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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珍珠巷子口了,沈雁和乖仔先下去,沈玄青牵着骡子往后巷子绕。
还没走到第六间院门前,就看见陆谷提了竹篮从门里出来,她欣喜道:“谷子哥哥。”
看见是她,陆谷一下子就笑了,说:“快进去,阿嫂和两个孩子都在家,我出去买点菜,晌午咱们吃炖豆腐,想吃汆丸子不?家里还有些猪肉,等我回来再剁不迟。”
早起冷,今天灵哥儿肚子疼不太舒服,哭闹不顺心,吃了大夫给开的药后,这会子刚睡下,他才得空买菜。
乖仔几天没见他,嘤嘤跑过来蹭腿。
豆腐坊就在南吉街上,离得不算远,陆谷带狗很快买了几块豆腐和一条鱼回来,一进院子就看见沈玄青坐在石桌前喝热茶,他眉眼弯弯,露出个好看的笑。
他一手竹篮一手鱼儿,拎着先进厨房放下,这才过来坐在旁边问道:“早起吃了?”
沈玄青手捂着热腾腾的茶壶取暖,见他过来就给他倒了碗,笑道:“吃了,路上吹风冷,喝些热茶就好。”
听见沈雁在东厢房和昭儿玩耍,陆谷冲房里喊道:“雁雁,你也喝些?”
“我这儿有呢。”沈雁答应一声。
既如此,他就没再多管,看沈玄青手冷,说:“你常赶车,用筒袖打鞭子握绳不方便,这两天得了空,家里兔皮攒了不少,我同隔壁刘婶子问问,看那皮手套子是怎么做的,给你做一双。”
寻常人家哪里用得起皮货,亏沈玄青是猎户,他们家又是卖兔子的,兔皮可不就多。
刘婆子是吉兴镇当地人,家里有点小钱,见过的世面也多,那更有钱的富贵人家,冬时除了皮裘皮领子以外,还用皮货做一种手套,五指分开包裹的很严实,就比只能把手塞进去的筒袖方便许多,戴上后不怕冷。
他前两天和刘婆子闲聊,听她说了这么个东西,沈玄青手冷,于是就想起来了。
乡下人是没见过这种东西的,要让他自己做,还得好好想想,不过家里兔皮多,就算做坏一两张也无甚大碍。
又或许可以先用便宜的粗麻布试着剪一剪缝一缝,待知道怎么做后再上手皮毛,岂不是更好。
陆谷一边喝热茶一边敛眉思索,在针线上,他各种想法还是挺活泛的。
因沈雁来了,晌午做饭多了条清蒸鱼。
“鱼。”
灵哥儿坐在陆谷怀里,小手指头指向桌上的鱼肉,奶声奶气喊了一个字,八月份时他和昭儿一前一后过了生辰,如今一个一岁,一个两岁,都是能说话的年纪了。
“好好。”陆谷夹了一点白嫩嫩的鱼肉,细细看过后没有小刺,这才给孩子吃。
小灵哥儿长大了些,毕竟比昭儿小,又才一岁出头,说话没那么利索,有时陆谷和沈玄青教他还不愿学,不过一旦和吃食有关,记得那叫一个快,就好比鱼,教过一回他就会说也认得是什么东西了。
另一边纪秋月也在给昭儿夹鱼肉,两个奶团子吃饭时只要嘴里或自己的小木碗里有东西,都十分乖巧。
木碗是昭儿打碎了家里好几个碗后,卫兰香去找木匠让给做的,小哥儿俩一人一个,碗虽不贵,可摔多了也是钱,还是木碗好,这不纪秋月带他来镇上住,连木碗也带着。
如今两个孩子多少能吃一点饭菜,陆谷做饭就不常放辣子,清蒸鱼也是为孩子能吃几口。
鱼肉细嫩,入口抿一下都能抿动,比汆的丸子要好些,不过昭儿还是吃了两个肉丸子。
