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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间隙
虞瑞和楚原并没有在王宫逗留太久,他们走后虞璟变得有些失魂落魄,之前因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带来的玩心也消散得无影无踪。即便他们已经离开好一会儿,虞璟都僵直的坐在椅子上。
被她打翻的茶盏早已被宫婢们清扫干净,整座宫殿因为虞璟的萎靡,早已不负之前热闹喧哗,服侍的宫婢们早已退下,殿内只有虞璟一人,谁也不敢轻易的打扰她,就连虞璟最为宠爱的翠婉都不敢踏进殿内一步。
虞瑞和楚原虽走了,但周游列国一说一直都印刻在虞璟的脑海中。
若今日渝国不是天下七国中最为弱小的一方,虞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担忧虞瑞和楚原的安危。在外人眼中,渝国子民是可以肆意欺凌的,即使渝人一身傲骨,也没有报仇的能力。
虞璟也曾有幸见过一名得了王上恩准得以出外游历的渝人,那人是她阿父的一位朋友,走之前曾到虞家向她阿父道过别。那时虞璟年纪尚小,对于周游列国这等壮举充满了好奇和期待,但那人,却在离开渝国一年后就丢掉了性命,而他丢掉性命的原因不过是因为他在齐国冲撞了一名贵女,当下便被人活活打死。
那一件事在年幼的虞璟心中留下了很大的阴影,所以听到自己的亲人说要周游列国时,反应才会那般大。虽是如此,虞瑞和楚原却无法体会虞璟心中的感受,他们天生就有渝人的傲骨,虽是文人,却天生一身傲骨……
想到这儿,虞璟险些又一次打翻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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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昀今日下朝之后,便去了书房处理公务,他早就知道今日虞瑞和楚原会前来拜见虞璟,怕虞璟觉得尴尬才刻意避开的。但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回避并未取到什么效果,反而更添了虞璟心中的几分怒意。
将事务处理好大半后,华昀有些疲惫的伸了个懒腰,舒缓了下疲惫的身心,就在这时,门外传来的通报声让他快速戴上了王者的面具。
“启禀王上,侍卫长及上大夫求见。”门外的侍从通报道。
上大夫为近臣,而华昀又是极信任安元的,听了通报后,他道:“让他们进来。”
“诺。”
门外的人应了声后,那扇门很快便被人推开,只见安元扶着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跨进了室内。
那头发和胡子都已经发白,步伐显得有些颤抖,已然显得十分老迈的正是渝国的上大夫荀大生,他病了颇久,今日身体好了些,才得以进宫觐见。
进得内室后,二人行为有致的行了礼。
荀大生从前跟着华昀之父肃公一起打过天下,已经是三朝元老了,所以华昀起身虚扶了他一把,并赐了坐。
华昀的视线瞥向安元,他性子尚不够沉稳,平日虽然敬重朝中这些老文臣们,却同武将们更为亲近些,今日怎么就和上大夫凑到一块了?
这些文臣最重礼,安元最怕的就是他们那出口成章的大道理,在荀大生和华昀开口前他不敢说话。
荀大生道:“王上,老臣此时贸然求见,是想向王上举荐二人。”
“哦?什么样的人能让上大夫如此慎重?”华昀亲手为他斟茶。
荀大生伏跪道:“这二人,其一乃是老臣故友前上卿楚焕之孙,名楚原,又一乃老臣门下学生,鲁国人士,姓况,名生,对七国知之甚详。此二子大才,前者可拜上卿,后者可拜上大夫。”
上卿乃一国之相,上大夫为国君近臣,二者皆位极人臣。
楚原此人华昀是知道的,但他口中的况生,华昀却是第一次听说。
华昀笑问道:“如此说来,那况生是您培养出来的继任者?昔闻鲁国况氏,满门忠烈,却因鲁成公荒淫无道而导致灭顶之灾,况生,况生,想必正出自那况家?”
“鲁国况氏曾与老臣有恩,况生乃况家最后一根血脉,十几年前老臣将他自鲁国带回一直悉心教养,但他之所以能够取老臣而代之,只因他才学出众,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我们渝国这等处境,老臣何不想为国鞠躬尽瘁?但臣老了,忘性也大,更多时候都神志不清,像今日这般清醒的时候少之又少。”荀大生说起话来,颇为喘息,他长叹了一声,道:“老臣怕时日不久矣!”
