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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兄弟阋墙·言风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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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轰轰烈烈的民情审判立刻让蒙琰治下的三州之地焕发新的生机,但是这种做法却让其他势力如临大敌,“民情审判”这个词一出改变了中原数千年的阶层构造,如同火苗一样开始在中原大地上蔓延开来。

    衡阳城中一个微醺的青年立在城头上,他身高近七尺,穿着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玄色披风。腰间的白玉腰带一看就是顶级世家出身,脚蹬白鹿皮靴。乌黑的头发在头顶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之中,从玉冠两边垂下淡绿色丝质冠带,这就是“顾氏三少”中的文少顾言风。

    “民情监?好想法,好东西,就是不知道你是真的为民谋利的良人还是沽名钓誉之徒。”顾言风自言自语的说道。

    “十六郎,家主的信到了,昭陵失守,四郎驻守林城,七郎被俘后不知所踪,你若是再不回去家里怕是要大乱了。”顾言风的亲卫也是顾氏偏房的子弟顾晟在他身后的阴影处说道。

    “回家?昭陵失守已经失守了,蒙琰已占据苍鹰岭,萧彧也要分一杯羹,晟哥觉得我们还回得去吗?”顾言风言语中的沧桑感十足。

    顾晟咬了咬嘴唇说道:“十六郎,你是咱们家最后的希望了,只要你愿意拼了命我也要将你送回星城!”

    “晟哥我知道我们顾氏有密营的存在,是七哥一手建立的,可现在七哥被俘,这密营还真的密吗?就算将我送回星城又怎么样?再与朝廷联手?还是与卓氏联手?”顾言风斗志几乎全无。

    “十六郎你是说我们顾氏完了?”顾晟一个趔趄几乎站不稳,堂堂千年星潭顾氏,更是武脉大家,如今竟被逼到如此地步,三伯当年你诛杀韶州蒙氏的时候可有想到有现在的情景。

    “晟哥,自苍鹰岭失守后我绞尽脑汁,演算推盘数日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好办法了,蒙琰一直没有大举进军衡阳,其实就是在拨弄人心,如今这衡阳城的百姓还有多少不知道宝庆城的‘民情审判’的故事?”顾言风缓步走下台阶倚靠着城楼吹着凉风,背后看起来有种凄凉的感觉。

    “衡阳还有五万劲卒,林城四郎那里还有七万大军,星州、醴陵一线还有我顾氏最为精锐的五万锐士,难道连一战的能力都没有了吗?”顾晟不愿意相信千年的经营一朝崩塌。

    “晟哥,所谓战争无非就是天时地利人和再加上将校用命,如今我顾氏与蒙琰比起来一项有利的条件都不占,衡阳山水纵横本是天然粮仓,而去年四哥调走了衡阳全部的粮食,现在春耕在即,我衡阳府库连春耕的种子都难凑齐,反观蒙琰南境源源不断的粮食供给,这就是天时。”说到这顾言风满心的恨意,他为什么被困在这衡阳,完全就是这个四哥作的,当日他就不同意四哥将衡阳的粮食全部调走,在族里多次相争,但是当日的情形是七哥刺杀得手,大家都偏向顾曲风。

    “我可以带人征粮,只要熬过去衡阳就还有救!”顾晟有些冲动。

    顾言风抬手制止了顾晟的冲动,说道:“这就是人和了,你若是这么做了明天我们顾氏子弟就会被这衡阳的百姓绑起来送到蒙琰的帐前。”

    “他们敢!”顾晟怒道。

    “你断了人家的活命粮,他们有什么不敢的?顾氏千年来剿灭的多次的民乱,这星潭十二州埋葬了多少尸骨,就拿韶州蒙氏来说,当年若不是与朝廷联手你觉得蒙氏会败吗?他蒙琰是利用民心的高手,顾氏在星潭十二州的百姓心中毫无畏惧可言,这就是人和!”顾言风仰头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

    顾晟面色苍白已说不出来反驳的话,顾言风突出一口浊气说道:“昭陵失守,苍鹰岭不在,萧彧的威胁,衡阳也好,林城也罢,都已经是死地了,这就是地利!天时地利人和我们一样也不占,败局已定!”

