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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不是饭时,矮桌前只坐了陆谷和沈玄青两人,芝麻饼子酥软,杂卤汤香辣暖胃。
沈玄青吃得快,陆谷手里饼子还剩小半,他已经吃完了,放下碗从怀里摸出铜板,喊一声店家就递过去。
“不急,你吃你的。”他转头对陆谷说道,码头人来人往,不少干苦力的汉子从船上卸货。
瞅见其中有一起做过工的熟人,他远远招呼一声,那几人正在扛东西,又有监工在旁边看着,同样只回一句问好,就再没多说什么。
“梨子,刚摘的秋梨。”有人背着竹筐提着篮子沿街叫卖。
沈玄青看见竹篮里的梨子,同陆谷说一声,便起身叫住了佝偻着腰的卖梨老人。
“我这秋梨皮薄汁多,脆生得很。”卖梨老人从篮子里捡出一个个头大的拿给他看。
“多钱?”沈玄青接过梨子顺口问道:“果真脆生?”
卖梨老人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说:“不贵,七文一斤,你若要的多,还能再便宜些,肯定是脆甜的。”
见沈玄青掂量手里的梨子似乎是在考虑,他昂着头畏缩又殷切地低声说:“买几个吧,真是脆的,买两个也成。”
闻言,沈玄青用袖子擦擦梨,拿起就咬了一口,咽下后开口:“算上这个,再给我拿一个。”
卖梨人连忙挑了个,和被咬了一口的梨子一起称,一斤多些,秤杆高高的。
见沈玄青没有篮子可提,便将梨子递过去,他手指脏污粗糙,是经年劳作积下的痕迹,怕脏了沈玄青咬过的地方,拿的时候很是注意,没用手碰那里,他犹豫着开口:“七文。”
沈玄青没有言语,大手拢住两个秋梨,从怀里摸了八个铜板递过去,他刚才那一口咬的不算小,出来做小买卖都不容易,这梨子不是山上摘的野梨,而是栽种的,个头大还甜,市面上这个价已不算贵了。
一手交钱一手拿货,他没多看卖梨老人的神情,转身去找陆谷。
邻村就有户人家种了两棵梨树,每年到这时候都会卖,有时四文有时五文,卫兰香买了些,昨天就拿给他们吃,如今家里还剩好几个呢。
老人卖的梨和邻村的梨子不大一样,个头大还甜,但他还是只买了两个,他俩今日出来没背竹筐也没有提篮子,梨子又不像烧鸡能用油纸包起来提回去,揣在怀里也不方便。
吃杂卤汤暖和热乎,但汤较咸较辣,这会子咬上一口汁多饱满的脆梨,当真是甜津解渴。
陆谷连饼子带汤吃喝完,肚里已经饱了,拿着梨子怕自己吃不完,但见沈玄青一口咔嚓咬下去听着就脆,甚至还能看到梨子咬痕处溢出的汁水,便有些馋了,心中很是纠结。
“怎么不吃?”沈玄青问道。
码头人多嘈杂,他俩便往街上走,等下还要买个烧鸡呢。
陆谷走在里面,脚往前一跨,避开地上那滩污水,说道:“太大了,我怕吃不完。”
原是这样,沈玄青笑一下,把自己那个梨递过来:“咬几口是几口。”
陆谷眉眼弯弯,咬了一口,只觉清甜多汁,不过他肚子饱了,只吃了三口就再吃不下,又还给沈玄青。
至于他手里这个,回去了给沈雁和阿嫂尝尝,和昨天他们吃的梨子不大一样。邻村的梨子也好吃,只是汁水没有这么多。
买好烧鸡后,沈玄青提着油纸包,还将那个完好的梨子揣在怀里,省得拿了。
他和陆谷走得较慢,边走边看临街的各种铺子,日子过好了,家里不愁吃穿,有时候出来还真想不起要买什么,陆谷的面脂和手膏都有,夜里用的膏脂也还有许多,无需去胭脂铺那边转。
瞧见对面有人提了一吊肉,沈玄青心道已经买了烧鸡,猪肉先不用买了。
陆谷留意到的东西不多,瞧见别人身上系的香囊或是妇人夫郎手里的帕子会多看一眼,想瞧瞧镇上是不是有什么时兴的花样。
他在山上做了好些手帕呢,只是今日走得急,没有带出来。
两人并肩走,沈玄青又将陆谷护在里面,明眼人一看就知是两口子。
转过街角,陆谷闻见一股酒味,不远处是个酒坊,想起沈玄青有时会小酌两杯,村里人卖的酒都是自家酿的,没有镇上这么好,便想问问他要不要打一筒带回去,他俩出来虽没带竹筒,但这东西很便宜,有时买酒多给一个铜板就行。
不待他开口,忽而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沈二哥。
陆谷原先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可见沈玄青望过去,他下意识也看向那边。
从酒坊出来的人正是罗标。
他嗓门粗犷,人也长得有点五大三粗,今日倒是把拉碴的胡子刮了,好歹齐整了些。
“沈二哥今日有空到镇上来。”罗标手里拎了一坛酒,边说边上前来,他留意到陆谷,便问道:“这是二嫂嫂?”