华昀看着他偶尔会不由自主打颤的手叹息不已,的确是老迈了,除了神智尚清楚,行动早已大不如前。
“既然老大人觉得况生大才,他必有过人之处,从明日开始,就让他暂代老大人之职吧!”华昀的父亲和兄长都十分信任眼前这年迈的荀大生,所以荀大生要举荐况生,他并不打算拒绝。况生若真像他说的那样大才,日后必成大器,先试试深浅再重用也无妨。
“老臣代况生谢过王上。”况生为鲁国人,若国君顾虑太深势必无法得到重用,而重用他也必须要有过人的胆识,荀大生心中对这位年轻的国君又多了几分敬重,“那楚原……”
华昀听他再次提起楚原,笑道:“老大人尚不知?楚原前几日求见于我,不日就将周游列国。”
荀大生神色顿变,失声说道:“这怎行?”
“如何不行?”安元插嘴问道。
“此子有上卿之才,若被他游历不归又被他国重用,对我们势必是个祸害,还请王上慎重!”荀大生撇了安元一眼,朝华昀磕了个头,语气瞬间变得肃杀凛冽:“若不能留下他,就该杀了他!”
室内的气氛因为这句话而变得肃静。
安元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荀大生,他就说这些文人仕子可怕吧,那楚原是他挚友之孙,怎么说杀就能杀了?
“老大人多虑了,楚原乃楚焕之孙,楚氏一族自祖辈起就一直忠心耿耿。”华昀沉默片刻,又笑道:“与他同行的还有王后的兄长虞瑞,又何况……他一定会回来的!”
这话华昀说的万分肯定,眸中神色却悄然间变得锐利。他微低着头望着手中的茶盏,眉目低敛,谁也不曾察觉到他的变化、
末了荀大生叹息道:“也罢,王上尚年轻,仁慈些是应该的。”
“我既说他会回来,他势必就会回来。”华昀放下手中茶盏,道:“老大人大病初愈,怕也累了,先回去好生歇歇,保重身体要紧。”
荀大生不再多话,再次伏跪道:“老臣告退。”
华昀含笑点头,又命安元扶着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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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元再进室内时,华昀已经坐到了案几后批阅奏章,知是安元进来,他头也没抬,问道:“可将上大夫安全送到了侍从身边?”
“那是自然。”安元揉搓了下被冻着的双手,“没想到那位老大人会语出惊人。”
荀大生的话是对的,若不能为己所用,最好的办法就是杀!
但他现在不会杀楚原,并非因为楚原有大才,这世上有大才者并非只他一人,仅仅是因为杀了楚原会让虞璟怨恨于他。
华昀淡笑不已,他的视线不曾看向安元,只道:“已经没外人了,说罢!”
安元这才正色起来,道:“公子真是料事如神,恒源祥那位的确在一个农庄中开始培育秧苗,说是要提高粮食的产量,我已经嘱咐手下的人封锁一切消息,也悄无声息的包围了那个农庄,即使她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侍从,也不会发现什么倪端!”
“派人盯紧了,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华昀手中的奏章在听到安元的话后被丢开。
从前云荞折腾这些时他也曾亲自去看过,研究过,但对于农作物他并不擅长,一些方法和步骤在云荞的细心讲解之下虽记得清清楚楚,却派不上多大的用场。渝国亦有专门从事农事的农官,他们大多有丰富的经验,但即便是他们,听了他所告知的改良方法和步骤,也无法培育出从前云荞折腾出的高产量粮食。
这几年以来,从未成功过!
而现在云荞终于又开始培育粮食了,想必不出三年,渝国的粮食之威便可解除!
安元犹豫了下,说道:“公子,我有一事不明!”
“讲!”
“既然云姑娘如此厉害,您何不纳她为妃?”
“为何要纳她为妃?”
“女子向来以夫为天,若她嫁给您,自然会对你全心全意的臣服!”安元诚实的说道:“您是渝国的君主,她定是愿意的!”
“并非这世上的女子对会对自己的夫婿全心全意的臣服,她们只是因为爱着夫婿,才甘愿为他做任何事。你只需盯紧她,以后不要再提纳她为妃这等话了,若传到王后耳中,定要你好看!”华昀轻笑着摇头,“王后那边如何了?”
看这时辰,虞瑞和楚原应该都去见过虞璟了……
“您懂的真多,”安元对于女人的性子还半知不解,有些懵懂,只觉得华昀说的太高深,他听不懂。见他问起虞璟,遂回答道:“二位公子今日的确来了王宫,在娘娘殿内小坐了片刻,现在已经离开。他们走时一副解脱了的模样,想来是和娘娘说了那事。”
“是吗,如此最好!”华昀放下手中的毛笔,道:“将这桌上的东西都收拾一番,我们这就回王后那儿!”
