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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的生活,枯燥无聊却又如大河般奔涌而去。转眼间,醴州已经进入冬天。
姜南书的日常作息同往年没有太大的区别,除了多了个同行者之外。
此时,五中高二文科一班。
安静的课堂,坐在最后一排的高大男生站了起来。他凌厉的眉毛皱在一起,本就是眉压眼,此时显得带了几分戾气。
然而,他却在老老实实地背课文。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很好,坐下吧。”语文老师脸上带上了些笑意,满意点头,“纪风眠最近进步很大,继续保持。”
纪风眠坐下,心中得意非常。他当然不是为了老师的夸奖而得意,而是因为姜南书。
这可是姜南书的指导成果,有自己这么厉害的学生,姜南书一定也很高兴吧。
他把课本立了起来,压低身体,藏在课本后面小声问:“喂,姜南书,我表现好吧?帅不帅?”
姜南书微微侧脸,对上纪风眠的眼睛,不免有些无语,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
不过是《琵琶行》而已,背出来似乎并不是什么艰难的事情。
但他也不准备打击对方的积极性,微微点头,“嗯,很好。”
纪风眠春风得意,近日以来,都是如此。
自从搬到姜南书隔壁之后,他就过上了每天都能一起上学放学的日子。
虽然只是两人各自骑各自的自行车,但姜南书再也没有理由自己先去学校了。
而他们俩之间的关系,也被五中所有学生承认。
一提起姜南书的朋友,所有人都会想起纪风眠。
可惜,姜南书太沉迷于学习,除了放学上学,其他时间和他的交流不多。
比如现在,明明是午休时间,姜南书在吃完午饭之后,又开始做卷子。
纪风眠有些百无聊赖,只得趴在桌子上玩手机。
他熟门熟路地点开醴州论坛,满意巡视一遍,看到有关他和姜南书的帖子就点进去看一看。
如果里面有人骂人,他就披马甲对骂;如果有夸赞他和姜南书友情的,他就去跟帖赞同。
总之,只要看见他的名字和姜南书的名字在一起,纪风眠就很满足。
“咦?这怎么回事?”
姜南书正在做卷子,忽然听到旁边传来愤怒的声音,“怎么了?”
纪风眠有些不爽,直接把手机放在桌面上推了过来:“不知道谁把那段访谈放出来了。”
姜南书一看,还是之前的那段访谈,不过只有后面他拒绝范总的内容。
帖子的标题还取得很吸人眼球,【五中学神视金钱如粪土,二十万说拒就拒!】
他随便看了几眼,兴致缺缺,“采访之前放过了,大概是电视台里哪个工作人员的孩子发出来的吧?”
纪风眠却很是不爽,“气死我了,居然乱发你的采访视频。”
姜南书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我生气的是后面这些人说你假清高,不就二十万吗,拒了就拒了,这些人在酸个什么劲儿,莫名其妙。”
纪风眠一边说,一边点到最后面,想骂回去,却发现楼已经歪了。
“姜南书,还好你拒绝了这人的钱,这范总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姜南书又瞟了几眼,发现有人在科普范总的黑历史。
范总做房地产起家的,但拆迁的手段却不干不净,雇佣流氓混混上门骚扰,泼油漆,挂死猫,甚至还有半夜恐吓打人。
总之,不是个正经做生意的人。
“嗯,还好没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姜南书也有些庆幸。
他的社交圈子很封闭,日常生活除了学习也没其他更多的内容,对于这些当地的传闻并不知情。当时拒绝范总只是因为他不喜欢在学习计划之外有其他的任务,觉得麻烦。
现在看来,还好没和范总扯上关系,不然后续麻烦会更多。
姜南书以为,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即便那个帖子在论坛上讨论得火热,对他的生活也没有实际上的影响。他甚至觉得,姜子睿那边在看到这个帖子之后,应该就不会来骚扰自己了。
毕竟,他拒绝二十万的证据就在那里。
下午放学以后。
姜南书依旧是和纪风眠一起回家,不知不觉中,这已经成了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
此时,已经临近元旦。
进入冬天之后,路旁的梧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一片萧索景象。
风已经带着凌冽的寒意,姜南书在校服外面加上了羽绒服,黑色的,没有什么款式,唯一的好处便是够保暖。
纪风眠也穿了件黑色羽绒服,看起来倒是和姜南书差不多的样子。
他刻意找了差不多的颜色款式,好朋友就要穿差不多的衣服,不然谁能看出他们的关系呢?
