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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二刻,尉迟瑾便带着苏锦烟出发去往瀚山书院。
瀚山书院门口,早已停满了各样的马车,甚至还有骑驴而来的,将驴顺手就栓在了树下。
书院内,学子们青春洋溢,满袖书卷气息,三五成群辩诗论赋,亦或几人坐于筵席上拨弄丝竹高歌。总之,尽显文人洒脱之态。
尉迟瑾和苏锦烟才走了段路,便被熟悉的人喊住:“之逸兄,这边。”
尉迟瑾停下,对苏锦烟说了句:“你且在此等我,我去去就来。”
苏锦烟点头:“好。”
她立在青石道旁,用团扇挡住头顶阳光,闲来无事打量周遭人群。
忽然,有人唤她:“阿丸?”
苏锦烟转身看去,却见一青衣男子长身玉立于桂花树下,远远地对着她笑。那笑容仿佛载满星辰,背着晨曦,熠熠生辉。
公子如玉,皎皎如天上月。
他几步走近,高兴道:“原来真是你。”
“檀玉哥哥,你怎么也在这?”见到故友,苏锦烟自然也高兴:“之前还听六叔说你要来上京。”
“嗯,”檀玉点头:“我也是昨日刚到。”
“你过得怎么样?”
“近日可好?”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互相都愣了下,然后各自莞尔。
檀玉回道:“年初我便回了筱州,后来听说你嫁人了,都没来得及...”
看你一眼。
后面的话檀玉说进了肚子里,他有些隐忍,也有些眷念。但他是君子,自是知道他人之妻不可念、不可思、不可视。
便微微垂下眼,不敢再继续看她。
沉默片刻,苏锦烟道:“檀玉哥哥写的信我已收到,多谢你还记得我年前拜托的事。”
“举手之劳而已。”
檀玉的信笺确实是封普通的问候信,一是问候她嫁入京城可还适应,二是交代了去年苏锦烟托他办的事,字字守礼,句句妥帖。
两人在此寒暄不到片刻,尉迟瑾在凉亭处朝她们看着,眼睛微眯。
其友人察觉到了,顺便介绍道:“对,穿青衣长袍的那个,就是檀玉,听说他今日准备了......”
尉迟瑾冷嗤一声,未等人将话说完,就大步走了过去。
“娘子,”他忽地牵起她的手,明知故问:“这位是?”
苏锦烟冷不丁地被他牵手,愣了下,有些不大自在,但也没挣开。正要斟酌如何介绍故友,却听檀玉先替她答了。
“在下乃江南筱州的考生檀玉,”檀玉作揖,说道:“与尊夫人乃故交。”
“哦?”尉迟瑾转头看苏锦烟,眼里盛满柔情:“是什么故交?为何未曾听你说起?”
“......”
苏锦烟觉得尉迟瑾今日可能吃错药了。先是牵手,又是温情脉脉,搞得她都不知该如何接话。
当然,她不会认为这是尉迟瑾在吃醋,毕竟他喜欢的人又不是自己,吃的哪门子醋?无非是少爷脾气又起,找茬罢了。
想到此,她有心维护故友。便赶紧说道:“檀玉哥哥不是说与友人相约了?那赶紧过去吧,莫要迟到了。”
檀玉微怔,随即明白过来是何意。他眸色暗了暗,对着两人又作了一揖:“好,告辞。”
檀玉一走,苏锦烟对尉迟瑾道:“夫君,我们也走吧?”
“嗯。”
下一刻,尉迟瑾忽地丢开她的手,面色不虞地转身,大步向前而去。
“......”
