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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道伤口便是公子衍伤的吗。 ”
当许倾落和琅晟站在沐卿当面的时候,他开口道出了的第一句话却是这个。
沐卿的眼睛落在许倾落的脖颈处,那里因为伤的太深,即便有南宫墨的医术和许倾落的自我调理,也还是能够看到脖颈处那狰狞扭曲的伤痕。
可以想见当时许倾落伤的有多严重。
“他果然是够狠。”
沐卿眼中露出那么点儿异样的色彩。
“公子衍没有死,他伤的也很重,不过对他来说不是致命伤,他来找过我。”
琅晟楞了楞,许倾落也是有些怔然。
只是无论是琅晟还是许倾落,两个人的表情都不代表着意外,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滋味。
连许倾落都侥幸活了下来,更何况是公子衍。
公子衍那般的人,便是当场将他杀死,都不能够真的就彻底相信对方的死亡,更何况他当时还只是重伤,还能够自己逃走。
沐卿看着琅晟和许倾落的表情,扯唇笑开:“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痛快,看来我们今日能够达成不少的共识,我听他说当时出现在战场上,结果被琅将军重伤,说实话,我还以为琅将军能够彻底将他留下呢,没有想到,到底还是没要了他的命。”
沐卿的双手互相交叉,成拱形,撑起在石桌上,下巴定在上面,是一种比较随意的姿态:“他来找过我,向我要寒冰绝域的详细地址。”
许倾落猛的望向沐卿,眼神中满满的锐利。
“我毕竟也是异门的门主,而且还是漠北国的皇子,就像是你所想的那般,知道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其中包括他也不知道的事情。”
琅晟皱眉,南宫墨已经将寒冰绝域的存在告知于他,只是他不觉得那个地方会找到解决自己身体蛊毒的办法,虫虺生长之地,即便是真的有法子,琅晟也不会想要让许倾落去冒险:“二殿下,我们今日来此是为了议和之事,其他的无关紧要之事,还是不要多说为好。”
许倾落瞪了琅晟一眼,对琅晟来说也许是议和最重要。
但是对她而言,没有什么事情比解决男人身体中的蛊毒更重要。
“你想要什么?”
许倾落瞪了琅晟一眼之后,对着沐卿直言道。
议和不重要了,公子衍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寒冰绝域。
沐卿看着两个人的互动,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们两个之间的感情真好,我真是羡慕的很,很想要破坏呢。”
他这话说的颇为让人不怎么喜欢。
琅晟冷冷的望着沐卿,他没有忘记在淮县的时候,沐卿对许倾落的那些个暧昧言辞。
那时候就觉得厌恶,现在想来,更是让他想要对着沐卿拔剑。
沐卿嗤嗤的笑出了声,突然现比起逗弄许倾落,刻意惹怒琅晟也挺有趣的。
咚咚声响,许倾落指尖弓起敲击桌面,引回沐卿的注意力:“我想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你手上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但是我想你带着的漠北大军久攻不下边关也是事实,除了议和便只有狼狈退走一路了,我想对你这样的人而言,宁愿带回一份议和文书,也不愿意这么灰溜溜的离开吧?所以,二殿下,若是你想好了自己的打算的话,就尽快说出来吧,我们没有耐心,您背后的漠北大军更加等不起。”
许倾落这话说的却是更加不客气,甚至隐隐带着那么些威胁的意思。
现在的情势看似漠北大军与大庆军队在边关形成对峙之势,看似议和与否都决定在沐卿的手中,实则真正有决定权利的是琅晟,漠北新败,更是远离自己的国土,穿越漫天黄沙进入了大庆的边界前来作战。
大庆这边粮草有些供应不上,却也是能够部分自给自足的,毕竟占据着城池之便,可是沐卿带着的漠北士兵,却只能够等待后方运送来的粮草。
