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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珠暗暗跌足,只道今日之事合该闹大,皇后娘娘宫女闹到了门前,这事便再也盖不住了。
采珠僵硬微笑了一下,道:“银珠,你先别急,宫里小太监一开门,倒是见着一只狗,已经死透了,不知是不是你们宫里那一只!”
银珠一双妙目转到地下,见小太监铁铲里死狗身负花斑,可不就是皇后爱那只西洋花点子哈叭么?
银珠惊呼一声,话音里立时便带出哭腔,哀哀道:“哎呀!这可怎么办?皇后娘娘平日没了花儿简直寝食不宁,如今弄成这样,叫我怎么去向皇后娘娘交待呀!娘娘这回怕是要撵我出长春宫了!”
银珠哭声越来越大,采珠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能悄悄劝她,“姐姐你小点声儿,贞妃娘娘还没起呢!”
旁边一群太监宫女面面相觑,看着两个大宫女为着一条死狗纠缠不清,也有幸灾乐祸,也有感叹世事巧合,只是都不敢露出来。
正众人乱作一团时候,突然一个尖而嫩声音从背后传来:“都闹腾什么?”
采珠吓了一跳,蓦然回首,见贞妃披着件妃色卷草云缎晨衣,外头裹着雪狐皮大氅站雪地里,足下只穿了一双藕色织金软缎鞋,采珠忙奔过去,为贞妃裹一裹狐皮大氅,担心道:“娘娘身上虽穿得暖和,脚底下鞋却单薄,当心着了凉,些进屋去吧。”
贞妃却恍若不闻,挥一挥手道:“你们刚才说什么,闹得本宫躺床上都不安生!”她已人丛中看见了银珠,天才蒙蒙亮,长春宫人就找上门来了,贞妃直觉地感到来者不善。
银珠向前几步,向贞妃恭恭敬敬行了个礼,道:“娘娘恕罪,奴婢实不是有意要搅扰娘娘清梦,只因皇后娘娘爱那只西洋花点子哈叭,从昨儿晚上就不见了踪影,奴婢只以为它又像以前那般,偷偷跑出宫去玩耍,不过几个时辰就会回来,可早晨奴婢给它喂食,却见窝里空空如也,奴婢心里着急,怕皇后娘娘一醒,就要招呼花儿,便围着东西十二宫转了个遍,转过长街时,看到景阳宫后门围了许多人,就过来打探,没想到……没想到……”银珠指着花儿尸首,泪珠盈盈。
贞妃慢慢踱到门口,仔细瞧了一眼花儿,不由心往嗓子眼儿一提,费了好大劲儿才按捺下惊恐情绪,采珠过来回禀道:“娘娘,奴婢问了这些人,都不知道花儿怎么会死咱们宫门口!”
贞妃一心去猜测来龙去脉,对采珠话并没有听得真切,只讷讷道:“是被狸猫抓……”
采珠一时没回过味来,正待再问时,突然听到承乾宫后门上传来吵嚷声,贞妃远远看去,见是两个小太监跪门外,叩头如捣蒜,门内似乎站着人,正喝斥他们。
贞妃向采珠使个眼色,采珠立时穿过幽长巷子,走近承乾宫门口,只见云珠满面怒容指着两个小太监道:“叫你们好生看着轿子,你们却只顾睡觉,若是夜里稍稍警醒些,这轿子哪会被狸猫抓得稀烂?今日夫人还要出宫,晚间还要回来,难道叫夫人走路回董鄂府么?”
小太监苦着脸求饶道:“云珠姑姑恕罪,小们哪敢不心守着,只是这内廷从未有过狸猫,谁知昨夜竟来了那么多,小得们已经力驱赶了,但狸猫数量实太多,还是把辇轿抓得不成样子!”
云珠神色缓了一缓,道:“驱赶狸猫,倒是内务府事,你们说得若是实情,倒还可饶过你们,可这轿子是不是被狸猫抓坏,是可以看得出来,你们若有半句虚言,立即打发到辛者库去。”
两个小太监一见有活口,立刻赌咒发誓道:“但凭姑姑去查,再不敢欺瞒姑姑!”
云珠好像这时才注意到一直站门外采珠,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采珠,这大清早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吗?”
日光如雪,照着白岑岑瓦上霜,照得深蓝天色变得灰苍苍,柔华倚青花暗刻海水纹宽榻上,静静地听着银珠将外头事一长一短,仔细说给她听。
白玉雕藤蕉叶杯里,滟滟葡萄美酒模糊了她双眸,柔华啜了一口,甜如蜜水般琼浆立时芬芳了她齿颊,这酒味道虽甜,却有股后劲儿随着,柔华咽下去,顿时从喉咙到肠胃升起一条热线,柔华身子才略觉得暖和一些。
她眼眸波平如镜,问道:“这么说内廷中一群神出鬼没狸猫,不但弄死了本宫花儿,还抓烂了董鄂老安人辇轿。”
银珠低眉答道:“正是!可奴婢觉得,那些狸猫,早就被内务府人驱逐到御花园里去了,若不是有意为之,为何会无缘无故窜到东六宫那边去?”
