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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我回来啦!”
秦云何到家的时候天已黑,他娘刚做好饭,听见他喊,没做声转身进灶房盛饭。
平时只要他一喊,他娘都会回一声啊,今儿这是怎么了?秦云何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秦母咚咚咚把两碗小米清粥、一碟咸菜和两个菜团重重顿到小饭桌上。
“诶,怎么没煮二米粥啊?”秦云何喝了口粥道。
“二米粥二米粥,哪儿来二米粥!都快无米下锅了还二米粥。”
听他娘的话,根据秦云何对他娘的了解,这是知道他去玉茹家了。
秦云何不慌不忙又喝了一口粥,吃了一条咸菜才开口。
“还好还好,中午糕点不还剩几块,也能对付个两天。坚持坚持,等我抄完书就有钱了。”
秦母知道儿子在跟她逗闷子,气更不打一处来。
“少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中午是不是去范家了?”
秦云何咬一口菜团子,答:“啊,怎么了?”
“怎么了?!她都被休了,你还往范家跑什么?”
“娘——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我们是和离,和离!玉茹不是被休的!您能不能别到处说玉茹被休了?”
“你甭管什么离,是不是离了?和离不是你自己提的吗?是我逼你的吗?都和离了你成天往她那跑,又送东西又赔笑的你想干什么?”
“就算和离了,那闺女还是我的吧,我还不能去看看了?”
“一个丫头片子,都被带回娘家了……”
秦云何本来还算平静,听他娘这么说,心里也有了些气。
他娘虽然没有对他说过,但其实他知道他娘一直有些嫌来娣不是孙儿。
现在又听他娘这么明白的嫌弃,火气也有点上来,声音也高了几分:“丫头小子那不都是我的亲骨肉您的亲孙女?来娣做错了什么,她自己又不能决定自己是男孩女孩。”
其实秦母也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作为老人家,总希望能有个孙子延续香火。如今看儿子生气了,说到底来娣是儿子的亲生骨肉,便也不敢再继续说了。
母子二人都沉默下来默默吃饭,桌上的油灯突突跳着。
“早晚我还是要把她们接回来的。”
反正接玉茹回来肯定得提前跟娘说的,不如就趁现在说说。
秦母听明白了,她们,不是只有来娣,还有玉茹。
“来娣你想接回来就接回来,我也不说什么了。范玉茹不行,我不同意。以前你非要娶,我也拦不住。现在既然离了,那正好,再娶个更好的。”
“上哪娶更好的,哪有更好的?反正我就要跟玉茹过!”
“你就要跟她过你和离干什么?当初非要成亲的是你俩,后来不声不响和离的是你俩,现在又要复婚还是你俩!你当这是过家家呢?你俩要能过到一块去干嘛和离?反正我不同意。”
说起和离的原因秦云何是又心虚又郁闷。
不声不响和离就是因为他根本不想和离啊。可是这话说出来更应了他娘说的像过家家了。
秦母见儿子不说话了,更起劲了:“当初要不是看在住对门你俩又玩得好,谁跟他家结亲?一家子眼都长到脑袋顶上了!再说范玉茹,长得跟个小鸡仔似的,一副受气包样,一看就没福气……”
玉茹这在十里八村数得着的长相,到了他娘嘴里竟成了小鸡仔似的。
这可真是把秦云何给气笑了。
其实他一直不明白,小时候他娘挺喜欢玉茹的啊。
每每见了就夸玉茹水灵可人、乖巧懂事,恨不得那是自个亲闺女,怎么一成亲就开始对玉茹横挑鼻子竖挑眼了呢?
“.…..当年你爹病,想让你们早点成亲冲冲喜,她一家人死活不愿意,结果你爹没了……”
秦云何很无语:“娘,那时候玉茹才十二岁……”
“十二岁怎么了,又不是让你们成亲马上就圆房。”
秦云何正想再替玉茹辩解两句,突然想到,不对啊,这是重点吗?
“不是,娘,那会儿我爹的病大夫都说不行了,你怎么还能因为范家没答应成亲冲喜就记恨呢?”
“哼!你甭跟我说那个,反正我不同意她回来。当初看你中秀才就上赶着结亲,看你革了功名又反悔,一家子势利眼。除了你,谁看得上她!”
听他娘如此说,秦云何不禁失笑。
玉茹长得好,性格又温顺,当年十里八乡不知多少人托媒打听过呢。
要不是他家趁着俩人小早早定下了亲事,玉茹未必能嫁给他。
“娘,你这话说的欺心。你忘了有个财主家的小少爷大老远央媒人来打听,都问到你跟前儿了?要不是我先下手为强,哪还轮得到我?”
秦母听儿子这么说,还是护着玉茹,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就他家闺女有人求娶,我儿子没人想嫁吗?村东头的冬月,她娘当年可稀罕你了,不知说了多少回,要不是你定亲了,说什么也要把闺女许给你!那冬月长得多水灵,性子又活泼。”
秦云何他娘说到这儿,突然福至心灵,一拍大腿:“对啊!冬月啊!冬月先说的那家因为有丧不能成亲了,刚退了亲。这不是现成的吗?明儿我就去问问!”
秦云何听到冬月,脸就一黑。
“什么冬月?娘,你别去啊!人家黄花大闺女怎么会跟我?”
“怎么不能跟?你不知道,冬月娘当年可中意你了……”
“中意什么?那是什么时候,现在什么时候?”
“什么什么时候?你甭管了,明天我就去说,一准说成!”
上一世也是这样,说到再娶,他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这个冬月。他娘乐颠颠就去了,结果到那就被“委婉”的拒绝了。
拒绝就算了,那冬月她娘还把这事当成笑话到处跟人说,把秦云何他娘气够呛。
秦云何也是后来才想明白。
秦家有十来亩地,以前父子俩都是秀才,免了徭役省了赋税,再加上他爹教蒙童的收入,日子过得又体面又滋润。
那时候自然有人上赶着想结亲。
如今他爹没了,他的秀才也没了。
他跟他娘一老一弱,不光不能免税,还得每年花钱赎徭役。全家现在就指着那几亩地维持生计。虽然不至于挨饿,可也实在算不上宽裕。
他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没个正经营生,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再考上秀才。
现在在外人眼里,他跟二流子的唯一区别大概就是他读过两年书。别人自然不愿意再把女儿嫁给他。
这要让他娘再去问,且不说他娘生气不生气,就冬月她娘那嘴,几天不得传的满乡皆知?
到时候范峥知道他家这么快就开始另找,更不能同意玉茹跟他回来了。
“娘,你别去!我都说了我要接玉茹回来,我要跟玉茹过!”
秦母正畅想娶新媳妇的美好前景,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玉茹玉茹,玉茹有什么好的!冬月养蚕、织布,能干着呢。”
“她再能干与我何干?”
“等我给你把亲事说成……”
秦云何见他娘根本听不进他的话,又气又急又拿他娘没办法,赌气扔下没吃几口的饭起身回屋。
他娘见儿子突然扔下饭往外走才按下激动地心情,赶紧道:“还没吃完呢你上哪去?”
“不吃了!回屋睡觉!”
秦云何气鼓鼓往自己住的厢房走,秦母知道儿子是跟自己赌气,往外追了两步站在堂屋门内也气道:“爱吃不吃,饿死拉到!”
母子俩正各自赌气,大门吱扭一声开了,有人推门而入。
天色已全黑,看不清来人,只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娘——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