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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境的无边广袤大地上,忽然亮起了一道天河,以至于遮蔽了落日西斜的余晖,高悬苍天,山涧中也好深谷中也罢,所有生灵一抬头,就能见到那仿佛太古神魔大战般的灭世景象,山也崩塌,海也蒸发,草木尽断,生灵涂炭。
如此极致辉煌的剑宗神通,直面其锋芒,足以冲碎一位大帝的阴神。
谁能挡这一锋芒?
所有人都不相信。
那天上的银河已将要落下,哪怕隔了数百万米,五大宗主都觉得压迫感十足,倘若换了他们,站在中心,真不知怎么死的。
不知情的生灵在议论:
“那是何法?如此强大,又是何人值得残月剑宗使用此招?”
知情的生灵也在议论:
“他真能抗的过去么?这可是足以抹杀大帝的一招......”
惜花岛上的一众美丽女子,皆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大日般辉煌刺目的剑光,那个桀骜不驯的身影,已经被淹没在了无穷无尽的剑光之中,如同银河倒灌,直落九天,苍茫的大地连绵的原野,已经被摧残的一无所有。
“你们说,他还能活下来吗?”
“以他的手段,大概活下来是不成问题的,也许会很狼狈吧......”
忽然一个不乐意的声音传来:“不,他一定会活下来,并且绝不会狼狈。”
纤巧的身影挤开众人,双眼闪闪发亮,脸上带着无比的笃定。
“你们总共也不过见了一会,就这么相信他?”
“如果时间能够证明一切,为何师尊不接受那个沈自清,我相信只要一瞬精彩就足够胜过百年孤寂,如果千年万年都是一样的枯燥,我宁愿随他冲入刹那的辉煌中毁灭。”
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敢相信这话出自向来天真无邪的小师妹口中,仿佛她小小的身子里藏着叛逆的魂,遇见那不羁的桀骜就开始苏醒,要逃离这千万载不变世道的牢。
时间,时间能证明什么?
有时它能证明一切,有时却又什么也证明不了,只有永恒的考验,环绕着一切。
穿着绿衣的少女深吸口气,用尽全力的大声喊道:
“大忽悠,给我痛扁他们!”
......
天上的仙剑仿佛无穷无尽,周围的时空仿佛无边无际。
威压,无尽的威压。
一点点的落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眼,再也看不见一丝毫光,除了剑光,就是剑光,剑光之中,各自藏着一张张或英俊或平凡或欣喜或狂怒的脸来,都是一样的意气风发,笑傲江湖。
耳,再也听不见一点动静,除了剑鸣,就是剑鸣,剑鸣之中,各自藏着一声声或叹息或忿喝或兴奋或期待的话来,都是一样的仗剑行天,独孤求败。
你们是你们是那样的过去的缩影。
过去的无数的缩影,无数辉煌的光,遮蔽了其下的影。
我一人何其渺小,我一剑何等贫弱?
一声微弱的声音破开寂静,传入他的耳中。
睁开紧闭的眼,有闪电与火焰在其中跃动。
去何方行何路为何事?
思考那么多干什么呢,有一人为我喝彩,我便足够的无悔。
前所未有的的豪情在心中激动,热血沸腾,洞冥剑上的雷纹火印一点点亮起,脱去普通的形,水墨的画在流动,奇异的色在点染。
有许多种应对方法,我有微沧海,我能改换天地,我有步天歌,我能上天入地,我想要避过去,怎么都能做到。
许多神通都在脑中闪电般的掠过。
忽然又对上藏在剑光中的脸,藏在剑鸣中的声,脑中有一道霹雳划过。
不不不,什么手段也不能用!只能用手中的剑,只许用手中的剑!
你们只是时代的残渣,历史的眼泪,而我是即将登顶巅峰的新王!
我为何要逃避,应当是尔等跪下!
无数剑招闪过心头,最终定格的,是九剑式。
是你们的前身,是你们曾向往的神剑宫留下的最后珍宝......
那位曾在幻梦中向自己劈出惊世一剑的女子剑仙,是否也曾站在曾经的神剑峰,如今的藏剑峰上,演练着她笑傲群雄的剑技呢?
天上的剑海在呼啸,似乎在催促,让他用同出一源的剑式一决高下。
“可这终究是你们的东西,我要用我的剑,亲手斩开你们的幻想!”
按在剑柄上的手发力,拧着腰身的力绷紧旋转,摩耶刹那从未有过的竭尽全力爆发过。
藏在鞘中的剑震鸣,不待蓄势,不待定向。
不必定向,这天上地下皆是你的敌人,只管挥剑!
