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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心事重重的时候,他无论多饿,无论给他吃什么山珍海味,他依旧难以下咽。
而夏樊便是如此,此刻的他着实没什么胃口,心里就像被一块沉重至极的石头堵住了一般,即便他的手上有碗,有筷子,却只是静静的盯着锅里的菜被人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走。
很快,锅里的菜已被吃过一半,但夏樊依旧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夏樊右手筷子的一根早已掉在地上,另一根虽仍然在他手里,但他并没有往口中扒拉的意思,不是饭菜不好吃,也不是他不饿,而是现在一心只想见到高文山,当着面问问自己最尊敬的师傅,这到底是为什么?
听完木一平的一番话,他忽然发觉那个对自己比亲儿子还要亲的师傅,其实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爱他。
高文山是人,人都会有自己的秘密跟欲望。他之前有多么的爱夏樊,而现在,夏樊便有多么的失望与恐惧!
至于眼前的三人,夏樊只觉得他们的手段异常高明,甚至超乎他的想象,而最令他心悸的便要属这个微笑如春风拂面的木一平,他说不出老人有什么奇怪之处,只是他觉得这个抛去相貌,甚至有些和蔼可亲的人给他的感觉是那样的说不清道不明。
夏樊看着眼前谈笑风生,大快朵颐的这三人,分明跟自己是半点瓜葛也没有,却偏偏又让他遇到,与其说是遇到,不如说是他被遇到,而且他现在完全可以肯定的是,他根本无法摆脱这三人的掌控,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太过巧合?可是面对他们,夏樊甚至没有一丝的反抗之力,甚至真到了被他们任人宰割也只能听之任之的境地,即便这三人看起来此刻对他并没有恶意,可越是这样,越让他畏惧。
锅底的火焰已熄灭许久,锅内仍旧热气腾腾。
事实上,木一平煮的菜很香,锅里的却全都是素菜。
他觉得老年人不能吃得太油腻。
即便如此,连最为挑剔的月老赢都无话可说,只埋头苦吃。
而龙不输正襟危坐,吃饭时显得很是儒雅。
这是迄今为止夏樊吃过最为百滋无味的一顿饭。
他想起铁柱叔临死前的托付,可铁柱叔是因为自己而死,到时候又让自己如何面对林姨和第一个送自己礼物的女孩?
这让夏樊觉得很是痛苦。
这时,木一平停下筷子,忽然笑问道:“小友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不动筷子,难道是老夫的这锅菜太素不合小友的胃口么?”
见夏樊仍在发呆,迟迟不动筷子也不开口,龙不输将一片泛着紫色光芒的菜叶夹到夏樊空空如也的碗里,想了想,叹道:“想哭就哭吧…”
话音未落,月老赢立刻将手里的碗连同筷子扔出老远,却还不忘嘴里来不及咀嚼的菜迅速吞下,一把掌甩在夏樊脸上,威胁道:“有本事你给老娘哭一个看看!”
当月老赢抬起手掌的那一刻,夏樊已察觉到不妙,他才刚想躲闪,身体却异常的沉重。
“啪”的一声。
夏樊整个身躯顿时向右横飞而出,本来就魂不守舍的他忽然恨透了龙不输。
下一刻,一边捂着脸,一边嘴里正骂骂咧咧的夏樊又出现在那棵李家村南门的拧拧柏树下。
夏樊猛然一惊,先是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又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证明这不是做梦之后,这才迅速起身。
天空已然大晴,太阳正当空照耀着尚且泥泞的大地,古柏周围早已没有一个人影,很显然,那些看客早已不知所踪。
“或许,他们早就回家吃饭了吧…”
少年苦笑着。
当他抖然看见那一滩血迹后,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他紧紧盯着脚下的血迹良久,那是少年亲人的血!
此刻,少年忽然想起高文山曾经说过的话,“善良需得带点锋芒才好。”
少年面无表情,只是眼底尽是仇恨。
他猛然跪倒在地,郑重道:“我不愿杀人,却终有人因我而死,铁柱叔,你放心,此仇不报,我夏樊誓不为人。”
少年犹豫片刻,先叩一首,接着缓缓道:“铁柱叔,对不起,我有喜欢的人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把秀霞当亲妹妹,把林姨当做亲姨看待,护她们一世周全。”
他再叩两首,双手攒土将血迹仔细盖好后,双拳紧握,双目通红,却似有怒火涌出。
“李来顺!”
少年转过身,忽然发现南门头上正悬挂着一把油纸伞,他并没有多想,而是随手甩出一团火焰,油纸伞瞬间应声而着。
少年静静地看着油纸伞与南门一同化作飞灰,随风飘散,而他心如止水。
当他再度望向这个看起来民风淳朴的村子,轻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
或许,什么事,什么东西,什么人,都不可能仅仅通过一个简简单单的“看”字去真正了解透彻。
他又跨出几步,重重的踏着泥泞的土地,一跃而起,只眨眼功夫便立在一座瓦房顶上。
一座又一座的房屋被夏樊踏过,但凡所经之处,他都会故意踏碎几片青瓦,只是奇怪的是,始终不见有人出门来。
才过不久,太阳正毒辣,而夏樊更是早就失去了耐心,猛吸一口气,怒吼出声:“李来顺,你给我滚出来!”
少年声音之响亮,其中夹杂的语气之愤怒,一时不可言喻。
………
一处无名山顶,一位面容可怖的老人始终保持着和蔼可亲的微笑,而他眼前的水幕里正呈现着李家村此刻发生的一切。
老人名叫木一平,此刻的他将龙不输与月老赢送走之后,独自站在山巅,脚下却正踩着茅庐墙壁上挂的竹席,他时而看看水幕,时而看看竹席,手里的竹杖不时重重的落下,竹席微微抖动,发出一阵阵竹子断裂时的声响。
木一平嘴角只是稍微上扬,理应腐烂的脸上便已看得到到几颗牙齿,随后,他整个身体开始缓缓升空,悬停在山巅之上,将那张竹席狠狠地捏在手里,疯狂的蹂躏着,转瞬之间,老人脸上的表情由亲切变的狰狞可怖,似要将近万年的委屈,屈辱,不快,全都冲着这张看起来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竹席发泄而出。
下一刻,漫天的浮云朝着山巅疯狂游动,眨眼便将整个山顶完全包裹起来。
再下一刻,浮云随着木一平矮小苍老的身躯迅速飞升,远远望去,山峰似人间仙境,浮云似擎天之剑!
而这把剑,似要破开这恒古不变的苍穹!
沉寂万载的老人似乎无比享受着这一刻,他的脸上重新又浮现出笑容,挺起胸膛屹立在“剑”尖之上,俯视着整个大地,天地间笑声骤起。
良久之后,笑声戛然而止,只留一道悠悠长音。
“如此江山,怎能不让人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