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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坤的心一下抽紧。
内心深处的不光是震惊和惊诧,还竟然有一丝丝无奈。
如果这是个用过的针头,谁知会不会带有庚虫虫卵?
带有虫卵那岂不是要被感染了吗?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脑袋瓜子嗡嗡的。
但是心里一番推理和自我安慰后,他马上就放心了。
用过的针头都扔进了放在化验台下的一个高能焚烧炉里,立刻烧掉,化验台上的针头都是经过严格消毒的,没有用过,肯定是安全的。
即便是用过的,又或是没经过消毒的哪有会怎么样?
一百个人中可能都没有一个感染庚虫,所以根本不用去担心或是害怕。
刘坤拔下了针头,上面还带着一点血,看起来还挺吓人的。
他的防护服是不透气的,从头到尾隔绝于外界,但到底不是铠甲,仅仅是一层防护性强的高分子化合物罢了,一根针头还是轻易就扎透了,丝毫不费力,就好像用手指尖轻轻捅破东北某一些贫困地区的寒冬的窗户纸一样。
他急忙看了看自己的胳膊,手臂上一个小小的针孔里,正冒出一滴圆圆的深红色的血珠,反着光。
他用力挤了一下,用吸管吸了些放在载玻片上,简单的做了个样本,交给在一边的手工化验员同志说:“快给我化验一下,谢谢。”
不管怎么说,绝不能大意。
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他将化验台上放了许久却从来没有用过的崭新的手术刀,刘坤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化验台台上会放一把手术刀,看起来极为锐利,就好像暗夜中的一颗星。
他把刀尖贴在那针孔边上,如果化验员说他血液中已有虫卵,他会立刻把那儿的一块肉都绞下来,尽管会很疼,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顾不得他人一样的眼光。
顾不得化验组的工作进程。
更顾不得此时此刻自动化验机的报警器已经响了起来,已经有新的被感染者被检测出来。
他此时此刻脑中只有:
我被没被感染?被感染怎么办?怎么才能活着?
这是自私吗?
不是的。
这是人的本能,这其实是伦理,道德,包括法律所需可的。
孰能无过?
更何况不是过错。
可总是有一些自视清高,自以为是的人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说别人。
很奇怪吧?
那个汪洋已经不再踢打了,彻底安静了起来,温和的像一只兔子。
雄兔子……
可保安还不敢放开他,危险份子完全可以立刻交给警方消灭,去报告政府,也许,他们也已经把他列为危险份子了吧。
也可能,是出于对罹难者的同情没有去处理他。
又或者是同感。
更有可能是同为儿女的惺惺相惜。
可是在场的人只有刘坤知道,他目前脑思维完全正常,他要咬人,伤人,不过是一时神经有点错乱吧,抑或是临死前的最后挣扎。
“一切正常。”
化验员抬起头看看刘坤,语气轻快了许多,用一种说不出的眼神看着刘坤。
刘坤不由得松了口气。
那个汪洋不再挣扎,坐在地上抽抽答答地哭,悲伤到了极点。
每一次监测申请都会在中央计算机里留下基因信号,他以后别想再出去了,只能留在城中等死了。
可是,尽管他差点要了刘坤的命,不知为什么,刘坤却没法恨他,他自己找不到理由去恨那个悲惨的男人。
他走出化验台,走到汪洋身边,蹲了下来:“想开点吧,就当一切都是天注定的,一切早已是定局,非人力所能左右的。唉!来自自然的报复啊!人是多么渺小而脆弱!”
他抬起头,笔挺的西装已经搞得是一踏糊涂,一身精气神也不知是跑到了哪里,他说:“对不起,我妈得了重病,我一定要回去看她,从前,我最需要她的时候,她陪在我身边,而我却没法在母亲最孤独,最寂寞的时候陪着她。
我妈痛风,那是一种钻心刺骨的疼痛,她总是开玩笑说,我这老房子啊,四处漏风!大去之期不久矣啊!
我不光无法帮母亲缝补身体上的洞,却连精神上的陪伴都不能给予啊!
苍天无眼啊!”
汪洋越说哭的越厉害。
刘坤沉吟着。
每个人都有这种那种的理由,不光是那种所找的轻易就可以识别的借口,更多的是亲情,友情,爱情,无一不令人落泪,不令人感同身受啊!
可是,规定却是死的,绝不能变通,一旦变通,将面临的不会是什么处罚,而是人类的毁灭!
局长早早就告诉过刘坤,一定不能弄错一个,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疫情防控,不可大意!
“这样吧,我再给你化验一个血液样本,再给你用人工看一看,兴许就没事了呢!”
他一把握住刘坤的手,想站起来,神色感激,那两个保安还是死死摁住他,刘坤说:“放开他吧,别上和气,大家都是华夏人。”
刘坤带他到化验台前,绕过了一大圈检查,那两个保安也跟了过来,一左一右地夹着他,看起来很搞笑。
正在排队的下一个人不耐烦的道:“喂,有完没完,我都等了半天了,别耽误大家的事啊!谁不着急啊!”
人实在是太多了,各个取样的窗口都挤满了人,人山人海的。
刘坤那儿本来就还有不少人,因为闹了这么件事,新来的不再排了,可已经快轮到人却不肯走开。他陪笑道:“请不要着急,很快。”
然后刘坤只感觉无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汪洋早已经撩起左袖,迫不及待的等着抽血,就好像再验一下结果就会变一样。
刘坤在他另一条手臂上取了二十毫升血,又做了个血液样本,一边安慰他道:“机器并不是很准确,说不定会出错,如果出错了,那你应该高兴。”
“不会错的。”他的眼里充满了绝望,却还带着一点明知不可能还想再试试的希望,也就是对自己的安抚罢。
还能对他说什么?说他可能属于机器出错的百分之零点零四么?
说他基本无药可救吗?
刘坤只能对他说:“希望机器出错了。机器也会出错的嘛。”
这样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虚伪,大老爷们的脸偷偷红了起来。
这时候,第二次化验结果出来了。
化验员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递给刘坤一张化验单。
每立方厘米血液中检验出虫卵十二个。
这个数字并不多,如果是以前的,老钟和他的同事们研究出的疫苗可以治好。
甚至以后都不会患病。
可是,现在,这个数字没什么意义,就算每立方厘米只有一个,患者一样是被判死刑了,现在政府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工作了。
他听到这个结果,眼里亮了:“可医治的极限数字是每立方厘米五十个吧?”
“是。”刘坤不敢跟他说,这个数字早已经作废了。
作废的原因很简单: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临溟市市长绝笔
“那我还能治好?”他的兴奋很真诚,“谢谢你,谢谢你。”
一直不忘记这位一开始就安慰他,并帮他做了一次监测的陌生的工作人员。
“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在这个年代,希望就像一颗宝石一样珍贵。”送他出去时,刘坤言不由衷地说。
看着他的背影,刘坤的心头一阵颤抖。
欺骗是什么?古代一个哲人说,欺骗如果是善意的,那比恶意的实话要好。可是,一个空幻的希望,又有什么用?“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希望”么?可是,当没有希望时还要人抱有希望,那只是种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