灵均如今依旧是吃乳果为主,因是小双儿,饭量也能小点,而且闹肚子不舒服,只吃了几小口鱼肉,再喂他就扭头避开不吃了,连手里小半个馒头也不啃了,坐在陆谷腿上玩起来,把馒头掰的到处都是。
一低头见儿子糟蹋粮食,陆谷看不下去,从他手里把掰碎的馒头扣出来,说:“行了,不吃给你阿爹。”
沈玄青习以为常,大手伸过来让灵哥儿放在他手心里。
“爹,爹。”小灵哥儿笑起来,把碎成渣子的馒头往亲爹手里搁,他如今会喊阿姆和阿爹了,叫爹时小奶音那叫一个软乎乎,每每听得沈玄青心都像是化了,脸上笑意不断。
“哎,好好,爹吃爹吃。”他乐滋滋接过儿子的碎馒头,被这么喊几声,根本生不出半分嫌弃,乐得什么似的。
陆谷倒也不嫌弃儿子,只是刚才他喝丸子汤时,放下碗后灵哥儿小手那叫一个快,把指头伸进桌上汤碗里,他按住后才不乱动了,孩子手油乎乎的,馒头又碎成那样,干脆还是让沈玄青吃。
“我吃好了,先过去。”沈尧青放下碗,他吃得快,没别的事,还是先上铺子那边把门打开,生意要紧。
“行。”沈玄青说道:“兔子我等下拉过去杀,你不用管。”
“嗯。”沈尧青点点头,起身后没有立即离开,弹指在昭儿脑门下轻轻弹了下,就见儿子双手捂住脑门,他一下子就乐了。
“去!”纪秋月烦他老爱招惹儿子,有时还故意惹哭孩子,哄不好还得她来,于是瞪一眼打发道:“快走快走,烦人劲。”
沈尧青被嫌弃,他知道自己手贱,可有时候没事了就想逗逗儿子,这会子被骂,又看见媳妇瞪过来,一副不好惹的模样,摸摸鼻子笑一下麻利开溜了。
下午沈雁他们几个要赶着天黑前回家,于是吃过饭后,陆谷很快洗完碗,就和纪秋月带她到绣坊去卖手帕。
沈玄青到后院用板车拉兔子到肉铺去宰杀剥皮,省得弄脏家里,他没套骡子,自己拉着就走了。
陆谷锁好院门,让乖仔看家,沈雁抱着灵哥儿,他怀里轻快,手中只拿了包着手帕的小布包。
谈好的绣坊在东兴街,晌午这一阵太阳好,也没吹风,路上行人能多些。
货郎挑着担沿街吆喝,街道两旁还有各种摊子,夏时太阳大,秋冬风大,或搭棚或遮大伞,青布大伞挡挡太阳,有的棚子弄得好,还能遮风挡雨。
沈雁来过几次吉兴镇,但不如陆谷和纪秋月熟悉,她久未出来逛过了,瞧见什么都要多看两眼。
比起从前,如今她明显稳重了,见着不认识的东西便轻声问陆谷,并不羞涩窘迫,大大方方的,一路眉欢眼笑,十分高兴。
“阿姆。”
走了一阵,灵哥儿伸出胳膊让陆谷抱,两人便换了手。
路过布庄时沈雁笑着说:“出门时娘给了我钱,让扯些好布回去,她闲了给昭儿和灵哥儿一人做两身新衣裳,留一身好的,过年时穿新衣。”
“这有什么难的,从绣坊出来买就是。”纪秋月说道,又开口:“绣坊里也卖布呢,就是比布庄贵些,咱们还是上布庄去看,布匹料子也多,好挑个差不多的。”
“嗯。”沈雁点点头。
三人边走边说笑,瞧见有卖糖人的,昭儿知道那是什么,在纪秋月怀里就不老实,急得喊娘:“娘、娘,糖。”
“不是刚吃过饭。”纪秋月有点不情愿给买,在镇上住天天都要出来玩,每次出来昭儿一定要买个什么,怕给孩子惯坏了,花钱没个章法。
可昭儿哭闹着一定要,沈雁如今手里有点私房钱,买个糖人还是绰绰有余的,笑着抱过昭儿,说:“姑姑给你买,好不好?”