大王子眼睛瞎了,虽然没有死,却与死也无异了。
沐卿趁势在漠北朝廷中一举取得先机,成为了王储,却也不代表他没有后顾之忧了,这次会再带着大军前来,便是朝中大王子曾经的支持者们让他必须对这一场隐隐向着倾颓败落之势战争进行挽回。
沐卿不傻,琅晟虽然重伤,却不耽误他指挥,更是在战场上重伤公子衍,说明他还能够上战场,这么多年,漠北士兵的单兵作战能力强于大庆士兵,人数也不是没有优于大庆的时候,却每每挫败而回,都是因为有一个琅晟。
在正面战场上,沐卿胜不了琅晟,整个西域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有把握胜过琅晟,有琅晟在一日,边关便不会被漠北攻破,只会成为不断消耗漠北军力的绞肉机。
即便真的有机会打败琅晟,也只会是惨胜。
沐卿要的不是一个消耗了太多的残破的漠北国,他要的是强大的在西域诸国中称雄的漠北王朝。
比起漠北大多数人想要进军中原的野心,沐卿更加看重的是西域之西那片更加广阔的天地。
比起成为中原皇帝那般被禁锢在皇城宝座之上,他更加喜欢用自己的手,用自己的脚,一寸寸的去开拓那些无人知晓的地方。
沐卿望着许倾落,许倾落眼中带着了然的笑,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对方将他彻底看透了,便连他深深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野心与向往,她也看了出来。
“我曾经与你说的话都还算数,即便你中间耍了些小聪明,但是我可以忘记,我今日确实是有意来此议和的,只是我看着琅将军与许小姐你们的诚意似乎有些不足。”
沐卿决定掌握主动权。
“无论二殿下曾经与我说的话有几成真几成假,我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殿下现在比我们还要迫切的议和,否则的话,您不会专门去城池下当着京城使臣的面演那么一场戏。”下一刻,许倾落开口截断了沐卿的话,甚至是清楚点明了其中的算计与漏洞。
“我们之间,谁求谁,尚未可知。”
沐卿避开了许倾落的眼睛:“你实在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只是太聪明的女人通常结果不怎么好,男人也许开始的时候会欣赏聪明冷静与众不同的女子,但是真的相处起来,太犀利聪明的女子,却是会让人害怕或者厌恶的。”
“那只是你的想法!”
琅晟冷冷的望着沐卿,截断了他的话:“我来此只为议和之事,若是二殿下没有什么诚意的话,那我只能够就此告辞了。”
说着话,琅晟伸手抓住许倾落的手,站起身子便要离开,他实在是不觉得沐卿有什么好意,走这么一遭儿,一是为了真的比较倾向于和平,二是为了不惹人对许倾落非议,既然来也来了,沐卿也迟迟不愿意走入正题,那他只能够离开了。
许倾落不愿意走,要挣扎出琅晟的手。
男人皱眉望着她:“听话。”
像是对待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似的。
许倾落身子僵了下,脸颊有些红,想了想,还是自己抽时间单独找沐卿谈谈吧,他既然今日专门在自己面前提起公子衍,提起寒冰绝域,便是她不问,他早晚也要再找上门来的。
“站住!”
沐卿轻声开口,应和着他的这一声站住,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响起。
沐卿身后的十几个武士还有琅晟身后的十几个近卫,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刀剑,怒目而视。
隐隐的剑拔弩张之感在两方之间互相徘徊,谁都不愿意退让一步。
琅晟的回答便是手也伸向自己的腰间长剑,对方真心议和的话他接受,但是对方若是明明比自己这方还需要和平,若是明明身处弱势之地却妄想着得寸进尺,占尽上风的话,他也不需要隐忍下去了。
许倾落的手按住在了琅晟的手上,按住了他要出鞘的剑。
“怎么,二殿下是想要毁约了?”