世上没有完美的剑招,但有用着最顺手的剑招。
这一招,是极致攻杀之式,刹那而现,不留退路。
剑锋刚一出鞘,就仿佛快到了突破时空,天下倾落的银河,显得如此缓慢。
这招也有个好听的名字,叫青锋剑饮。
不过,他喜欢叫这招——
拔剑。
天上的洪流,终于凶猛地降下了,将他淹没其中。
万剑锋的手在颤抖,他的心在狂叫:
你输了你输定了!妄图一己之力挑战天下,多么可笑多么狂妄,你不配拥有这样的机遇,给我吧给我吧,我将替你走上这世界的巅峰,我的名将被传唱,我的神像将永垂不朽!
所有人的呼吸都已屏住,所有人的视线都已凝固。
微尘都静止了,天地都沉默了。
无边无际般的原野上苍凉的只有一个人,一把剑,草木与黄土一同被切割成齑粉。
天上降下的已经分不清是剑还是光了,毁灭的寒芒湮灭着一切。
像是天上挂着一条银河,永无止境的冲刷着。
忽然传来一声破碎般的声响,苍茫的天空片片碎裂,绯色的大地四分五裂。
有人逆流而上,将银河倒悬。
万剑锋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头晕脑胀,神魂受损,双眼布满血丝,不敢置信道:“不可能,不可能!你究竟得了什么神通,你究竟有着什么法宝!”
雷电在狂笑,烈火在歌唱。
没有道纹没有法则,我只需要手中的剑啊!
无止境的破碎声传来,那是一把把辉煌过的神剑在哀泣。
你们满足了吗?你们欣喜了吗?沉寂了那么久,在孤零零的山上,来啊,斩下我的首级,饱饮我的鲜血!
可你们做不到,那就让我来斩碎你们的希冀吧!
迎面而来的无止境的剑锋破碎在洞冥剑上,拔剑,拔剑!
破开这剑海做的囚笼!
那道桀骜不逊的身影冲开无边的剑海,傲立在苍天之上,怒发而张,怒目而视,拔剑而向。
天底下的一切生灵都震撼了,那可是整个西境最强大的宗门的宗主发出的全力一击啊,何况还有大阵,还有千载万载传承的藏剑峰!
插在荒芜大地上的无数野草与断剑相互倾诉:
我曾有一段传奇,但早已落幕,再也无人能重现了。
我没有传奇,我只有短短的生长光阴,我渺小但我无处不在。
我已断了,你也碎了,我们从此一样了。
所有人都在仰望,所有人都已忘记言语。
他的面前是足以绞杀大帝的诛仙剑阵,是坚不可摧的两仪微尘阵。
他的敌人是三位名震西境的大剑修,是一宗之主,是千年无敌的玉剑仙。
他的脚下是残破的大地与碎裂的剑锋,剑上的灵光已经消去,剑上的传奇已经落幕,那就是过去辉煌的最终挽歌。
无数的断剑似乎在歌咏,歌咏新王的登基,歌咏它们逝去的一切歌咏即将到来的明天。
他将一切都视若无物,桀骜地看向藏剑峰顶终年不化的积雪上插着的那柄剑。
藏剑峰已经光秃秃的了,只留下山峰上黑洞洞的鞘,再也不会有什么神剑来填满这空虚了。
“我是否已够格了?”
还未等来想要的答复,万剑锋却怒喝道:“不,我不认可,单凭你自己,怎么可能破开万剑归宗!你不过就是凭着混沌量劫留下的机遇,给我,给我也能做到!”
付青锋终于正视了他:“真的吗?给你使用法则之力的力量,给你无上的神通,给你顶级功法?”
“你果然承认了,呵呵,呵呵,给我,我也能轻松破开这招!我甚至能格杀大帝!”
付青锋语气奇异:“那么给你的话,你敢闯入诛仙剑阵吗?你敢闯入两仪微尘阵吗?不如我把我的力量给你,调换我们的位置吧?”
万剑锋愣住了,僵硬地扭头,看向悬在天上的四座剑山,道纹神韵镌刻无数,无边威压令人心惊。
足以弑杀天尊的剑阵,就算只是拙劣的模仿,这样四把帝道神兵联合发动,轻易便可绞杀四道纹以下的大帝,何况在这两仪微尘阵中,就算是五道纹大帝来了,也得饮恨。
对方展露出的力量,至多也不过两道纹大帝,如果给自己的话......
我敢入么?
付青锋看着愣神的万剑锋,忽然笑了:
“天下凡人皆庸于懒,世间才子皆毁于傲。”
“你的傲不过是种凌人的自负,我却不同。”
“给你看看我究竟凭何至此吧!”