苏锦烟无奈,他这是又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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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上,原本一派和睦,但后来,也不知是谁起的头,渐渐地分化成了两派。一派是上京本地学子,一派则是外地的学子。
人群也开始泾渭分明而站,这么一眼望过去,一拨是锦衣玉袍,一拨是青衣寒门子弟。当然,也有几个外在比较优秀能装点门面的。
比如江南筱州的檀玉,汉州的李行臻和潍州的刘殷。
因此,在寒门子弟中,这几人自然而然地被当成了代表,与上京学子抗衡。
这等剑拔弩张的热闹场面,多年难得一遇,甚至可以说是有史以来的第一次。前来凑热闹的众人皆伸长脖颈津津有味地瞧。
苏锦烟便是其中之一,她本身对学术交流这类的事就颇感兴趣,便也很认真地观看动静。也不知霜凌从哪弄了把交椅,特地选了阴凉处放着让她坐下,还给她撑上一把伞。
她们处于台阶高处,且背后便是各色繁花。一时间,繁花衬美人,春光无限。还颇是引得一些学子看过来,偷偷地红了脸。
尉迟瑾当然也注意到了苏锦烟,又见有些男人偷偷瞧她,顿时黑了脸。
黑了脸的尉迟瑾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尉迟瑾说话做事就格外冲。他是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傲气是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诗会上,他咄咄逼人。
首先是檀玉作诗,众人一片叫好时,他也闲闲地以同样的题材,同样的韵律作诗。
再是檀玉丹青作画,众人一片赞美之时,他也照样以同主题作画。
尉迟瑾曾师从无数大儒名家,作诗论赋自然不在话下。况且他从小便聪慧过人,过目不忘,古今名著作了熟于心,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更是博得满堂喝彩。
再加上上京学子这些有钱有势公子哥们嚣张的气焰,顿时将气氛烘托到极致,将寒门子弟打压得灰头土脸。
饶是檀玉再迟钝,也明白过来了,尉迟瑾这是故意针对他。至于原因为何,他不着痕迹地朝台阶处看了眼,莫名地,也积了些怒气。
他上前一步道:“尉迟世子此举有失仁德,天下学子无论上京还是京外,皆曌国学子,何故歧视?”
尉迟瑾故作不解:“你哪只眼睛看到本世子歧视了?”
他打开折扇,摇得风凉:“瀚山诗会汇集天下饱学之士,论学论道本就各抒己见,莫不是你自认为乃京外学子,就得被让着些?如此的话,那便是你自己歧视自己了。”
“你——”
檀玉面色白了白,所幸他十足好脾性,不想与他争论。再者,他今日来也并非要争什么名头,而是真心想结交些真才实学的好友而已。
尉迟瑾有心要给他难堪,他便没必要继续在此久留。他敛了些情绪,抬手作揖:“世子今日雅兴高,只不过檀某还有事,恕不能奉陪。”
其他人见檀玉转身离去,有心想挽留:“唉,檀兄为何要走?今日诗会难得,檀兄何不趁此机会造势,将来入仕也好......”
檀玉不待他说完便拱手:“多谢程兄关怀,檀某确实还有要事。”
那人摇头:“可惜了,依檀兄之才定是能博得些机遇。”
苏锦烟之前坐在台阶上看他们,也渐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不知尉迟瑾发什么疯要处处针对檀玉。瀚山诗会是难得的令学子们成名的机会,对将来入仕都是极为有利的。檀玉有真才实学,私心里,她当然希望檀玉能仕途顺畅。
可偏偏无所事事不考科举也非要来凑热闹的尉迟瑾搞事,他这般只为一己之私便捉弄他人之举,着实是过分得很。
且檀玉今日也算是因为她遭了无妄之灾。因此,苏锦烟难免心里不大舒坦。
尉迟瑾好整以暇地欣赏檀玉落寞离去的背影,转身时忽见苏锦烟就站在身后,她面上神情似乎透着些淡淡的遗憾。
何故遗憾?
顿时,尉迟瑾的脸色又不大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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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结束,两人回程。
马车上,苏锦烟安安静静坐着不发一语,尉迟瑾也坐在旁边不发一语。
气氛安静得诡异,也沉闷得令人透不过气。
等到了国公府门口,尉迟瑾下马车后惯常地伸手扶她,苏锦烟却仿佛没有看到似的从另一旁扶着霜凌的手下了马车。
然后转身就径直入大门。
尉迟瑾动作顿了顿,缓缓收回手,呼出口浊气跟在她身后。
绕过游廊,再穿过花圃小径,她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等转入月洞门时,尉迟瑾终于忍不住了,大步上前将她拦住。
“你为何生气?”
苏锦烟抬眼:“夫君看错了,妾身没有生气。”
“那你为何不笑?”
之前在书院不是对着她那个檀玉哥哥笑得很开心吗?
苏锦烟被他这爱找茬的性子闹得没了脾气,她叹了口气:“妾身累了,想快些回去歇息。”
“是吗?”尉迟瑾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在审视什么:“只是因为累,而不是因为心里想着别人?”
闻言,苏锦烟倏地迎上他视线,眸子平静中带着疏离的冷。
“你到底想说什么?”
“果然被我猜中了?”尉迟瑾面上带着种了然的嘲讽。
“不可理喻!”苏锦烟面无表情地说道。
话音一落,尉迟瑾的眸色肉眼可见地寒了下来。他盯了她半晌,忽地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声音闷实而响亮。
拳风带着浓浓的怒气,划过苏锦烟的眼睫,令她下意识地颤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