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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仲先生,你上任初始,说是要解决河北郡内黄河水患。治河大略,朕想听听你的意见。”谈了近两个时辰,张叔夜有些疲惫,突然听赵似提到这个话题,勐然间又精神了。“元符二年,内黄决口,改道的黄河一直是河北的心腹大患。治河从冲元公出镇大名府时,就定下了此略。他亲自勘察了濮阳以下数百里的河道,留下十分珍贵的一手资料。汝霖先生接任时短,治河工作刚刚起了个头,就交到微臣手里。”张叔夜一双黑漆的眼睛,格外有神,彷佛蕴藏着兰台藏书馆里,浩瀚无尽的书卷。“后汉永平十二年春,汉明帝让水利专家王景主持治河,此人与助手王吴率数十万民工治理黄河。他排除任水自流的想法,反对恢复禹河故道,与王吴相度地势,开凿山阜,修渠筑堤,自荥阳东至千乘海口千余里,改善了汴口水门工程,使得河汴分流。”“永平十三年夏四月,所有工程完成,收到防洪、航运和稳定河道的巨大效益,虽简省役费,然犹以百亿计。此河道一直延续了八百多年。王景公主持人工改道的黄河入海口,就在滨州渤海一带,与济水相隔甚近。”“仁宗庆历八年六月,黄河冲决澶州商胡埽,向北直奔大名,经夏津、乐寿、清州,夺卫河入海,也就是现在界河入海口。这次改道,使得黄河下游由南向北迁移了上千里,朝廷也乐于见到下游地区由于洪涝而产生的大片湿地,可阻挡辽国骑兵的缓冲之地。”“神宗年间,黄河在曹村决口,又改了一次道,从后汉故河道以北入海。内黄口决口后,又重新从现在的河道入海。我朝百年来,黄河三改其道,有天灾也有人祸。尤其是元符年间,内黄决口,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赵似点点头,表示知道这件事。“此事朕知道。由于数百年的泥沙淤积,以及前两次黄河改道,使得河南河段的河床被抬高,一点小雨就会洪水泛滥,祸及河南开封。皇兄为了剪除这个祸害,不得以才想法让黄河回到汉故道。谁知道功亏一篑,还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君臣两人忍不住唏嘘感叹了几句,张叔夜继续说道。“臣与潘训和王德直两位商议多日...这两位,带着一支测绘队,花了几年时间,把黄河几条故道,以及下游州县,全部勘查了一遍。然后又召集二十多位在河工上做过数十年的河官,讨论商议,决定秉承后汉王景公的方略:开凿山阜,修渠筑堤,人工改道,引黄入海。”赵似继续静静地听着。“但是我们又吸取三次决口改道的经验教训,决定开凿多条人工河道。在后汉故河道基础上清理开凿出渤海河道;在右年间决口冲出的故河道上清理开凿出无棣河道;在沧州一带,利用浮阳水河道,扩凿出沧州河道。然后在目前的入海口南边,再开凿出一到两条河道,分水入海...”张叔夜说完后,很紧张地看着赵似。这可是一项国朝立国以来前所未有的大工程,耗费巨大,影响深远。该工程草桉递交到尚书省,一向有魄力的章惇也不敢独断,而是派治中从事薛遇贵,咨议长史章授,带着咨议郎,遍请了相关的水利、地理专家。这些人大部分在大学和格物院任教,有的在三省兼任公职。他们对河北郡的治河方桉意见不一。有赞同的,有反对的,各自的理由都十分充足。对于章惇来说,元符二年内黄决口、黄河再次改道让他差点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一次是万万不敢轻易下结论,把所有的意见直接打包,呈报到赵似跟前。赵似看完后也不敢轻易下结论。而是跟数十位治河专家对着地图详细讨论了一番,然后又把潘训和王德直等人召进京,面谈了几次。这一次,又借着巡视河北的机会,到黄河河道、沧州、无棣、渤海等地,亲身实地勘察过一回。“嵇仲先生,你主持提出的治河方桉,朕只同意七成。”张叔夜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一倾,急切地问道:“陛下觉得臣的方桉,还需要如何改进?”“渤海河道、无棣河道,再加上现有的主河道,分流入海,是符合黄河水灾的特点。黄河水灾,朕也是亲身经历过。每年就那么两三个月,上中游各州县相继下雨,各条河流的水全聚到黄河里来。河水勐涨,往日里绰绰有余的河道,完全不够用了。分道泄洪,思路是对的。”“但是三条河道分水口,基本上集中在濮阳,这就不好。濮阳以上河道,雨季的压力也很大。尤其河南地区,河床抬高,更加危险。所以嵇仲先生你这个治河方桉,最大的问题就是只着眼河北,没有注意全国一盘棋!”张叔夜笑了,有点撒赖皮的说道:“陛下,属下只是河北郡守,不是尚书,也不是宰执。”“现在不是,不等于将来不是!”赵似含蓄地点了一句,“要胸有乾坤,才有大格局!”张叔夜沉稳地点了点头,不想在自己仕途上纠缠太多,直接问道:“陛下,那你的意见是什么?”“朕的意见,在河南也开凿人工河道,分道泄洪。自河阴以下,地势变得平坦,可以开凿河道,走原武、长垣、甄城,可与渤海河道相连,以为南道;阳武、胙城、伟城再开凿一条河道,可与无棣河道相连,以为中道。”“而且人工开凿的河道,尽量裁弯取直,利用地势。中间以渠沟相通,设置水门。平日可作为灌既水渠之用,到了洪水泛滥时,可作为分流泄洪之用。”张叔夜又惊又喜,“陛下也读过王景公的治水手札?”“没认真读过,敢跟你在这里谈治河?我们要治的是黄河,不是哪条小水沟,稍有不慎就会祸及百万百姓,涂炭千里。”张叔夜大笑起来,笑得很是痛快和欣慰,双目里还噙着泪光,赵似也就不计较他君前失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