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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将三师兄的衣领放开,敏捷地撇头一闪,躲开了三师兄的掌击,但饶是他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身手矫健的三师兄,等他回过神的时候三师兄已经拿起地上被打落的柳叶刀,银锋一闪,已经朝男人的脚踝划了两刀。
“———!”男人发出痛苦的吃痛声后刀自手中脱落,人重重摔倒在地面,一时间动弹不得,从他的样子我便知道这个男人跟那个看守人一样,只不过是没练过修为的武夫,他甚至不如刚刚的看守人,只因为他的体型及力气远在三师兄之上,所以刚刚才侥幸打掉了他的双刀,现如今男人的脚筋已经被三师兄划断,想要再站起来是不可能的了。
“三师兄!”我抱着尚有微弱气息,但全身软绵的孩子试图叫他,但三师兄像是没听到我声音一样,只是瞥了眼鲛人们的尸首,自顾自地蹲在地上玩着柳叶刀,然后抬头跟男人说道:“你想知道贼人是怎么死的么?”
“唔!?”
男人嘴都还未来得及张开,三师兄已经玩转起两把刀插入他的手掌,力道之大让刀锋深深嵌入石板缝隙,鲜血顿时四溅,疼得男人怪叫起来,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脸色红得吓人。
三师兄什么话也没说,在男人能说出任何一个字以前又朝男人的胸口打了两掌,这两掌虽然劲道不强,但我很清楚地知道那就是以前看过的摧心掌,男人的脸顿时由红转白,浑身不停抽搐,手脚流出的血倏忽由红转黑,嘴角也是流下了如墨般的黑血,眼看男人就要毒发身亡,三师兄冷冷地看了他两眼,又朝他太阳穴左右侧各拍了一掌,男人撕心裂肺地大吼一声,眼球滚出汩汩黑血,头骨凹陷,当场毙命。
眼看三师兄又从他的手掌上拔出柳叶刀,像是要再做什么前,我赶紧将孩子扶到墙边安置,自己连滚带爬地跑过去抱住三师兄说道:“够了!够了!他已经死了!”
“是么,我看他还在动呢。”他指着男人仍在发颤的身体说道,“松手,我要把他的头割下。”
三师兄想把我推开,但我手脚并用,将他固定在我的怀里,“你不需要做到这种程度,那些死去鲛人的仇你已经替他们报了,再下去你会走火入魔,我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那你想看到的是我什么样子?”三师兄忽然撇头看向我,看着我的眼神就像在看陌生人一般,脸上的血显得他乌黑的瞳孔更加慑人,“是以前动不动就哭的模样?还是一直躲在师兄他们后面的样子?又或是明明心爱的人要死了,却无能为力的样子?”
他转回去,看着鲛人的尸首发愣,之后像是在跟自己对话一样地继续说道:“因为我索了别人的命苟活在这世间,让楚家人恨我,阿娘认不得我,又因为我没用又晦气,师父才不要我,师兄不愿靠近我,连你都离开了,而现在这屋子的鲛人都是因我而死”
忽然,他猛地抄起刀,噗嗤地往男人的胸膛刺去,黑血溅了我们一身,空气中弥漫着腐烂的血腥味,但他仍一次、一次地重复同样的动作,三师兄最后将我用力推开,从身上拿出平安符扔到男人身上,狠狠地扎了下去,几近歇斯底里地哭吼道:“楚引灵!你就是个祸害!你救不了任何人,只会让所有人厌恶着你,为何你还要恬不知耻地活在这世上?为什么————”
我运转起内力,朝三师兄背后出了一掌,他瞪大眼,柳叶刀从手中慢慢滑落,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我:“你”
“没事,只是吸了点你的内力,我没有伤你。”
他支撑不住身子,晃了晃后瘫软在我的怀里,我将他脸上的血用剩下的衣袖擦干净,“谁说所有人都厌恶你了,我这不是在这么?”我俯身吻着他冰凉的唇,“我认识的三师兄是个温柔细致的男子,他会给我用烧焦的汤圆、会因为弄伤我而害怕地哭、会因为我快不行了而到处求神放过我,我就喜欢这样的三师兄。你从来没有没用过,我第一次见到你阿娘时,就觉得这娘子虽然精神不正常,但是无论是身体状况或是穿着都比常人要好,一定是有人细心地照顾她,你瞧,你怎么会没用呢?”
三师兄听着听着,眼角渐渐地泛起光,虚弱地张嘴道:“莺莺”
“嗯?”
“我从来没问过你,你喜欢我么?”