两人身上唯独有一个区别,姜南书经验丰富,带了皮手套,而纪风眠的手裸露在寒风中。
两人并行,骑车速度不算太快,但风依旧刺骨。
姜南书的视落在在纪风眠抓着车把的手上,凸起的指关节已经被吹得泛红。
他有些不明白,纪风眠为什么坚持要跟他一起骑车上学放学,明明他有车,还配备了司机。
天气温暖的时候,可以说是乐趣,寒风渐起时,就只能说是折磨了。
“怎……么,了?”纪风眠敏锐地注意到了姜南书的视线,只是说出口的话被冷风吹得七零八落。
“明天你坐车上学吧。”姜南书戴着围巾,挡住了大半张脸,声音倒是不被吹散,只是闷闷的,很轻。
果然,纪风眠没听到,毫无反应。
“你手不冷吗?我把手套借给你吧。”姜南书又问了一句,同样的声音。
噌的一下,纪风眠回过头来,“好呀,干脆这样,你明天别骑车了,手套借我,我载你,然后你手可以伸到我外套口袋里,两个人都不冷了,双赢……”
一段话说又急又快,一听就是早有预谋。
姜南书一言难尽地看了过去,无视纪风眠在萧瑟寒风中热烈无比的眼神,“还有一个方案,就是你去买一副手套。”
“……,那不行,这醴州就没我看得上的手套。”
借口。
姜南书没搭理他,继续往前骑。
“喂,我说真的多,像我这么长的手指,一般手套都戴不上嫌短啊。”纪风眠挑眉笑了一下,也不知怎么,脑子一抽,“对了,手指长的人,也特别强哦。”
“……”
姜南书冷淡地把眼神移开,不再搭理他这无聊的话题。
男高中生之间,总有比较第一性征的无聊举动,但他并不感兴趣,也不理解纪风眠这突如其来的炫耀是怎么回事。
或许,可以送他一副手套。
这个念头跳出来的时候,姜南书也愣了一下,随后又很自然地接受。
对于一个不爱学习的人来说,必须予以恰当的奖励,才能更好地激励对方。
纪风眠却误解了,把手一动,拉近两人的距离,“喂,你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就脑子一抽……”
话说出来之后,纪风眠才后知后觉地觉得,这似乎是一种亵渎。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只是男生之间很随意的玩笑。
放在姜南书身上,他却觉得不适合,纪风眠的第一反应就是道歉。
换做安平市任何认识纪风眠的人,见到眼前的一幕都会大跌眼镜。纪风眠诶,居然在道歉?还这么顺口?
姜南书并不生气,“风大,灌一肚子风你不冷吗?”
听到这话,纪风眠这才安静下来,他知道,姜南书愿意说话,就没有生气。
十分钟之后,两人已经到了白云大院的门口。
在门口,他们下车推行进去。
此时不再开口就灌一肚子冷风,纪风眠又憋不住问,“姜南书,过几天就是元旦节了。”
“嗯。”
距离元旦只有几天的时间,纪风眠没打算回安平市,而是计划着和姜南书一起过跨年。
邻居,同学又是朋友,凑在一起过年很合理。
“你跨年准备怎么过?要不我们到河堤那边去放烟花怎么样?”纪风眠早就做好了攻略,醴州最适合一起跨年的地方。
他有自信,不会被拒绝。
“不行。”
晴天霹雳。
纪风眠问:“为,为什么?跨年诶,你不会还准备在家里做卷子吧?”
