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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签纸很硬，可是页面却很滑腻，入手冰凉，叶凯旋扫了一眼菜单样式的彩色本子，却是没有拿起来，而是注视着杨博涛，眼中没有一丝波动。
点菜？这里面的不是菜吧。
这名字虽然新颖，但其实也不过是那些换汤不换药的把戏，叶凯旋不是没吃过肉的和尚，相反，他纨绔过，什么场面没见过？京华的那些场所有的比黔阳的要声色犬马得多，可是叶凯旋也没有迷失，他早已发过誓，重新做人后一定做个正常人，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沾，乱七八糟的人不惹，自己过自己平淡的生活，让自己的母亲在有生之年能够天天睡个安稳觉，仅此足矣。
“拿走吧。”叶凯旋说完，看也不看菜谱一眼，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转身走到了窗边，一言不发。
“领导……”杨博涛有些慌乱，这是个什么意思？他只是伺候过省里的领导，那些人什么喜好，早已被他摸得一清二楚，现在这个可不是一般人，是京华来的，他惹不起，而且必须得供着，一旦对方不爽他了，他这个省委副秘书长即便不是分分钟下台，那也是绝对没了晋升之望。
一个从年富力强时期就被上面钉死了的官员，比要退休了的官员还要凄凉，官道上讲的是妥协的艺术，因为桥就那么宽，有时候你让一步，我让一步，大家才能共同走过最窄的部分，若是互相顶着，那谁都过不了。
一旦被大人物钉了的人，那就相当于是把这萝卜坑给摆在了明面上，明摆着告诉大家，搞他吧，不用看我面子。搞死搞残都不关我鸟事……
如此一来，在这坑里趴着的，还能继续趴着就算祖坟冒了青烟了，别说继续升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以前送菜谱，要么是欣然接受，要么就是假装大发雷霆，而后再曲线救国，再一个就是真的大发雷霆。
从来没遇到过这样不动声色看都不看就走开的。
走开之后还看着月亮背对着他，杨博涛有些愕然。他愣了半晌这才讪笑着说了一句那领导您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
走廊上，杨陈问道：“怎么了伯伯。这个人怎么这么难相处啊，这里可是省委招待所，没人敢查这里的，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杨波涛摇了摇头，道：“是啊。的确不查这里，一般的官员都是心思细腻的，他们到了这种地方，只要我拿菜谱上去，他们是一定会点菜的，因为这相当于是互相给对方送人情。这也算是个潜-规则了，如果不接受，那便是假正经。假正经的人不不能够留在这个圈子里的，就好比今天晚上大家去玩，去桑拿玩，都叫了小姐，就你一个人不叫。谁愿意喊你出来玩？”
杨陈点了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倒是明白了，的确是这个道理。就好比黔阳省委招待所招待赣省官员，赣省的为了大家都相处的过去则会点菜，而下次黔阳这边的人过去赣省，则也会在赣省招待所点菜，这是互相给对方留下把柄，大家都做了，其实用一句成语就可以概括了，同流合污。”
听到这话，杨博涛摆了摆手，道：“不是同流合污，以后你对着那些官老爷说话要特别注意，这叫和光同尘，同流合污太刺耳了。”
“……”杨陈愕然半晌，这才点头，道了一声明白了。
两人走出省委招待所，杨陈道：“我人手已准备好，而且已经派了出去，想必现在应该把那女人给抓回来了，现在突然不点菜了，那我们怎么办？把人放回去？我可不想把那样的女人让给一些老家伙糟蹋，而且，这个年轻人是这些领导中的核心人物，这么好的货色，一定要给他留着才对啊，这么短的时间，我也很难找到可以与这女人相媲美的美女了。”
杨博涛叹了口气道：“那就先撤了人回来吧，一会咱们去另一位领导的房里送菜，真是的，第一个我们就没成功，弄得我现在一点底都没有，这京华的人真难伺候，也没个准，弄得我提心吊胆的。”
“伯伯，你好歹是省委副秘书长啊，正厅啊，可是市长级别的官员，你竟然连这点场面都怕？”杨陈摇头道。
