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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不悔于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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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叶绿叶取了替换的衣物过来,云萧已将端木湿发悉数擦干。

    “萧儿退下了。”青衣的人放开手中夹杂了雪色的三千青丝,恭声道了一句。

    端木颔首而应:“嗯。”

    云萧复向叶绿叶示意过,端起放置一旁的姜汤碗推门而出。

    “惊云阁虽非邪派,但梅疏影此人反复无常、实不可信,师父不可掉以轻心……”走得远了,仍能听见房中叶绿叶与端木道。

    青衣的人拐过长廊,向远处的厨房步行过去。

    眼前闪过椅中女子微红的耳廓……不自觉间双唇紧抿,眉峰越蹙越紧。

    行至院中树下,一袭酒坛从头上浓荫中砸了过来。“脸色如此差,三弟是在生谁的气?”

    青衣的人回神便静,空出一只手来接住了酒坛。“大哥说笑了……这行宫别馆里有让大哥惦记的好酒?”

    盛宴背靠树干,仰首而笑:“是啊,偷偷从地窖里取了一坛出来,三弟记得替大哥瞒过去。”

    青衣的人闻言微微一笑:“好。”言罢便从树下走过,“大哥早些休息。”

    盛宴斜倚树上,偏着头看着他走远。

    “云萧。”

    忽的唤了一声。

    青衣的人回头。

    “你曾与我说过,已有心属之人。”

    四周草木皆静,偶有几许蛙声。

    “不知是否方便告诉大哥……此人是谁?”

    树下的人回目而望,隔着夜色浓荫依稀望见树上之人盈盈的目光。

    云萧低头。

    继而敛目回首:“不方便。”

    盛宴便笑。“为何。”

    云萧未再看他,只是平视前方又不高不低地述了一遍:“因为不方便。”

    树上的人听罢点了点头。“大哥知道了。”

    云萧驻步少许,将手中的酒坛复又抛给了他:“……大哥信命么?”

    盛宴接住酒坛,微微仰首:“不信。”

    云萧肃声:“凭何不信?”

    酒声咕咕,盛宴长喝一口,呼出一气,朗声道:“凭何要信?曾经有个白头发老头儿跟我说……将来我会为一人甘愿身败名裂忍让成全为他奔波劳碌甘负污名,最后还落得个身陷囹圄、老死他乡之命……你看大哥我像是这样的人么?”

    云萧笑了笑:“大哥生性洒脱,不像。”

    盛宴亦笑望于他,也是摇头……而后两人对视一眼,霍然都笑了一声。

    “陪我喝一杯。”盛宴晃了晃坛中酒,又将酒坛抛了下去。

    云萧伸手接住,仰首喝了一口。

    “有人告诉我,不可接近心爱的女子,否则来日她会死在我手里。”

    盛宴听罢嗤了一声:“此前你就是被这不知哪里来的神棍唬住,不肯轻意来这洛阳么?”

    云萧垂目,敛色。“虽非神棍,但确是因此。”

    盛宴连声而笑。“大哥我就不管说那混话的人是不是神棍了……只是要我说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来日的事自有来日,既来之,则安之,人这一生,不令自己后悔,便够了。”

    “不令自己后悔……”青衣的人喃了一声:“若是此时不悔,害怕将来悔恨,又如何?”

    “此时不悔,便是不悔。”

    盛宴飒然道:“将来时过境迁的悔恨,于我而言那不叫悔恨,仅仅是此刻不悔做下决定之后,将来所应承受的痛苦。”他笑道:“我既说了不悔,这后果所带来痛苦也应承受地不悔……我宁可将来有痛,也不愿留憾于今。”

    青衣的人目蓄微光。

    久久,道:“多谢大哥。”

    树上的人倚干而憩,笑饮坛中酒:“人生若不恣意,便不叫人生……只叫活过。”

    云萧低头转首。恍然间听见院中草簌,花落风吟。

    “还喝么?”树上的人笑问。

    “不喝了。”

    盛宴极为随意地晃了晃酒坛:“现下可否告诉了大哥,先前三弟是在气什么?”

    青衣人不由笑了。

    过了半晌,出言问道:“巫亚停云此人,大哥可认识?”

    盛宴扬眉:“难不成是此人得罪了三弟?这可不好,我与此人甚为熟络。”

    云萧摇头。“此人身为将军府之首……我师父之意,明日上朝欲救左相文墨染,除非此人能打破中立之势,为左相进言。”

    “左右两派相衡已久,如今左相势微,如此一来的意思,便是欲让中立的将军府填补左相一派的威势,以使之平衡了。”

    云萧点了点头。

    “好吧。”树上的人再度扬眉,“左相文墨染是个好官,我也略有耳闻……此事或可交给大哥。”

    “大哥的意思,要为左相之事去到将军府做一回说客?”