    “十六郎你不会是想献城吧?”顾晟突然警惕的看着顾言风,他越想越害怕。

    “是,苍鹰岭失守那天四哥来信了,他与萧彧已经谈好了条件,准备献出林城。”顾言风淡定的说道。

    “所以十六郎你也这么想了,对吗?前两日你让我从城外接进来的人就是萧彧的使者?”顾晟恍然大悟道。

    “不错,萧彧的使者到了,但是蒙琰的使者也到了。”顾言风对顾晟毫不隐瞒。

    “他们不都是辰朝的人,难道···”顾晟疑惑的发问,但瞬间就明白了,这事情在大家族中也屡见不鲜,而后摇摇头拒绝的说道:“十六郎,萧彧或许是最好的选择,蒙琰不行。”

    “我选了蒙琰。”顾言风轻声说道,但对于顾晟来说却如同晴天霹雳。

    “为什么?!蒙琰与我顾氏有家恨。”顾晟不解的问道,顾晟怎么也不能理解为什么顾言风会选择蒙琰,但顾晟知道他一定有他的道理,顾言风在顾氏年轻一辈中以智出名,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看似愚蠢的决定。

    “卓白陵,平等!”顾言风坚定的说道。

    顾晟沉思了,他不是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只是这一个名字一个词让他犹豫了,卓白陵是偏房子弟,卓氏重用他只不过是看中他的能力,再族中地位并不高,而自卓白陵归附蒙琰后不但可以自由发挥,而且已是征西大都督第三号人物。

    最关键的是“平等”二字,自古以来这个词几乎就是造反的代名词,谁提出来都会遭到大家群起围攻,而蒙琰从未说起“平等”二字,但却一直在做着“平等”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些偏房子弟来说诱惑很大,只是为何十六郎这个正房子弟会如此选择。

    顾言风似乎看出了顾晟的疑惑,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转身看着远处说道:“晟哥,你可知我并不是夫人所出,我母亲只是侍妾,夫人当年无子逼死了我母亲将我当做她的儿子养了起来。”

    顾晟嘴角一抽,这事儿他是知道一些的,顾氏中不少人都知道,大家都刻意的回避这事,但是顾言风的生母是被夫人害死的这事确实属于隐秘。

    “晟哥,你是我的族兄也是我的近侍,主要的任务就是护我性命,但只怕当日你还有一个密令,只要我动了别的心思,你就会立刻诛杀我对吗?”顾言风语气平静但却尽显哀恸,不知是为了亡母还是为了族中的猜忌。

    顾晟咬咬牙说道:“是,这是七郎的命令,但我发誓我从未动过这个心思。”

    只听顾言风扑哧一笑说道:“晟哥,我说出来没有别的意思,若是你有这个心思我的人头怕是早就送到星城了。”

    “十六郎,这事儿太大,你得容我想想,而且衡阳城中还有一千顾氏子弟,他们的心思怕是一时接受不了,无论是萧彧还是蒙琰。”顾晟依然在犹豫。

    “不着急,三先生说了顾氏子弟若是愿意回星州或是去林城蒙琰都会礼送出境,绝不阻拦谋杀,大军依然驻守衡阳,拿下星州之前不会让我们出征;而端木大人的意思则是希望我主动让出衡阳,可让我衡阳的人马去庐陵驻守,我相信蒙琰。”顾言风的选择没有一丝的犹疑。

    “哼!萧彧这手看似让我们避开了与主家交手,但我们损失的可是整个家乡,等出了衡阳我们这五万人就让他随便拿捏了,好计策!”顾晟对萧彧的做法嗤之以鼻。

    顾言风并未答话,只是盯着苍鹰岭的方向思索着什么,顾晟见状接着说道:“蒙琰的承诺更可靠一些,但是他的新政太可怕了!”