说罢不顾一切的,冲入两仪微尘阵中!
万剑锋双目溢血,放开禁制,将那大敌关入阵内。
腰间长剑在鸣叫,心中又是惊又是喜又是......
怕。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
死死瞪着眼前来人:“你究竟有什么阴谋!”
付青锋哈哈大笑:“我有什么阴谋?我能有什么阴谋,我只是来赴一场约罢了。”
说完看向藏剑峰顶,轻声道:“是否?”
残月七星剑静默不语。
万剑锋再也忍不住,伸手凌空虚摄!
付青锋顿时感觉灵力溃散,呼吸不畅,强烈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袭来,就欲将他修为彻底封禁,沦为待宰的羔羊。
这样的无力啊这样的无力,身躯似乎要被碾碎,阴神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这困杀仙人的大阵果然神妙无穷啊,我竟无力无法可挡。
痛,这样一种痛啊,破碎血肉,格杀魂魄,无力拔剑无力反抗。
那又怎样啊那又怎样,我还能狂笑啊,哈哈哈!
血人般的男子已经看不清面容,被无数道虚空中的锁链禁锢,锁链,穿透了琵琶骨!穿透了他的四肢百骸,将他牢牢地钉在天上,不得动弹,甚至禁锢住了那道阴神。
万剑锋刚放的心,又猛地提起来了。
因为眼前这个已经沦为废人的家伙,居然在放声狂笑:
“哈哈,这就是残月剑宗啊,这就是所谓的正派啊哈哈哈哈。”
笑声回荡天地,伴随着哽咽的鲜血与咳出的脏腑。
萧竹呆呆地看着,阵外一切修士都惊呆了。
他为何要闯入那必死的阵中呢?身陷人手,现在谁也救不了他了。
人们都在叹息,都在扼腕,甚至都在......
嘲笑。
多好笑啊,这本该前程无限的家伙,为了一时的快意,竟然愿意献出生命吗?
残月剑宗丢了什么呢?不过区区一点名声罢了,你怎么这么愚蠢啊这么愚蠢!
惜花岛上窃窃私语不断,莺声燕语,说的却没一句萧竹爱听的。
“可惜了,这番天资这番机遇,豪气倒是豪气了,可又如何呢?”
“桀骜不驯何其可笑啊,这样的冲动赴死,真是一点都不值得怜悯啊!”
穿着绿衣的少女愤怒地大声说道:“够了,够了!我们不是自诩正派吗?我们不是行事光明磊落吗?为何我们用上黑暗的手段,他却堂堂正正地来?!”
一干修士都禁声,两位移山大修士都无心参与此事中,萧竹可谓是地位最高了,虽然她修为不济,但人们在乎的从来不是她,哪怕她天资绝伦。
萧竹不依不饶:“你们还要笑他,哼,可笑!我爱的就是他这样的桀骜,我爱的就是他这样的愚蠢!”
“你们永远永远也不会明白不会知道这种感觉了!”
她的眼闪闪发光,用一种不移的信念望向高空,近乎虔诚道:“他们都笑你,可他们都怕你都惧你,但我相信你!”
付青锋听到了她的声音,想要回应,可是万剑锋却已经彻底抛下了伪装,手上再加了几分力,流转的两仪微尘阵压迫感再次暴增。
痛,更痛了,它刺穿我的身躯,它牵引我的意识......
我还想傲立我还想大笑,可我竟已不能大笑也不能傲立了。
骨肉已破碎瘫软如泥了,阴神被锁在囚笼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连自己也不能有啊不能有......
万剑锋终于放下了心,他再也感觉不到一点威胁了。
正待走进,那血肉模糊的几乎不成人行的躯骸上,一双破碎的眸子却不甘地睁着,只是看了一眼,就令他背脊发寒,令他心惊胆战,以至于竟无法思考无法行动,如同陷入万载寒窟,不能自已。
这样的感觉只是一刹那,他狠狠骂了自己一声,万剑锋啊万剑锋,你怎么变得如此胆小了?!
那双眼却不曾看他,只是盯着藏剑峰,盯着那把剑。
万剑锋忽然不敢动了。
藏剑峰上,有一条修好的阶梯,阶梯两侧是曾插满剑的山岩,现在已经变得空无了,只剩下那条从山脚一直到山巅的路。
一道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阶梯最底下,一步步走着。
所有人都认出了那道身影,虽然他们未曾见过,可他们一直听过他的故事。
面色平静,眉目如冠,一身玉袍,两点寒星似的眸子,冷冷地看了万剑锋一眼。
锁在付青锋身上的一切都消弭了,迅速的恢复着,重新地桀骜站立起来,对着正在登山的那人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