被这么一个大汉喊嫂嫂,陆谷有点愣,但发觉沈玄青和这人好像挺熟的,就讷讷点头嗯了一下。
沈玄青笑一下,对他说道:“你之前没见过,这是罗标。”
随即又问罗标:“你今日得空了?”
罗标笑笑,没有多看陆谷,毕竟是沈玄青的夫郎,只说道:“正是,左右睡醒了没事做,买坛酒弄些吃食,沈二哥和二嫂没事的话,咱们一同去吃喝。”
陆谷从不喝酒,也少和汉子打交道,罗标住的地方又是在青楼后面,沈玄青没有看轻罗标的意思,但带陆谷过去到底不妥,就笑着推拒了,说:“这不家里还在等,买了个烧鸡让尝尝鲜,回去了还有活儿要干,今日不赶巧了,改日再叙。”
“既然如此,那咱们改日再吃酒。”罗标点点头,没有过多挽留,以他和沈玄青的关系,自是不用那么客套生分。
等三人分开之后,沈玄青和陆谷出了丰谷镇,便说道:“罗标在青楼做打手,豪爽不拘小节,说话声大,但不是坏人。”
青楼。
陆谷到底是个乡下双儿,从小到大所听所见,全是什么卖女儿卖双儿到青楼里去换钱,对那种地方打心底是畏惧的。
沈玄青见他不说话,只睁着一双润润的眼睛看过来,忍不住就笑了,说:“青楼不是好地方,不过罗标你大可放心,他身份听起来不好,都是讨生活,挣一份口粮罢了,那里头别的人不说,但罗标对我,以后对你,也定然不会有加害之心。”
青楼里的打手都长得五大三粗,许多人见了会畏惧,那些打手日夜在青楼里,名声传出去自然不好听。
“嗯。”陆谷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对罗标他不熟悉,也就说不出别的话。
顺着路往家走,碰见罗标以后,沈玄青又想起陆文的事,这么久了,每日忙着干活打猎,连人都没想起来过,回头还是得来一趟镇上,问问李家的状况。
之前结仇的事让他不敢大意,不曾想李鸣山这人烂泥扶不上墙,是个酒色之徒,陆文在李家又不讨喜,就算想借李家势力打压他,这都快一年过去了,也没见个大小的动静,想来陆文是做不了主的。
如此一想,倒叫他心情顺畅了些。
离开镇子有一段后,路上行人较少,天上太阳被云遮住,风一吹还挺冷的。
陆谷方才吃过杂卤汤,身上是暖和的,没有畏惧这点冷意。
只是忽然,他垂在身侧的手被握住,转头看过去,就见沈玄青星眸带笑,俊脸再不复以前的冷硬,温和极了。
见状他也笑了,附近没有人路过,就没有挣开那只大手,任凭握着,但还是问道:“怎么了?”
怎么突然这么高兴。
后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沈玄青一听就明白。
“今日回去了,给娘五两银子,今年都没给过她,也给你十两,和你那些攒起来,以后想用的时候就有。”沈玄青没有明说,找了挣到钱的由头。
一说到银钱,陆谷眼睛亮了,今天挣了这么多钱,不高兴才不对呢。
虽然他们在家里吃住,一个月也花不了太多银钱,可对沈玄青来说,挣钱就是用来养家糊口的,自然要给陆谷钱,得叫夫郎手里有钱花,再一个就是他老娘了。
眼瞅着远处行人离得近了,陆谷连忙拍拍沈玄青的手,示意他松开。
出门在外不好过多亲近,沈玄青松了手,两人便高高兴兴揣着银子拎着烧鸡往家里走。
还没到村口呢,陆谷远远就看见在村口和狗群玩耍的乖仔。
他便出声喊道:“乖仔。”
听到动静的乖仔一转头,瞧见他俩后便兴奋地跑过来,闻见烧鸡的味道更是撒欢讨宠,尾巴摇个不停,喉咙里呜呜嘤嘤地叫。
烧鸡贵着呢,他们家人又多,只有骨头能分给狗,这会子自然不能喂它。
肉味儿连其他狗都跟了上来,走在他俩身后,七八只瞧着还挺多。
沈玄青面不改色,倒是陆谷回头看了好几次,心道烧鸡幸好不是他拎着,不然要是有狗抢食来偷咬油纸包,岂不是打不过。
乖仔许是觉得这是它的烧鸡,还冲着后面的几只狗呲牙,警示它们不要靠近,很是一副威风凶恶的模样。
因陆谷频频回头,沈玄青轻笑出声,转头一声呵斥,狗也是很会看眼色的,他高大健壮,一看就不是好欺负的,狗群便不再跟上来,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等他们进门后再看不见了,这才散去。
要么说狗仗人势,乖仔进门前还对外边汪汪叫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