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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伙白莲教的起事,占了县城,又打下了泗州!我听着逃难的人说,在沱河上的死尸,成千人呢,个个被扒得精光,就顺着水,一路这么漂着。”胡老爹说起这些,禁不住自己先打了个冷战。
“啊?!哪……咱们这儿怕不怕?”五河县离着这里天门镇也不过几十里路。赵长生刚刚安稳下来,混上了个位子,万万不想再遭上什么兵灾**。
“这倒不怕。那些白莲教的听说占了泗州,还说是要打灵壁,攻宿州去。该不会再往南下了。”胡老爹笑道:“当真是来了,你也甭怕!咱们沈家还有座别院,依山而建,遇着兵火,只需往里一躲。莫说是一伙白莲教了,便是朝廷大军,没个几千一万的,也休想打得下来!”
“竟有这么神?”赵长生当然知道沈家有座别院。进进出出的货物,多数都是发去别院,或是从别院发出来的。只是他却一直并没机会亲身去过。
“我跟你说啊。”胡老爹看看左右,小声在赵长生耳边说道:“你知道咱们老爷现在任着县尉吧。”
“这个自然知道。”赵生长点点头。
“你可知道,盱眙县的大老爷们,为何要巴巴得请了咱们沈老爷去当那劳什子县尉?”胡老爹神秘一笑道:“当日,老爹我跟着沈老爷一路去苏州。在黄泥滩上,遇着了水匪两只船,数十条汉子。可被沈老爷随随便便打了一通,便死得死伤得伤,还手的力气都没有。那些白莲教的打得下泗州城,可打不下咱们沈家的别院!真要遇着沈老爷带的兵,只怕……他们立时就能跟着弥勒佛爷去西天极乐了!”
“哦……”赵长生在西山村,自然也是见过沈家的家丁,那些精壮的汉子们,走起路来,都象是一个模子刻的。手中俱是明晃晃得钢家伙!好在沈老爷任着县尉,这一县里,没有谁会不开眼来寻沈家的错儿。
即是放下心来,另一件事却上了赵长生的心头:“长生另有一事要求老爹……您常在外跑的,且帮我留意着些。若是有什么女儿家,生得模样好些的,老爹可帮我买个回来。只要生得确好,费些钱钞也不必怕,侄儿这里先谢过老爹了。”
“呃……”胡老爹这才想起赵长生快三十了,还没娶妻,不然也不会发疯到来撩拨自家儿媳。他叹了口气,点点头道:“老爹理会得,这事我给你放在心上。你也是该娶房婆娘,早些生儿育女了。好好在沈家干啊,莫要出错。”
“县尉大人!咱们这一关,算是过了!”
望着谷师爷笑着递来的一份公文,沈默倒是一愣,我不是把州里派来的公差都给杀了么?哪里又来了公文?不禁疑道:“这……是何处的公文?”
“这是寿春安丰路总管府刚发来的驿马急报。”谷师爷笑道:“先前不是说,要追究咱们这里匪患不止的过失么,这回子,五河县,泗州府闹出了天大的事。咱们这里不过一个张明鉴,只不过杀了点巡军、巡检与县尉,简直就成了世外桃源一般!这一次,还有谁能追究到咱们头上。”
“原来如此……那总管府可有什么说法?”
“督促咱们严守本县,查办白莲教众,防患未燃。若有白莲教众聚集闹事,要及时扑灭,以免成四方燎原之势。”谷师爷摇摇头道:“这回泗州闹得大了,竟还想藏着捂着的,咱们这位上官,自己的位子怕是也不得安稳了。”
“这……”沈默看了公文,上面写的竟只是查闻泗州、五河有白莲教妖人作乱,竟是压根儿没写到大军折损过半,州城失守,县城沦陷!难道……闹成这样,安丰路竟也按得下来?
回到自己的小院,沈默坐在厅里,喝了两壶清茶,仍压不下一脑子的纷乱,越想越是头大,终于一拍桌道:“来人,叫王巡检跟平安来!”
“什么?”沈默好象听着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睁大了眼睛望着王远图问道:“这样也行?”
“一向如此。”王远图笑道:“官官相隐,层层相护。反正只要你不扯了旗造反,就算你扯了旗,反了起来,只要传不去朝廷耳中。他们也是能按就按,能压就压,只管报作——流匪,山贼!”
“杀了数千官兵,夺了一州一县,还是流匪,还是山贼?”沈默实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嗯,这次是悬了些。要是咱们能退得早些,官府及时收了州县到手里,兴许还能报成流匪……至于官兵,报战损便是。”王远图深思着答道:“反正只要州县在他们手里,便是朝廷派员来查,也只能当做是流匪作乱。”
“这样……”沈默忽然想到:这年头,可没拍照手机,更没什么微博、互联网络的。有点什么事,可不就由着他们说去了。唬不唬得了百姓就另说,至少……唬得了皇上就行了。便是后世,全民人手一只摄像头的时代,多少事,说压不也就压下去了?我哪管你看不看得到,只要上面的人当作自己没看到不就成了!
没有微博的世界……还真美好啊。沈默沉吟了良久,终于开口道:“平安!这次,你要辛苦一趟了。”
远安号的风帆出现在西山村码头时,赵长生正在检点着堆在码头上的货物。忽然看着总领西山村事务的管事沈来安急匆匆得迎上前去,在码头上恭敬得迎接着一名男子。沈来安这管事,比赵长生的蓝领执事高了两级,比胡老爹的正经执事也高了一级,能让他这般动容的……赵长生心里一动,该当是当家的沈默老爷了吧。
沈默走下船,却回头小心扶着身后的两名女子下船。赵长生一眼看去……几乎要惊呆了!