“好。”昭儿答应的那叫一个脆生,双手抱着她脖子。
“早上姑姑要抱你怎么不愿意?这会子有糖又成亲姑姑了?”纪秋月笑话儿子,说:“吃了姑姑的糖人,赶明儿再敢不乖,看我让姑姑揍你。”
买了糖人后昭儿才安分,陆谷有点怕灵哥儿也要吃,孩子太小,今天又闹了肚子,不能再乱吃糖人什么的。
好在灵哥儿肚子不舒服,对吃食不是很上心,刚才又吃过几口饭,看一眼昭儿手里的糖人并无兴趣,听见卖糖葫芦的在吆喝,又转着脸寻找吆喝声。
前面就是绣坊了,纪秋月伸手接过昭儿。
一进门看见账台后的站着的绣坊老板娘,陆谷笑着开口:“周掌柜,我妹妹绣了些手帕,您看看。”
上回沈玄青来绣坊说生意时他也跟着,是以认识掌柜。
周掌柜是个爽快妇人,说话办事不含糊,性子也好,见了谁都有几分笑,不会轻看。
绣坊是要做生意的,外头绣娘送来绣活,她定然要过过眼,只要是好东西,能卖的出去,自然会收。
沈雁这回拿了二十条手帕,她在家里还要忙别的活,攒了许久才有这些,当初陆谷教她时就说要静心慢来,绣活是急不得的,她牢牢记着,二十条手帕都绣的好。
“都不错。”周掌柜看完后抬头,笑着从账台里数钱,递过去后又说:“以后若是还有,记得再来。”
“好,多谢掌柜的。”沈雁接过八十文钱,杏眼微弯。
她容貌不差,虽不是什么天香国色美艳动人,却也明眸皓齿,一笑眼中更是添了几分神采,十分讨喜。
一下子卖了八十文,陆谷和纪秋月也为她高兴。
陆谷同周掌柜道声别,抱着灵哥儿和她俩一起往外走,还低声嘱咐道:“好生收起来,你自己用钱就有。”
“嗯。”沈雁重重点头,眉眼里都是笑意。
他们往门外走,不曾想撞上个要进门的年轻书生。
窈窕淑女,一笑生花。
顾承越一眼瞥见后面沈雁笑颜,登时就愣了,头脑转不动,手脚都似不听使唤。
他愣了一下才回过神,一看是妇人和夫郎,连忙往旁边相让,因差点撞上抱着孩子的纪秋月,他作揖嘴中告罪道:“多有冒犯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纪秋月在他差点撞上来时停住脚,对他这般冒犯而不高兴,哪有走路不看人的,更何况他们三个从门里出来一边走一边说话,怎么可能听不到,又不是静悄悄没动静,好在没真撞到。
见书生又是作揖又是告罪,急切惶恐的模样,倒真不像是故意的,她只得作罢,说道:“行了,你这弯腰又鞠躬的,以后可千万要看着路。”
“一定一定。”顾承越赔着笑,一抬头眼神不由自主落在神色好奇的沈雁脸上,他是个读书人,懂礼知节,没多敢看人家。
说起来沈尧青沈玄青都念过书,乡下是有私塾学堂的,冬闲时村里小子去念书,沈雁见过,但像这样书生打扮的年轻白净汉子,一看就是在镇上念书的,她着实没见过几个,是以有些好奇。
“走吧,先扯布,再到铺子那边看看。”纪秋月边走边说,三人渐渐远去。
顾承越等他们走远,站在绣坊门口呆呆的,却连背影都只敢看一眼,心里只剩下四个字,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