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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友们把周瑛的老底起出来时,朱厚照都愣了。
“很意外吧?也不意外,实学就是朴素唯物论,实学大儒搞点科学研究,就像修理工随身携带扳手一样合理。”
“所以不要将儒学与科学做切割,那是辫子戏里才发生的事。”
“明朝的大儒绝对不会竟不知天下几何,刘大夏那样的是少数,况且刘大夏也懂南洋西洋的情形,不然他也不会算到朝贡贸易亏钱的账。”
“还真是,炮车、水雷、几何、日历、隧发枪、机关枪这些竟然是一水的士大夫弄出来,官还不小。”
“所以要分化士大夫阶层,把里面的人才拉拢出来。最好是以思想理念拐带,这些人是才智没有用在正确的地方,用对了绝对是一代大家。”
“严嵩的小舅子就是这样的例子,主职权奸,业余爱好研发器械,还搞出了人力播种机,六尺宽的。”
“卧拷,照哥应该对这些人抢救一下,太可惜了。”
朱厚照也以为然,先搞定眼前这俩吧。
周瑛在弘治十四年编撰《兴化府志》,里面列有食糖蛋清脱色法。
这年头还没有白糖,只有富含各种杂质的红糖,或者说黑糖,味带焦苦,周瑛是文字记载的第一个提出食糖脱色的人。
不要小看这么一条不起眼的文字,它的背后可是海量的利润和生产力,糖盐是放在一起说的。
可人家就这么无偿地写在了府志里广而告之,可见其品性。
幕友们的贡献让朱厚照有了搞定湛若水的抓手,他故意先放下湛夫子,转而攻略周瑛,喜欢黑科技?朕教你呀!
将幕友们提供的黄泥脱色法一并跟周瑛说了,还提了一下密度、浓度、比重和分子结构,解释清楚了脱色着色的原理。
朱厚照噼里啪啦地一杆子捅到底说,前面的没过劲,又一波接上,两连招将实学派叔侄二人镇住了,静坐着沉吟不语。
王守仁则得意洋洋地冲二人使眼色,似乎在说:怎么样,我都说是师尊学究天人了,你们还非不信,小样。
见状朱厚照也不客气了,直接出言邀请周瑛入伙研究化学,等豹房建成后进驻研究院。
这一发图穷匕现威力更大,真就扎进了叔侄二人的心里,周湛二人的脸肉都开始弹动,可见内中潮卷之剧烈。
周瑛回过神来,立即向朱厚照行了个大礼,想跪下叩首,被朱厚照扶住了,只能长揖。
“皇上对臣下推心置腹,以机关玄术相告,老臣不胜感激,虽年迈难堪,亦不敢辞,皇上所言密度和比重这此说词,道尽物质本性,老臣唯有鞠躬尽瘁,穷余生之力将其勘透。”
连致仕也不提了,好,搞定一个。
湛若水比较务虚,但性子倒是直直的:“皇上,盐业不仅仅在于技法,还需一个更完备的章程,以臣观之,盐法的出路不在禁,而在张,先皇改开中法其实改错了方向,朝廷应该放开食盐的生产和经营,只负责监管和征税,如此就避免了空引,维持住了开中法,保住九边军需,又降低了灶户的负担。”
他虽然担心捋了虎须,却咬着牙铁青着脸说出了心中的想法。
从朱厚照不避人说出盐政弊案湛若水就品出味来了,皇上坦露肚腹,他便亮明底线,想的是表明立场,让朱厚明知难而退。
却不料朱厚照比他更激进:“要是能做的话朕早就这么干了,朕这里有一盘账,如果放开食盐的生产,不怕盐价下跌,总体的利润要远远高于现在的官营,盐业应该是官督民营彻底放开,如此既解了百姓之困,又富了朝廷的户库,这不是一堆朝臣拦着嘛,朕的想法也得有人听才行啊。”
说完朱厚照就一脸殷切地看向湛若水,开始钓鱼。
朕都说得这么明了,你还不纳头便拜!
轮到湛若水呲牙花了,竟然还有比他还直的人,可他又感觉到心脏在加速跳动,有些压不住了,怎么办?
他看了一眼王守仁,结果王守仁助推了一把,直接将湛若水逼到墙角里。
还是一脸臭臭的:“可想好了,一旦参与了此事就得当孤臣,再也无法从它处捞着情面。”
激将法都用上了。
对湛若水没用,湛若水性子稳得很,不然也不会懒得做官。
他向朱厚照拱手:“还请皇上示下通盘打算。”
朱厚照很干脆地摇头:“没有,现在听朕招呼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这些都是初步的想法,还需要一些志同道合之士辅助帮朕整理出章程来,再想办法落到实处。”
嚯,那么随性的吗?朱厚照明显看到湛若水瞳孔张大了。
那就再加一把力:“唉,百事艰难,千头万绪,朝中大臣各有心思,朕幼年冲龄,一无所待。”
卖完直开始卖惨卖萌,只要故事讲得好,不怕赚不到眼泪。
湛若水听了果然眼都红了,再看看朱厚照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也不比自己的儿子大多少,却要面对一个千疮百穿的老大帝国,皇上太可怜了,眼里都有水光了!
幕友为证,朱厚照是真没用姜,而是狠狠地掐了一拍自己的腰眼,疼啊,能不想哭吗。
湛若水一甩袍服就跪了下去:“臣愿将毕生所学献于陛下,虽百死而不悔。”
待遇都还没谈呢,果然,卖理想就是好使,当然卖萌也好使。
最好的拐带不是拐带别人,而是勾着别人来拐带自己,当然,钱得自己数,也得自己花。
朱厚照亲自将湛若水扶了起来,让其差一点落泪,这是怎么的明君啊,竟然还有那么多人说皇上荒唐,真是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没有再多谈,让王守仁牵头负责这个仅有两人的治政班子,朱厚照就回转了。
至于周瑛,不关心政务,科学研究太香了,而且食糖食盐的工艺研究出来那就是钱呐,朱厚照还等着用它来给皇产承包助推呢。
天都黑了,再不回去皇宫就会落禁,以那些禁卫的做态,朱厚照不敢保证自己不被关在外面。
反正史书里他享受闭门羹也不是一次两次,还都是些正人君子所为。
虚假的昏君可以炮烙大臣,真正的昏君连门都进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