“可是……”
“可是什么?”
“娘娘似乎不开心,宫婢们都不敢踏进殿内一步。”安元摸了摸后脑勺,“听那儿的姐姐们说娘娘刚开始收了个捏泥人还很欢喜,后来就……”
华昀神色一凝,下意识丢开了手中的奏章,起身便朝外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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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的积雪已经被宫人们陆陆续续清扫,房顶之上虽还积压着厚厚的一层积雪,但宫中的走道上早已清扫出了道路。
在暖室内呆得久了,乍然走出来只觉得冷,尤其是在连狐裘都不曾披的情况下。冷风割人面,不远处有几个穿着不慎厚实的宫人在寒风中忍不住发抖,好在华昀也是习武之人,耐得住寒。
去虞璟所居住的崇华宫路途算得上远,跟着他身后跑出来的安元手中正拿着他的狐裘,安元忙快步追上华昀将狐裘套在了他身上。
安元不明所以,不知华昀为何忽然就急匆匆的朝虞璟的寝宫而去,见他脸色不虞,也不敢多问,只安静的跟着。
一路上,宫人殷勤恭敬的见礼,却都没能赢得华昀的注意,哪怕是轻瞥上一眼。
崇华宫很快就到了,正如安元之前说的,宫婢们都在外头候着,不敢进殿内。见华昀来了,众人纷纷见礼,翠婉和莲华暗暗对视一眼,心下都松了口气。
华昀一踏进殿内,就看到虞璟呆坐在那儿,也不知呆坐了多久,想来是哭过了,脸上的泪痕还未干。
虞璟也知道是他来了,可一想到是他应允了虞瑞和楚原的远行,心头顿时又有些埋怨。
她知道这事不能怨他,可她就是忍不住迁怒于他。
华昀走到她面前,伸手抹了抹她脸上的泪痕,温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虞璟抬头看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华昀知道她话中所指,淡淡说道:“若我早几日告诉你,你就会多难过几日。”
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解释并没有让虞璟的情绪舒缓,反而让她的悲伤更添了几分,想起阿兄和楚原离开前私下对她说的话,她心中无端起了愤怒。
她日日和他同床共枕,可她却发现他一点都不了解他!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虞璟愤怒的望着他。
“我并非想瞒着你,周游列国并非什么坏事,若非之前渝国连年征战,我也会选择那么做。”华昀说的却是实话。他年少时也曾想走遍列国,多看多听,以拓宽自己的眼界。
“我说的并非这事!”他这番话听在虞璟耳中,却只觉得是他刻意隐瞒,“你一直都派人在按照保护云荞,从她离开隋梁郡那时起!我从没想到你竟如此看重她,我、我……”
华昀一惊,诧异的看向虞璟,反问道:“何出此言?”
他的举动无疑加深了虞璟心中的怀疑,让虞璟更加难过,“难道我说错了吗?若非今日我知道了,岂不是要一直被瞒在鼓里?”
阿兄和楚原离宫之时告诉了她这些,阿兄担忧不已,楚原却冷冷的的告诉她日后不能再这么天真不解世事。想到这儿,虞璟心酸万分,早已忍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想,如果阿兄他们在的话,肯定会骂她无用。
她不想哭,可她就是觉得心酸。
她和他才新婚不过数月,可云荞来到上京却已两年之久……
“事情并非你想的那样!”华昀无奈的叹息了声。
虞璟却泪眼朦胧的问道:“我说的是否属实?”
“的确属实,但——”
“既然属实,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虞璟愤怒的起身飞快的跑出了内殿,再也不肯听他的解释。
华昀望着她的背影叹息不已。
果真还是个孩子啊……
虞璟居于宫中,除了向家中去信问安之外,从不和旁人接触。而虞夫人自虞璟出嫁后,一心吃斋,很少于贵夫人们交际,虞瑞又一心只读圣贤书,哪会知道这些?何况,他暗中监视云荞一事做的十分隐蔽!
发现这事的人除了楚原不做他想……
想到这儿,华昀冷冷唤道:“安元——”
安元应声来到内殿时,见到华昀一副阴晴不定的模样,顿时有几分惊心,又联想到方才虞璟哭着跑出去的模样,顿时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把楚原送来的东西丢出去,以后不许他再踏入宫门一步!”
安元唏嘘不已。
楚原送来的东西,不就是那个捏泥人吗?
他忽然想起前一次,他千辛万苦潜入虞府就为了将一个没什么价值的捏泥人丢掉,看来这一次又要旧事重演了!
看了不情不愿的安元一眼,华昀又道:“小心点,别让王后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