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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支穿过厚重的铅云,切开飘零的雪花,刺进换班的千夫长咽喉。
这是一支断喉箭,箭头如同铲子,十字平衡翼伴随着箭杆微微颤动。千夫长试图捂住伤口,然而血水顺着血槽滴滴答答地泼洒在白雪覆盖的青石条上,他终究是没能发出一句指令就载倒在地。
雪白的地面和城楼上支起的碳火盆,让士兵们可以看到数百米外的平原。但没人想到袭击会来源于空中。
直到红色的盔缨滚落在地面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格良兹努哈守城的士兵这才发现统领城头防务的长官已经阵亡。
箭如飞蝗,仿佛是死神从天而降。在士兵们举起盾牌格挡前,已经有上百人躺倒在了地上。然而比断喉箭更致命的是飞斧。数千把精铁打造的短柄投掷斧暴雨般飞砸而下,它们闪着寒芒劈入盾牌间隙,劈开护肩嵌入肌肉与骨骼之中。而更多的时候,斧头直奔面门,或是完全无视皮木盾牌直切入胸腹。
血腥气和呻吟声,很快充斥了整个城头。然而幸存的士兵们很快发现,令人感到绝望与窒息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折返的千夫长敲响了示警的铜锣,带领已经部分换班离开的士兵们杀了回来。但增加的人数丝毫无法取得优势。
羽翼的扑棱声响起,洁白如月光的羽毛飘落城头,蔚蓝铠甲的士兵们动作轻巧而灵活,他们清一色配备了精金螺纹长剑。这种四尺不到的格斗剑泛起幽蓝色的光,在古特斯士兵轮圆手中战斧劈下之前,就精准地被送入脖颈与心脏。长剑根本不于其他兵器纠缠,只有单调而乏味的直刺,再直刺。而伴随着每次直刺,都有一名古特斯的士兵倒下。
古特斯的士兵们仿佛一群孩童面对群经验老道的刺客,往往三五人围困一人却依旧无法取得胜利。而这些寒羽禁卫也确实经验丰富,他们每个人都至少拥有三百年以上的搏杀格斗技巧。
艾纯松开插进敌方士兵身体,被双手攥紧的长剑,一记头锤砸断了一人的鼻梁骨,身子前倾的同时从绑腿处抽出匕首,划出道优雅的弧。与此同时,她左手扣动机括,一支袖箭扎进另一人的眼眶。
十夫长绝望地看着己方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在如同冰塑雕刻面容精美的女子脚下。她就如同掌控这块大地的冷冽北风,无从抵挡,凌厉而冷酷。当小队中最后一个人倒下,十夫长阖上眼缓缓松开了握住剑锋的手。
与之前保守的战法不同,乔依蓝不再将寒羽禁卫们打散用于小队规模的刺杀和侦查,而是作为精锐部队集中使用。
整整四百名寒羽禁卫与三千名石翼兽被投入了城楼上的攻防战中。这是场狮子与兔子的拼死搏杀。
当身高超过三米,手持矛斧,肌肉比雕塑更夸张,散发着爆炸性力量的半巨人们收拢羽翼成片降落在城头时,古特斯的士兵几乎丧失了与之抗衡的勇气。弓弩和配发的制式长剑甚至无法在比花岗岩还坚硬的石翼兽躯体上留下伤痕。
安德里亚斯一斧头将第一百夫长连战斧带人劈进砖石墙里,随手又提起名戴牛角盔的士兵抛下城楼。
三千名石翼兽在占据了人数优势的情况下,眨眼之间如同风卷残云般解决了城防部队,以及赶来换班的部队。城墙上,呼喊声渐渐弱了下去,连呻吟声也变得稀薄,最终归为死寂。
“龙神大人饶命,我投降啊,放过小伙子们吧。”另一名上了年岁的千夫长拉住精致妆容女子的腿,脑袋在石阶上磕得咚咚响,他哭得涕泪横流,“我不该明锣示警的。”
“我给过你们一次机会,可你们浪费了它。”乔依蓝语调冰冷道,她抽出腿,召唤兵团长,“安德里亚斯。”
千夫长抬头,看到头生犄角灰蓝色皮肤的石翼兽攥着滴血的斧头狞笑着走近:“嘿。第一百零七颗头颅。”
雨滴摔落在地面,破裂成无数碎片。女孩抬起稚嫩的脸,雨水拍打着她的发丝与面颊,在天地间汇成磅礴的洪流。
魅兰沙近卫军的士兵们正在败退,敌军如潮水般涌入城门,战况激烈,马嘶与人吼声,兵器的撞击声,铠甲的锵啷声,混合成一片。血水染红了大地,又很快被雨水冲刷干净。
城中的百姓正在逃离这座被战火摧毁的城市,人们簇拥地挤出南城门,那里已经没有看守了,而交战双方也似乎并不在乎普通人的离开。
然而始终有部分人是无法离开这座逐渐死亡的城市的,它们躺倒在争夺激烈的几处城门边,墙角下,堆积在那里,仿佛已经成为城墙的一部分。
女孩将木轮推车在城楼上停下,辨识起堆积的尸体来。她的父母亲都战死在城墙的攻防战中,在离开这里之前,她要做最后的道别。
她听说遗体泡在水中会腐烂发臭,她不希望他们以这样的方式留存在世间。
士兵从不远处的尸体堆里抬起手弩瞄准。他有些记不清死在这里的敌军将领是叫阿什利亚,还是阿普利亚了,只知道是个姓古德曼的公爵,前些日子,即使是在争夺城门最激烈的时候,都有敌方的千夫长带人试图把公爵的尸体抢回去。埋伏在此处放冷箭,可比在前线一刀一枪搏杀捞军功容易得多。
“你个龟儿子,连小女娃娃都杀?”
