自不同,他们在征服周边民族的过程中,也与各种民族融合,才形成了现在的大晋人。民族与民族之间,就算有仇恨,也是可以化解的。只有融入到晋人中,我们赤族才有新的未来,否则的话,不日就要人死绝,族灭种……”
他一开始还有些磕磕巴巴,但说着说着,就顺畅起来,侃侃而谈,眼睛都在放光,也并非在胡说八道。
他越是说下去,宁宣也越是松手,最后将手拿开,静静地看着拿特涅。
“哦……原来如此。”宁宣道,“你所说的东西,倒是有些真心。看来真是我一时激动,疑神疑鬼了……拿特涅大人,我该给你道歉。”
拿特涅脸色一变,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族长足智多谋,先生有所防备也是常理……”
他虽然是赤族的第三号人物,也是个投降派,甚至背叛莽古麻。但其本性,却好像是个偏向沉稳老实的人,或许也是这样,才能够在赤族一向远压晋人的阳首城,理智地看到赤族那不太妙的未来。
“那咱们谈正事吧。”宁宣笑了笑,越过了拿特涅,坐在了大厅的正座上,“我听闻拿特涅大人知道一个消息,就是关于‘刮山人’梅伏杏,与莽古麻族长之间的一些小过节、小冲突,对不对?”
“是!”
拿特涅肯定了此事,然后继续讲述自己所知的内幕。
这下子,宁宣才知道了,原来莽古麻的手中,握有梅伏杏的妻女。这个天性自由、以盗墓为生的武林高手,却有个安稳的家庭,一向不为人所知,现在却在莽古麻的手中,成了一道束缚。
而拿特涅却正好知晓梅伏杏妻女的所在。
他这次过来,就是要用这个消息,换取自己的未来。
“好!”宁宣一听,立刻大喜,“大人,咱们定个时间,里应外合如何?”
“当然,当然,咱们就定在……那小人暂且后退……”
拿特涅也谄笑着点头应声,然后小心地左右看了看,转身离开。
他转过头后,没有看到宁宣脸上的喜色,一下子全然消失,变得平静而沉稳。
“怎么样,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真情实感,没有半点虚假了。”谢易在心里嘲笑他,“你这样疑神疑鬼,反倒让人小瞧了。”
“老谢,他是真情实感,但这并不代表他的背后,没有莽古麻。”宁宣说,“莽古麻的作风,我十分清楚,他最喜欢利用的就是真实的东西。晋人英雄会是这样,烈龙光烈龙霞的教育也是这样,甚至连他自己的行事法则都是如此。他不可能不知道拿特涅的性格,也不可能猜不到拿特涅的行为,既然拿特涅能见到我,就说明是莽古麻想要让他见到我,即使他自己也不知道这点。我之所以那副做派,不过是想要让拿特涅心中装着此事,回去的表现就不会让莽古麻对我生疑,他觉得我对此有所怀疑,反而会觉得我中计了。”
“……那他一定设下了陷阱,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还是要去,正因为他要用真实的东西设下陷阱,才能够欺骗我。”宁宣说,“但如果我不中招,怎么能够见到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