    “我知道,所以我只说了我的选择,衡阳城的决定我不能一人做主,蒙琰虽然不拆散我们的大军,但是他的三司两监必然会进驻衡阳和军中。”

    顾晟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他将自己挪出阴影,看向城内熙熙攘攘的商户百姓,又看了看城楼上遍布的士兵,这种抉择实在是太难了。

    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只能听到风声的呼啸,寒风呼啸,不过远处山林的遮挡倒是有股柔和。

    “晟哥,你家有多少地?”顾言风突然问道。

    “我是顾氏偏房,全靠主家供养,哪里有土地?”顾晟无奈的说道。

    “随着卓白陵归附蒙琰的卓氏子弟无论贵贱都有一份土地,我听说卓白陵对他们并无家族约束。”顾言风意味深长的说道。

    这话一说出来直击顾晟内心深处,不知多少代以来全家的吃喝全凭主家好恶,或是自己这些偏房子弟有没有能力供主家驱使,虽是在百姓面前顶着顾氏子弟的名头感觉高人一等,实际上大多数偏房子弟过得还不如商户百姓。

    顾晟毫不犹豫的说道:“顾晟愿追随十六郎!军中顾氏子弟大多是偏房出来挣军功讨生活的,我来说服他们!”

    “不要强求,随心而走。”顾言风提醒道。

    “尽力而为,不留遗憾就是了。”顾晟重重的吸一口气。

    看着顾晟远去的身影,顾言风的眼神中尽显赞赏,只不过这赞赏的神色中带着一些歉意。

    “难为你了。”城楼的隔间里闪出来一人,竟是陈之庆,看他伸展双臂的样子看来待在里面时间不短。

    顾言风苦笑着说:“郡公机关算尽我还能往哪里跑?三先生可还满意?”

    “你不必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我告诉你的,你说出口的都是真实的,没有半点虚言,你顾言风的才干堪比挂六国相印的苏秦,你的能力也只有在蒙琰的麾下才会如你所愿。”陈之庆劝慰着,他知道让顾言风选择蒙琰挺不容易。

    “但愿吧,我姓顾这个改变不了,我虽未沾染蒙氏的鲜血,但却也是被这鲜血供养着长大的,这是事实,只要郡公能保证答应我的事,我的生死也就无所谓了。”顾言风心中升起悲凉决绝之意。

    陈之庆叹了一口气,家族,世仇,这些东西牵制了太多的人心,多少优秀的人就栽在了这些东西上,当日在洛辰城时很多时候自己都是身不由己的执行并不愿意的任务,都说暗夜卫三先生性情乖张,谁知道心中隐藏了多少苦闷。

    “言风,你是认同蒙琰的做法和理念的,对吗?”

    顾言风愣了一下,点头表示认可,说道:“上一任家主剿灭韶州顾氏的时候也收缴了大批量的文书,现在就存在家中密室中,我十二岁时有幸拜读过,若不是有世仇我真的愿意效力蒙公。”

    “那你觉得蒙琰的做法与其父当年如何?”陈之庆也想知道这条路的难度和有没有在有生之年走通的可能。

    “主要的理念大体是相同,不过蒙公在当年的文书中更多依仗的是城池百姓的力量,而郡公扩大了范围,他对万民百姓的依仗和商户的尊重是同等的,同时郡公貌似从未放弃过军权的掌握。”

    “你觉得可行吗?”

    “路途艰难,但邵陵不就是个例子吗?百姓的心就像是被注入了一股清泉,现在虽说不能成势,但水滴石穿,万流汇入终究一日成就江海之势。”顾言风说道此处竟激动起来。

    “那你在担心什么?他这样的人会是过河拆桥的人吗?”这些话也让陈之庆纠结数日的内心得到了共鸣。

    “是我多心了,从今日起此顾非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