老兵一把掌乎在前者后脑壳上,弩箭失了准头,钉进矮墙垛里。
“她不是一般人,你看她斗篷上的银蝎子。”士兵抗辩道,“你看她脚上的细牛皮靴子。”
“杀小女娃子充军功,看刘将军不剥了你的皮。”
女孩向弩箭飞来处看了一眼,然而她无法听懂两名睿国士兵在争论什么,愣了一会,她用干草叉提起了燃烧着的桐油桶。
雨水又大了几分,却无法浇灭燃烧的桐油。随着木轮车上的又一桶收集的火油倒下,女孩眼瞳里燃起熊熊大火。
坎曼尔眼中倒映着大剑上燃烧的火光,一如十六年前站在城楼上一样。
伴随着祭司咏唱的结束,所有大剑士手中的巨剑都燃烧起熊熊火光。
二千名大剑士在这一刻被投入战场,夜空下犹如一道火龙。
“永不退缩!”坎曼尔高呼。
“永不退缩!”山呼海啸般的回应从大剑士人群中涌出。
十六年前,作为魅兰沙近卫军的主力兵种,八千名大剑士参加了布拉德利战役,那是一场近乎于自杀的阻击战。
那时整个翰巴里斯汗国都在节节败退。近卫军为了掩护中军撤退,充当了后卫部队,与尾随追击而来的五万睿武卒激战三昼夜。等翻越德米特里山脉,抵达西波尔平原时,八千人的部队数量锐减到一千六百多人。而最初与睿国交战的五十余万大军,经过数万里的转移消耗,抵达阿莫迪欧的,也仅剩下二万余人。
魅兰沙近卫军的番号从此不复存在,残存的老兵们被归入拉利沙海港的地方部队。时隔多年后,当国家又一次陷入危难,老兵们再次扛起手中的剑,带领子嗣与徒弟奔赴战场。
黑色的利爪插进盾牌缝隙,将精铁打造的圆盾如同揉纸片一样揉烂了。五百名虎背熊腰的半兽人作为菲力克斯的底牌投入战场。和高阶荧玥石一样,这是“阴影侍者”送给联军的另一份礼物。
“步调一致,方向一致,团体行动,团体……”方阵步兵的指挥官竭力调动伤亡较小的士兵们列队去填补被冲击出的缺口。而环顾战场四周,四面八方都是进攻的敌人。
“见鬼,说好的法术支援呢?”指挥官看着在方阵内横冲直撞的怪物们只觉得喉头发干。
他招来传令兵,慎重其事地告诫说:“我需要实质的支援,圣光术、石化皮肤什么的已经顶不住了。”
“见鬼,它们简直就是魔鬼的造物。”指挥官看着不远处一只被长矛戳中腹部的半兽人若无其事地拔出长矛,而它伤口周围涌动出黑色的蠕虫,在眨眼间将伤口修复完毕。
“不管使用什么法术,禁咒也好,魔法也罢,诸如末日审判,陨石召唤术什么的来上一打。”指挥官喘着粗气说完了他的请求。
“呃,祭司们大概不会这些。您说的这些只有在三流幻想小说里才会出现。”传令兵纠正道。
“那就换他们会的。”指挥官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然后用他的大号军靴猛踹了传令兵屁股一脚,“给我滚去传令。”
这些半兽人,或者说无法给予准确命名的怪物,足有二人高,黑色的毛皮泛着油亮的光泽,它们还勉强维持着人类的形态,但无论是从模糊的五官,夸张的肌肉,还是散发出浓烈腥臊体味来判断,它们与人类都相距甚远。尤其是它们硕大到同身体不成比例的骨爪,当抓住可怜士兵的头颅时,便如捏烂番茄一般,将缺乏保护的头颅榨出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