许倾落转眸望向沐卿,眼中没有丝毫惧怕。
沐卿手轻轻举起:“都放下刀剑,琅将军和许小姐是我的贵客。”
“你们实在不是一对让人喜欢的谈判对象。”
一个太固执,一个太精明。
沐卿如此道。
“你也实在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谈判对象。”
许倾落也不客气。
明明自己更加迫切的想要议和脱身,却还想要别人感恩,从而得到更多的好处,沐卿这样的倒是一个合格的政客。
而许倾落,偏偏对合格的政客不怎么喜欢。
沐卿从身侧手下手中接过了一个雕刻精致的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卷黄绦系着的卷轴,展开,送到了琅晟的面前:“这是议和文书,上面已经盖好了漠北国印,若是琅将军有意,今日我们便可以达成协议。”
沐卿的眼眸中带着些幽暗,而在沐卿的话音落下的时候,纸笔也已经被送到了桌子上来,果然是准备充分。
能够签订真正的议和条约,自然是越快越好,琅晟拿起那份议和文书,逐字逐句的看着,并且就其中几条不怎么合适的地方和沐卿讨论了一番,在沐卿妥协或者说服他之后才继续看下一条。
当琅晟将议和文书上所有的条款全都研究明白之后,面对着沐卿递过来已经蘸好了墨的笔,将议和文书重新卷好,放入锦盒之中。
“既然没有问题,琅将军难道不当场签订吗?早一日和平了,早一日大庆与漠北的百姓也都可以安心了。”
沐卿眯着眼睛道。
许倾落在一边嗤笑一声:“二殿下,收起您那些小心思吧,有的招数对有的人有效,对有的人却是没效。”
琅晟若是真的能够代表皇帝代表朝廷在这里就和沐卿将议和条约给签订了,等待着琅晟的就不是什么功高,而是盖主了。
琅晟也许想不到这么多,但是在这些类似事情上,他一向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他没有那种拥兵自重的野心,自然也就一直能够保持清明。
否则的话,这么多年,大庆那么多人,也不至于只出了琅晟这么一个真正的帅才。
只是,即便是处处谨慎,许倾落也不觉得这一次之后皇帝会对琅晟多么宽容。
垂低了眸子,她想到了琅晟离开京城前在京城中受到的一次次掣肘,想到了琅晟去往边关之后,太子和他的手下人给边关使的一些小花招,皇帝真的就毫不知情吗?想到那个敢在城头之上直接将琅晟说成逆贼的使臣。
琅晟看不到许倾落的表情变化,坐在对面的沐卿却是看的清楚。
面前的这个女子,她的一切喜怒哀乐,从相见开始,似乎一直都是缠绕在琅晟身上的,可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有些嫉妒。
沐卿突然间便没有了想要耍弄下去的兴趣了:“今日一别,日后也许再也不会得见,只要大庆有你琅晟在的一日,我想我都没有兴趣再去攻打那座破败的边关城池了,这是寒冰绝域的真正所在地,是只有异门门主才能够掌握的东西,好好把握吧,别提前死了。”
沐卿丢出了又一个小巧的卷轴,话音落下,他转身便走。
他这么痛快,倒是让许倾落和琅晟一时间都有些愕然。
“你就没有其他要求了?”
许倾落还是觉得不怎么相信。
沐卿前面做出那么多大小动作,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反而什么也不要求了。
漫天要价,遍地还钱,这场谈判许倾落一开始便做好了这个准备。
“唯一的要求,让公子衍那个人彻底消失在我西域,消失在我日后的人生中算不算?”