    “谁说我要去将军府了?”言罢一袭空坛丢还给云萧,人便从树上往院外跃了出去:“我回家一踏,仅此而已。”

    盛宴立于院墙上,回头间目有深意地望了一眼云萧:“……三弟记得,替我向你师父……告辞一声,以免让大哥我……在世人敬重的清云宗主面前失了礼数。”

    云萧回望他,夜色在两人眸中似浅还深:“……好。”

    远立的人眸光轻散,恍恍如寞,回过头一跃而远:“你保重。”

    青衣少年立于树下,心头一时怔忡莫明,茫茫然静了下来。

    手中酒坛不知何时早已空了。

    院中夜露白寒,风重。

    吹起青衫如影,簌簌。

    ……

    次日,辰时刚至,李总管便领了轿从过来。

    端木被叶绿叶扶入轿中而坐。

    “穆统领。”见到轿侧骁骑,叶绿叶抱剑示意了一声。

    “叶姑娘。”穆流云亦抱拳回了一礼。

    叶绿叶、蓝苏婉、阿紫、云萧俱翻身上马随行。

    “起轿!”

    一列人跟随骁骑之后往皇宫行去。

    阿紫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而后趴在了马背上:“皇帝的人来得这样早,阿紫都还没吃早饭呢……”

    蓝苏婉微笑着轻摇头:“回来再吃就是了。”

    紫衣丫头嘟起了嘴:“回来再吃就不叫早饭了,说不定是晚饭了……哎对了,二师姐你昨天去看那个梅疏影……”歪着头道:“看的怎么样啦?他伤得多重?是不是活不了啦??”

    蓝苏婉瞪了阿紫一眼:“你胡说什么呢,梅大哥不会有事的……”她转而有些怔忤道:“只不过不知因何沉默了许多,许是身子不适。”

    阿紫死鱼眼一摊。“哦……死不了啊。”

    蓝苏婉剜了她一记:“再胡说我与你生气了。”

    “好嘛好嘛,他肯定比我活得长行了吧~”

    蓝苏婉嗔道:“你又说什么胡话。”

    阿紫眨了眨眼:“那我说他肯定比我先死这样?”

    蓝苏婉恼着面色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不愿再理她。

    阿紫纠结道:“这也不行哪?难道是要阿紫跟他同一天死?”

    “你……”蓝苏婉拧眉郁声:“就不能不说那死字么。”

    阿紫又嘟起嘴,下巴搁在马背上懒洋洋地望着远处,旭日霞光散射在眼中,茫茫然的。“人总是要死的嘛。”

    ……

    一路径直入宫,直到洛阳宫太极殿前。

    “清云宗主觐见。”

    端木孑仙由叶绿叶掺扶着步行入殿。

    李总管忙上前一步道:“皇上特地吩咐了先生不用拘宫中之礼,不必勉力步行。”言罢吩咐身旁内侍将带来的木轮椅取过来。

    端木孑仙摇了摇头道:“朝堂之上,还是依从宫礼罢。”言罢缓步入殿。

    云萧跟随在后,看着白衣人强自站立前行的身影不觉皱眉。

    殿内群臣左右分立,听见传声心下都惊异,俱回头去看。

    白衣的人身形纤然,衣袂如雪,霜鬓青丝。

    满目清和,神情淡漠如水,悠远宁然。

    一眼望之,如未染尘的莲。

    “端木参见皇上。”

    女子轻揖为礼,身旁及身后的叶绿叶、云萧四人都垂首跪地。“参见皇上。”

    叶征立时从龙椅上起身,下来相扶:“端木先生不必多礼,先生双腿有疾,朕已吩咐过不必劳先生步行入殿……”

    李总管适时地取来木轮椅。

    叶征亲自将白衣的人扶了坐回了木轮椅中。

    端木颔首一礼:“端木谢皇上。”

    叶征立身微笑,转而看向跪地的叶绿叶几人道:“你等也快起身吧。”

    云萧四人应声而起。

    青衣的人便抬头看向了面前一袭明黄龙袍的年轻皇帝。

    见其双眸澄净,竟似心性极为简明……

    “我等拜见端木先生。”此时群臣便都转向大殿中端坐椅中的白衣女子,躬身行了一礼。

    椅中之人垂首:“端木有礼。”

    叶征转身走回上方龙椅。“朕请端木先生来,专为相询左相违朝廷明令、私下勾结江湖势力一案……想与众卿一起,听听先生如何看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