他停顿一下,“非要做卷子跨年的话,我也可以陪你一起。”
“不是。”姜南书的回答很官方,“元旦的时候,我有点事,应该不在醴州。”
纪风眠:“去哪啊?”
姜南书还没回答,他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接通之后,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小姜同学,上次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姜南书:“抱歉,您是哪位?”
“嚯,你这小同学还挺贵人多忘事,我是范平。”
姜南书的眉头皱了一下,“范总,很抱歉,我还是不能接受。”
范平的声音倒是和蔼,被拒绝似乎也不生气,“是不是嫌钱少了啊,我就欣赏你这样的年轻人,这样,翻一倍,四十万。”
“抱歉。”姜南书依旧是拒绝。
范总那边沉默了片刻,笑了一声,“呵,有志气,不错不错。”
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
纪风眠安静听完,这才嗤笑一声,“什么玩意,四十万就要让我家姜南书动心。”
姜南书看他一眼,没有挑他语句中不恰当的毛病,而是说了一句。
“好了,到家了,明天见。”
他轻描淡写地把关于元旦的话题带了过去,始终没有告诉纪风眠答案。
***
直到元旦那天,纪风眠也没能从姜南书那里得到他的去向。
沮丧无比的纪风眠,不想独自一人在醴州跨年,更不想回安平市独自一人待在几百平的房子里。
于是,赵森和方晓很讲义气地从安平市赶了过来,陪纪风眠跨年。
他们一放假就坐飞机赶来,折腾到半夜一点多才到,第二天自然准备睡个懒觉。
然而,一大早,他们就被奇怪的声音吵醒。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赵森睡得迷迷糊糊地,推了推身旁的方晓。
“喂,你去看看,哪个傻逼大早上的在这朗读课文,扰人清梦。”
“我不去,外面冷死了,昨天坐红眼航班跑过来找风……不对,这是风哥的声音。”
两人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用惊恐的眼神看着彼此。
“你去看。”
“我不去,你去。”
“你去,风哥这分明是发病了,我才不想挨揍。”
“要不,去楼下院子偷偷看一眼?”
达成一致。
赵森二人轻手轻脚下楼,鬼鬼祟祟摸到一楼院子中,然后看到了让彼此瞳孔地震的一件事。
在安平市狂拽酷炫,从来不屑于背诵课文,成绩全靠理科撑的纪风眠,他居然在背课文!
“我,我是不是没睡醒,森子,你掐我一把。”
赵森毫不犹豫,一把掐上方晓的手臂。
“嗷——”方晓一句惨叫还没出口,就被赵森一把捂住,拖进了角落。
两人面面相觑,蹲在屋檐底下,听着纪风眠结结巴巴背完了一篇蜀道难。
清冷的声音响起,“错了三个地方,比昨天好多了。”
“啊,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去晨跑了?”
“我待会就要出门,不晨跑了。”
“唉。”纪风眠重重叹了口气,似乎对不能晨跑一事非常遗憾。
方晓小声说:“我确定,我真的没睡醒,风哥最讨厌的不就是慢跑吗?”
安平市的纪风眠,喜欢一切刺激有爆发力的运动,独独讨厌跑步,尤其是长时间枯燥单调的长跑。
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走进屋子,决定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好好清醒一下。
醴州这是什么可怕的地方,竟然让纪风眠如此反常。
太邪门了!
***
姜南书拉上窗帘,换上套运动服,依旧是学校的发放的基本款式,浅蓝色,没有任何版型可言。
收拾自己,他又拿了个背包,往里面塞了些换洗的衣物和毛巾。
这次回老家,预计需要待两天。
姜南书准备好之后,简单吃了早餐,这才准备出门。
元旦是他父母的忌日,每年这个时候,姜南书都要回乡下去扫墓。
当初,他的父母便是回来过元旦,在飞往国内的航班上出了事。每到这两天,他情绪都不会太好。
不仅仅是因为父母的忌日,还因为需要和麻烦的人待上几天。
他拉开院门,愣了一下。
门外站着的人,是他的叔叔。
姜建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