柔华将手中玉杯重重一搁,平和声音突然间有了粗重狠戾,切齿道:“那还用说?那还用说!好啊,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利用本宫去对付她想对付人,又设计将脏水泼到本宫身上,真是好计啊!”
银珠犹豫道:“娘娘……是说贞妃?”
柔华凶狠目光如两柄银闪闪梭镖,凛凛地湛着寒光,“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必定是痛恨本宫揭出了她额娘董鄂府恶行,没有晋封她为诰命了!”
银珠似乎恍然大悟,道:“也是,这用药材吸引狸猫法子,可不就只有贞妃知道么?上次秀珍事……”
柔华一摆手,银珠忙住了口,柔华警觉地看了看窗外,见并无闲人,才舒了口气道:“上次本宫只是偶然跟她提一提那事,谁知她竟真替本宫除了一块心病!虽然如此,毕竟收拾那小蹄子,本宫也未与她亲口计议过,只是心照不宣罢了,本宫未拿住她错处,她却一心要拿本宫错处,这人心真真可怖!”
银珠仍旧蹙眉问道:“那她拿娘娘爱犬行事,又是什么意思?”
柔华轻嗤道:“一条狗,又值什么?她无非是想借着轿子和花儿被狸猫所伤事,告诉皇上和贤妃,本宫要害贤妃额娘!你可别忘了,那辇轿可是本宫经手为董鄂府安人准备!当初贞妃给本宫吸引狸猫药方时,又没有旁人知道,那药方是出自她之手!”想了想,又道,“也不知狸猫有没有把软垫里药材抓出来,给贤妃看见?”
柔华有些坐立难安了,站起身来,屋里徘徊一阵,吩咐银珠道:“你再去承乾宫打听消息,看看贤妃有没有觉察出什么来,只要她没有什么动作,其他都容易摆平,毕竟这辇轿本宫不是唯一经手人!”
银珠颤颤巍巍道:“娘娘,那花儿,奴婢是不是把它收回来,好好埋了?”
柔华一拍红檀雕凤大案,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花儿’‘朵儿’,不就是一条狗,理它作什么!”
银珠唯唯地领命去了。她到御园里散了会儿步,又围着东西十二宫转了一圈,仍旧回至长春宫去,只说承乾宫还未传出什么消息来。因为她知道,承乾宫里这会子也正商量事呢!
承乾宫正殿里笼着十几只火盆,橘红火苗子一窜一窜,染上了两靥。
淑懿端过一碗红枣山药粥,慢慢地喝着,笑道:“只是委屈额娘略等一等,等着内务府另换一乘辇轿送额娘回去了。”
梅氏笑道:“这有什么?看着你这小脑袋里有这些主意,额娘倒也能放下一半心,只是月子里,可别太操劳了!”
淑懿笑靥如花,道:“这有什么可操劳?接下来就看着皇后和贞妃闹去好了,估计等着她们闹完了,女儿这月子也该做完了!”
云珠过来为淑懿加上一件银鼠皮镶花盘锦披风,笑道:“娘娘不打算向皇上吹点风声,叫那个贤德皇后再手忙脚乱一阵儿?”
淑懿挑眉笑道:“你也知道给皇上吹了风,也不过是叫她‘手忙脚乱’一阵罢了,这辇轿经手人不止她一个,到时候皇上心里虽有疑影,也不能拿她怎么样!别说太后了!杀而不死这种事,本宫是不会做,到时候打不死老虎,等老虎攒足了力气,再来反扑,可就不妙了!”
云珠听着也有道理,便又有说有笑地好生伺候了梅氏和淑懿用过早膳,亲自将梅氏送上内务府轿子,逶迤离去。
“砰——”一只精巧薄胎填白茶盏摔地上,摔得粉身碎骨,君山银针碧绿茶叶,随着滚热茶汤,泼了一地。
“这人心真真可怖!”贞妃咬牙切齿地道。“本宫好心好意地帮她除了那个妖精,她倒好,又来打本宫主意!那软垫里药材若是落到贤妃眼里,再加上今儿早晨这条狗事,足可以令她联想到是本宫动手!”她又自言自语道,“偏那时还出了费扬古事,姐姐会确定是我动手脚了!皇后啊皇后,等着瞧吧!”
董鄂淑嘉看着窗外枝头那一片摇摇欲坠枯叶,绽出一抹冷冽笑意。</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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