两名女子生得颇有几分相似,一望可知该是姐妹二人。衣着雅而不素,妆扮美而不艳,眉似烟柳,眼如晨星,眼神流转之间,精气充盈,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羞怯柔弱。对着沈默递来的手臂,也只是手捏兰花,轻轻一扶,让人觉得好似扶着他的手臂,也只不过为着体恤男人的心意而己。
“绝色……绝……呃……”赵长生正痴痴得念叨着,不防被人撞了一下。一扭头,正看到一名戴着铜质面具的汉子站在他身边,瞪着他。
“这两位是沈家主母,再敢疯言疯语,小心拔了你的舌头!”铜脸汉子低声斥道。
“两位主母?!”赵长生一肚子疑惑不敢发问,只好半艳羡半敬畏得缩了缩脖子,闪开一边。这铜脸汉子,正是人称鬼脸的新丁营中十夫长。本来这次选拔,他也算是入了选的。只是这铜脸太过招眼,沈默并没教他去五河行事,反是派了他带了些家丁在这西山村码头守备。
“这些都是待发去苏州的货。都是按着莫领队从苏州抄回来的货单备下的。”沈来安一边走,一边指着岸上的货物介绍道:“老爷要的硝,莫领队也派人发了好些回来。”
“嗯,这回发货去,再教莫风多寻些来。”钟哲安在外面打仗,用着火器倒是爽了,可别院的火药几乎被五河与泗州两役,用去了多半儿。其它东西还好说,这硝石却着实有些不够。原产西北的硝石,受着朝廷的管制。本地倒也产硝,但全是地上析出的土硝,杂质多了不少,而且产量也不算大。好在沈默凭着如今县尉的身份,倒也能糊弄着四下搜集些。可但凡去到有生意来往的地方,搜集硝石仍是派出人员的第一要务。
“是,小的回头就吩咐跟船的家人,把话给莫领队捎去。”沈来安点头道。
“这酒上次送了多少去,这里又要送去多少?”看着岸边一堆堆酒箱,沈默随口问道。本来若是运酒,自然是用酒瓮,装得酒多些,也少了浪费的空间。可沈默却执意不卖散酒,只把酒在自家用精美的瓶子分装好,再入箱送去。另还有木质的礼盒配送着一起发货。很明显,瞄的就是中高端路线。
“呃……这个……”沈来安一时脑中没有什么印象,打起了结巴。
“点绛唇酒,上次送去了两百件,此次莫领队又要了两百件;藏功名上次送了一百五十件去,此次莫领队要再送去一百件。不过在下看,或可多送些藏功名过去,点绛唇只怕倒不需送这么些。”赵长生一边听到在说自己的业务,端着手中的帐本便走上前去。
“哦?这是……”沈默扬扬眉毛,看了看沈来安。
“这是胡老爹的世侄,濠州赵长生。读过书,会写会算,现任着码头点检登录进出货物的蓝领执事。”
“你且说说,为何不要按着莫领队的单子发货去?”沈默颇有些兴致的问道。
“点绛唇,销得算是平稳。而藏功名,卖得不温不火。可在下看来,两个月前,天气尚未见寒意,而这次的酒送了过去,己入了数九寒天,点绛唇这酒,酸甜清凉,入口爽利,可喝着倒有些寒了,要是温了来喝,又失了意味。只怕寒日里未必易销。反倒是藏功名,此酒性温而益血气,正适合冬日饮用。老爷若是这回多送些藏功名过去,只怕更便宜些。”赵长生平静的解释道。
“哦?赵执事原先可曾入过学?”沈默扬眉问道。
“唉!文章不济,入不得学官法眼。”听到沈默一语问到自己的短处,赵长生羞赧起来。
“那,赵执事先前是做何营生啊?”沈默眼睛更亮了些。
“呃……”赵长生开始有些恨自己为何要多嘴了:“在下父母故去,家徒四壁,无以为生,只好帮着旧日同窗打理了一间鸟铺……卖鸟为生……实在愧对圣贤,愧对圣贤……”
沈默一摆手,笑道:“有什么愧对圣贤了?仕途经济,仕途自是指得官场纵横;经济却可有两说,经世济民是为经济,经商济货难道就不是经济?四县八乡的石榴漫山遍野,吃也吃不完只能烂在山里无人问津,咱们买了乡民的石榴制成酒水,乡民受用得了钱财,这难道不是济民?那些富人喝了咱们的果酒,便少喝了粮食酒,省下无数粮食来,不说能救下多少人命,多少也能把粮价拉扯下来一些吧,这难道不是经世?”
卖个酒,也卖出经世济民?赵长生听得好象生吃了个人参果儿,五腑六脏无一不顺,七窍八孔无一不通,眼也亮了,腰也直了,禁不住深深得揖了一躬道:“县尉老爷教诲的是,学生受教了。”
沈默笑笑道:“你识文断字本是好的。可在我看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本事。可你会动脑想事情,这本事却着实要得。关于这酒,你还有什么想法,只管说说。”
“即是老爷问起,在下确还有一事要说……”听到沈默赏识,赵长生更是跃跃欲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