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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大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顺治埋头其中,聚精会神地看着奏折上的每一个字,丝毫没注意到吴良辅悄悄走上前说:“皇上,该传晚膳了,淑惠妃娘娘的辇轿已经快到养心殿了!”
顺治这才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慵懒地答了一声:“传膳吧!”
吴良辅急忙下去吩咐小太监摆饭,养心殿今夜的晚膳格外丰盛,顺治特意嘱咐厨房里添了菜,因为今日晚膳,淑惠妃要亲来陪膳。
陪膳比侍寝更有面子,尤其是新入宫的嫔妃,能在侍寝之前陪膳,就说明还未得圣宠,已得圣心。
柔月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接到圣旨之后,就只对外人说初入宫来,有些倦怠,叫那些前来道贺的低位嫔妃各自回去,她自己就窝在富丽堂皇的钟粹宫里,琢磨了一日,该怎样博顺治的欢心。
欢欢喜喜前来讨好的低位嫔妃,各各怀着一腔幽怨回宫了,嘴上虽不敢说,暗地里难免腹诽这位娘娘架子大,饶是六宫之主的皇后,还未曾这样下过嫔妃的面子呢!
而这些庶妃格格们才一回宫,便纷纷地听到自己的宫人侍女说起宫里的新鲜话题,皇上赏了淑惠妃多少东西,又如何第一次侍寝便要淑惠妃陪膳,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这位淑惠妃是一入宫便得了皇上太后的眷顾,还未得宠就已经侍宠而骄了。
这下宫里可如同掀翻了醋海一般,一个未侍寝的嫔妃,到底有什么资本,可以得到皇上这样的偏爱?
所以在淑惠妃的辇轿,缓缓行在打扫得纤尘不染的长街上,趾高气扬地向养心殿而去的时候,东西十二宫里不知有多少恚怒的眼神在盯着这位柔月格格呢!
柔月格格得圣宠的消息之所以传得这样快,应该说除了那些长日无聊的嫔妃热衷于谈论八卦之外,还得归功于承乾宫的素篆,长春宫的银珠,甚至景阳宫的采珠,不遗余力地为淑惠妃的得宠而四处宣言。
这些宫女侍候的娘娘们,平日虽各自都不和睦,却都在淑惠妃入宫的第一时间,看出这一位不是个善主儿,也就很乐于费一费这吹灰之力,为淑惠妃拉一拉仇恨。
当然这些柔月是不知道的,她怀着青云得路的飘然心境,轻松愉快地踏进了养心殿。
果然这皇家的内殿就是不一样啊!
殿中的奇珍异宝,柔月也并非全未见过,但摆在这恢宏阔大的紫禁城里,总是比摆在科尔沁的帐篷中气派得多!
想想娜木钟也真是个蠢货,好好的皇后之位,竟能被人算计没了!当然她的长姊也好不到哪里去,枉费了那么多心计,除了头上顶着个皇后的头衔,什么都没有,不就是多争些圣宠吗?真不知有什么难于上青天的,她博尔济吉特柔月才一入宫,就这样容易地获得了圣宠。
柔月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的工夫,顺治已经坐在乌木龙案之后,笑盈盈地瞧着她了。
柔月依足了规矩,姿态万方地福身行礼,顺治一抬手免了,柔月尽力软摆腰肢,做出弱柳扶风的姿态,款款落坐。她是草原上的女子,自幼也是飒爽之气多些,但是入宫之前,她就已经听教习嬷嬷说过了,如今宫中最受宠爱的皇贵妃,就是因为性子和顺柔婉,才深得皇上宠爱的,只因皇贵妃的生母是江南女子,所以皇贵妃也不似寻常满洲女子那样,倒是多些娇媚之气。
做出这般模样,柔月其实很别扭,但是只要能在这深深宫苑中宠冠六宫,能够得到一切她想要的东西,能够报了她想报的仇,付出再多她都在所不惜,她在科尔沁已经做足了功夫,准备好了要在这宫里好好争一争的,现在不过只是个开头罢了。
顺治依然眉眼带笑地瞧着她,道:“你第一日入宫,一定有许多不习惯的地方罢!其实朕名义上是召你陪膳,实际是要为你接风洗尘的,不知这京里的生活,你还过得惯么?”
柔月娇滴滴地声音似要掐出水来,“臣妾为了入宫,已在京里住了好些日子,入宫后,太后和长姊照顾臣妾无微不至,宫里众位姐妹待臣妾也是极好的,臣妾……”
顺治摆一摆手,笑道:“今日是朕召你陪膳,就不必提那些人了,只有咱们两个人,咱们……只管说说咱们的体己话儿……”
顺治如寒星般的眸子,颇具挑逗性,柔月禁不住满面通红,可她到底是才入宫的嫔妃,虽然觉得皇帝对她确实有意思,却也不敢轻言妄动,只略略偏过头去,抬手摸一摸发烫的面颊。
顺治浑若不见,笑道:“这是朕特意吩咐厨房为你做的手抓肉,烤羊腿,哈达饼,喏……还有蜜麻叶,为了能做出真正的科尔沁的味道,朕把专为太后做菜的厨子都借了来了,闹得太后真埋怨朕偏心呢!”