“喜欢。”
“是么”他开始呜咽起来,“这感觉真好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而且你并非没救到所有鲛人。”我说,“刚刚那孩子还有气。”
三师兄看了眼那倒在墙边的孩子,双眼虽然是流着泪的,但他眼角弯起,像是在笑一样,之后便缓缓闭上眼,在我怀里失去了意识。
外头暴雨仍不停歇,鬼哭狼嚎,骤雨不断抽打地面,像是在倾吐这屋里所有鲛人的不甘心及对人类的怨憎,我背起三师兄,手里抱着鲛人孩子一步一步地走在大雨中,任由雨水朦胧我的视线,走出去的路上遇上几个巡查的街使,他们认出了我身上背着的三师兄就是杀了魏府尹的妖人,挥刀就要向他砍来,我迅速地拔出藏刀,刀光一凛便挥落他们手上的武器,看着他们说:“跟你们上面的人说,火烧都护府、杀了魏府尹的是一个名叫元莺莺的女人,听懂了么?如果没听懂,我不介意继续说到你们听懂。”
几个人畏惧地看了我的模样,互看一眼后自己让开退出条路让我离开,我走前回头看了一下在暴雨中仍不断窜升火焰的屋房,继续说:“跟他们说,是我打晕你们后放跑所有的妖,有事便来找我,我一人奉陪。”
我继续走着离开了都护府,一走出大门我便见二师兄跟大师兄同样淋着雨站在不远处,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之前那个带着女童的女人,以及大师兄搀扶着的一个面色苍白、几乎无甚血色的男人。
男人抬起眼,像是在看那女人,又像是在看更远的地方,断断续续地说道:“琴儿啊这里是哪?杏儿又在哪?”
“夫君,不怕,奴家在这,杏儿也在这。”女人抱着女童走向男人,将麻布袋举起,“他们把你的同心蛊挖出来了,但不怕,只要这些蛊虫不死,你便不会死,奴家现在就把蛊虫放回你的身体里”
男人摇了摇头,打断女人说道:“琴儿,你看看我,我这样还能算活着么?”
他缓缓地伸出双手,上头除了布满尸斑外,甚至还有几只蛆虫爬着,看得大师兄微蹙眉头。
“我快要不行了这几年意识越来越不清楚,常常忘记自己做了什么,我知道我早就死了,是你替我要来了同心蛊才让我维持这模样,但琴儿,我累了,我真的累了”男人说,“放我走好么?”
“不!——”女人尖锐道,“你走了,我跟杏儿该怎么办?你就这样舍得离开我跟杏儿?”
“琴儿”男人咳了几下,手捂住嘴,待他将手再移开时手里多了几块黑色黏稠的肉,“你明知我那时候便已不行”
女人颤抖地看着男人手上的腐肉说,“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为什么你便要轻易离开奴家?你也跟那些人类一样薄情寡义么?只因为奴家是妖?”
男人再次艰难地摇头,示意大师兄将他放开,但大师兄才一松手,男人便一个趔趄跌到了地上,身上顿时沾满了泥泞的雨水。女子见状立刻上前,将麻袋里尚在蠕动的蛊虫拿出后便要往男人身体里放进。
然而这个时候大师兄出手挡住了女人,她见大师兄挡了她,一脸忿恨地说:“走开——!奴家要救自己夫君!”
“他已经走了。”大师兄盘腿坐到了泥污混杂的地上,看着男人失去生气的脸,手轻轻阖上他的眼睛,“让我领他走完这最后一程。”
女人闻言还想朝已经颂起经的大师兄说什么,此时却注意到手上的蛊虫像是失去生命一般,忽地不再动作,随后她目光呆滞,抱着怀中的女童颓然地坐到了地上,看着自己夫君的脸,沉默许久许久,不再言语。
那一夜,都护府在大雨中突然地燃烧起来,以都护府尹为首许多人葬命于内,有的人道是因都护府尹为虎作伥太久,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才降下这场灾难,也有的人认为是死去的妖恨极了府尹,这才施了妖术,但也有的人说,是一个穿着那遥远雪山服饰的女子,为救出了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妖们,这才出手灭了丧尽天良的府尹及一干手下。
但那一夜除了这些事之外,还发生了很多事,例如一位娘子失去了自己的夫君、一个女孩失去了挚爱的爹爹,但这故事就像大多的轶事一样,除了在场寥寥几人外,并没什么人注意到。
在那一夜的暴雨中,这些事逐渐地冲刷淡去,什么也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