杨博涛敲了杨陈的脑袋一下，骂道：“你懂个屁，这些人没一个是简单的，别说我这正厅，就算是省级在他们面前，也是些配菜，人家是皇城出来的，不说这个核心人物，就随便说说里面的一个学究，那学生也是省级的有几个……你说我怎么去和人家玩？伯伯这不叫怕，应该是越在乎就越紧张，我这不是怕影响我的前途嘛。”
“学生而已，怕什么，现在老师和学生的关系差得很，都毕业了，谁记得谁啊，就比如我的老师，我现在是一个都不鸟。”杨陈不屑道。
杨博涛说了句那是你啊，你想鸟也没用，人家求不到你，还有，你还真是太年轻了，想问题简单得很，现在流行一句话，打狗看主人，学生未成名前，主人是老师，名师的弟子要高其他人一等，如果是学生成名了，那么学生便成了主人，老师即便在学生毕业后脱离了关系，可是曾经也好歹是他的老师，别看他可以不尊重他老师，你却是不行，因为你欺负他的老师，那不是欺负老家伙，而是在打他的脸……
到时候人家其实不恨你也要整你意思意思，反正对于大人物来说，修理我们这样的小角色是轻而易举的。
杨陈恍然大悟的点头道：“那要不要直接把页码翻到我新加的那一页，那一页就是香纸店女老板的照片，我们直接给刚才的核心看呗。”
“算了，看他那样子，估计是没兴趣，我估计他是有家事的人了，而且老婆不是很凶悍就是很漂亮，咱们现在去没准会惹火了人家。”杨博涛道，“明天白天再说吧，看看他有什么需要，反正白天他都和我们在一起的。”
杨陈嗯了一声，很乖巧的点头。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叶凯旋落寞的摇了摇头，盯着天空的新月，右手伸进了裤兜里，一会儿的功夫，他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印着灯光与窗外水银泻地般的皎白月华，照片上的人儿淡淡笑着，她的青丝任意披在脑后，光洁的额头上泛着些许母性光辉，她的右手若有若无的搭在自己的腹部，很是紧张自己腹中胎儿……
这是一张侧身照，是偷拍的照片，照片是徐朗那里拿来的，叶家虽然比不上徐家，可是经过卢阿姨以及梅家的引荐，叶家与徐家也算是挨上了一点关系，叶凯旋与徐朗更是一见如故，两人聊到了后面，叶凯旋去找徐朗做慈善的时候，顺道借了他一本书，拿回家后没想到在那书中发现了这张照片，于是，就有了这一次的黔阳之行。
经过徐朗之口，叶凯旋也知道梁九月便是卖符救了自己母亲的那个高人，而后在牛场镇也救过他的性命，前些日子，他遵循梁九月的意念，走南访北，看看哪里需要盖学校，顺道路过李晴老家太阳镇的时候，竟然发现太阳镇有许多家都供着一个香火。
上面写着什么九月娘娘，经过追问李晴对父亲，他说是女儿当时托梦说是一位叫梁九月的道长给她超度，让她能够安心投胎到一户好人家，让家人把她供起来，这份恩情，来世必报，乡下人耿直，女儿既然梦中这么要求，李晴的父亲也就应承了下来，后来办过几件事都挺灵验，于是他说服了几个朋友也供了这个香火，也许是冥冥中自有一双眼在看着，几个供了香火的人这些日月做事特别的爽利，几乎没有特别倒霉的时候，这让淳朴的村民很是开心，纷纷表示拜对了菩萨……这让叶凯旋忍俊不禁之余也对梁九月的身份怀疑加重了一些。
也是巧合，叶凯旋终于从徐朗口中得知梁九月是那位高人，他一时之间心情莫名的悸动，此番前来黔阳，开始他是想去香纸店看看她的，可是她如今失去记忆，过着平淡的生活，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她如今安心养胎，他若是去见她，没准就会破坏这份平静。
看着照片上女子恬淡的笑容，叶凯旋莞尔一笑，抬头望着天空的明月，心中竟是一片寂静。
所有的烦恼事，竟然这一笑间彻底的淡去，他仿佛想通了很多事情，心中没有了杂念，他将照片收了起来，放在自己上身贴心的口袋中，打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夹杂着冬意的冰冷空气，任由那空气顺着鼻腔冰冷整个身体。
“好好养身体吧，得知你没事了就好。”
叶凯旋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一句之后，缓缓关上窗户，毅然转身走到床边，脱衣，睡觉。
窗外，皎白的月光盖在大地上，为本就冰冷的冬天铺上一层寒意，四处一直亮着的灯光陆陆续续黯淡了下去，这冰冷的冬天，被窝，才是最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