顺治为了向孝庄表示她对淑惠妃的“宠爱”,大张旗鼓地到慈宁宫去借厨子来用,孝庄见顺治对淑惠妃有心,自是十分高兴,慈宁宫的宫人们得知了这件事,当然也会拿来当新鲜话题,到处去说,所以在淑惠妃看见这餐珍馐之前,宫中已经将这段可以为淑惠妃拉来无数仇恨的传奇,无限放大后讲了一遍又一遍了。
淑惠妃娇羞道:“皇上对臣妾的厚爱,臣妾自是铭感在心,只是借了慈宁宫的厨子来,若是太后一时吃得不遂心了,难免叫人说臣妾轻狂。”
顺治笑道:“你放心,有朕宠着你,太后自是不会说什么,至于其它人么,谁敢在背后嚼你的舌根,你告诉朕,朕必然严惩于她!”
顺治说话时剑眉倒竖,似乎立时就有要被他严惩的人一样,柔月满心甜蜜,觉得自己在成功了道路上又进了一大步。
顺治的话给了她很大的鼓励,淑惠妃的胆子也更大了些,仍是无限温柔地问道:“臣妾入宫来,能得到皇上这样多的关怀,臣妾心满意足,只不过离娘家远些,不免思念家中父母兄弟。”
顺治仍是眼角含着笑意,道:“这个不难,如今宫中女眷,一月许家人入宫省视一次,你想念家人,朕听说绰尔济贝勒的家眷大半已挪到京城来了,你只管叫家里人来看你就成了!”
淑惠妃叹道:“皇上是知道的,臣妾命苦,自幼没了亲娘,家里最亲的只有阿玛和兄弟们了,偏他们又是外男,不得擅入宫廷。”
顺治眸子里沉淀下来一层冷戾,面上仍然笑眯眯道:“这是宫里规矩,朕也无法,只是如今你未晋位份,未生皇子,朕也不好准你回家省亲的。”
淑惠妃陡然笑意盈然,道:“臣妾才入宫,哪里就能提回家的事呢!只是臣妾听说,皇贵妃的兄弟,前几日才入宫省视了长姊,臣妾想……”
“啪!”淑惠妃清脆的言语,被另一声脆响打断,顺治手里的四楞包金象牙筷子,沉沉地向案上一放,“先吃饭罢,这事以后再说!”
淑惠妃小心地看了顺治一眼,见他正端起案上的粉彩折枝花卉盖碗,缓缓喝着热腾腾的奶茶,不禁暗自后悔,还未得宠幸,就先提起要见娘家人的事,只是她之前细细打听过了,顺治对皇贵妃的宠爱,也不过就是去承乾宫去得勤一些,赏赐的东西多一些,从今天看来,这些东西,她博尔济吉特柔月也照样可以得到,就只是听说皇贵妃还有个出类拔萃的兄弟,这个她却是稍逊一筹,她那个不争气的兄弟巴雅尔,连她阿玛提起来都头疼,所以柔月才想着,若是能提携生母娘家的人为官,一则可以作她的助力,二来那些人与皇后并无血缘关系,完完全全就是自己的人,到时候也是她一人得利。
看来此时提起确是心急了一点,叫皇上听了,还当她是不愿入宫呢!不过她也是急于报仇,略显得着急了些。
淑惠妃便不说话了,默默地吃完这餐精致的饭菜,顺治一时也吃饱了,就伸了个懒腰,指指案上一尺高的奏折,笑道:“朕还有这些奏折要批,先叫宫人送你去偏殿歇着,你要困了,不必等朕,自己先睡便可。”
淑惠妃怔住了,教习嬷嬷所说的嫔妃侍寝,可不是这样的呀!难道是她听错了?
顺治见她一脸惶惑的样子,就笑道:“朕虽然也想多陪陪你,无奈前朝事多,若因你耽误了国事,岂不要白白叫你担一个祸水之名。”
淑惠妃到底是头一日入宫,皇帝又说得这样和软,她也只得答应着,怏怏地进了偏殿。
偏殿中倒是一应摆设俱全,被褥皆是鹅绒鸭羽,锦缎软绸,十分奢华,蛟龙暗刻海水榻边的鎏金烛台上,静静地燃着一对红烛。
起初柔月还想撑着,等着皇帝柔情蜜爱,雨露滋润,二更过后就实在掌不住了,迷迷糊糊地不住打盹,忽然门边上袍角一摇,柔月以为是皇帝进来了,精神一抖擞,没想到进来的却是吴良辅,淑惠妃满心不悦,却又不敢得罪御前的人,才袅袅婷婷地立起身来,问吴良辅道:“吴公公,皇上还没批完折子吗?”
吴良辅暗暗皱眉,犹疑道:“皇上怕娘娘等得太久,误了歇息,所以叫奴才来通禀一声,叫娘娘先歇着。”
淑惠妃彷徨道:“这是为何?”
吴良辅为难道:“娘娘不知道,咱们皇上,可是个励精图治的圣君,今儿实在是不巧了,前朝事忙,皇上才批了大半日的折子又累,已经在暖阁里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