沐卿停下脚步,没有看身后始终并肩而立的两个人一眼:“虽然上一次你坑了我一把,不过你到底帮我对付了我不好出手的人,这份情,我还是领的,你手上的东西,就当做是恭贺你们未来新婚的礼物吧。”
他对许倾落,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喜欢逗弄她,喜欢看她为难,喜欢看她那计谋百变的样子,喜欢看她认定了一个人一个目标便毫不迟疑坚持到底,保护到底的样子。
记忆中的母亲,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却也是个懦弱的女人,他记忆最多的便是母亲无奈的抱着他哭泣的样子,便是母亲每每只能够看着父王被别的女人拉走的样子。
便是到了最后,她疯狂的样子。
也许他是喜欢许倾落的,更也许,他是想要看看,这个女子,究竟能够走到多远,究竟是否能够一直坚持着她所追寻的幸福走下去。
——
许倾落和琅晟在半路上遇到了躲避的不是很好的琅威。
琅威摸着脑袋,垂低着脑袋,一副铸下大错,等待着审判的样子。
不管他多么相信许倾落,但是就这么违背琅晟的意思,将许倾落送出城,他终究是心里难安。
琅晟冷着脸瞪着他,一字不说,那份气势却已经足够吓人了。
琅威的脑袋越垂越低,眼看着整个脑袋都要垂落到地上去了。
许倾落一握琅晟的手,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好了,好了,不论如何,我们都拿到了要紧的东西,这便比什么都好,而且小威也是我威胁他带我出来的,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拿着琅晟的手在自己的脸上作势拍了一下。
只是说是拍,实则和抚摸一般无二的力度。
琅晟看着许倾落那张带着温柔小意的笑脸,见多了她冷静的容颜,此刻见到她这么一副刻意的样子,眼睛仿佛都含着水意,带着小小的恳求还有服软的意思。
琅晟觉得脸颊有些热,哼了一声,到底是歪过了头,对着一边还在愣愣望着琅晟脸颊红的琅威开口:“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上马!”
这是暂时放过琅威的意思了。
琅威面上一时间全是劫后余生一般的惊喜,他赶忙冲上了自己的马匹,顺便对着许倾落给了一个佩服的眼神。
果然许姐姐就是大哥的克星,无论多有原则,一旦遇到许倾落,再是有原则,也不得不对着许倾落妥协。
琅威看着琅晟那还带着一点薄红的脸颊和脖颈,决定当做没有看到。
——
琅晟带回来的议和协议,无疑的让所有人都惊喜异常,除了个别的人,大多数的人都不喜欢战争,能够和平,谁不想要。
“落儿,我会派人送议和协议前去京城呈送给陛下,你跟着他们一起走,至于你手中寒冰绝域的地图,这里有南宫墨,他的武功虽然不怎么行,但是医术还算是不错的。”
琅晟在将所有人送走之后,单独找到许倾落,开口便是让她离开。
许倾落正在收拾东西,针囊,各种伤药毒药,火折子,干粮,御寒衣物,还有水囊,匕等等各种适合在深山之类的地方生存的东西。
听到琅晟的话,她也像是没有听到一般,自顾继续收拾着,重点当然是那张沐卿给予的寒冰绝域的地图。
琅晟皱眉,抓住了许倾落拿地图卷轴的手。
“落儿,你这次来是为了找到我,你已经找到了,现在,你该回去京城了,京城那边,我只放心你能够帮我保护将军府,保护我娘。”
琅晟如何会愿意让许倾落冒险去做什么,保护将军府,保护琅母都是他自己的责任,他这么说,只是想要许倾落能够老实回去京城。
京城是不太平,但是都是些杀人软刀子,可是那寒冰绝域,听南宫墨说,却是处处杀机。
许倾落一个女子,进去的话,很可能出不来了,毕竟当年连他们的师傅也是多次遇险,受到不小的伤才从寒冰绝域走出的。
许倾落被琅晟抓着手,没有办法收拾行装,她慢慢的抬起头,望着男人,面上突然勾起一抹笑,带着些妖异的味道:“阿晟,我其实是个很自私的人,我只在意自己在意的人,将军府还有你娘,我愿意保护,必要的时候甚至愿意付出生命去保护,但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你,将军府,你娘,于我而言,什么都不算。”
她这些话说的无情,也说的偏激,大多数的男人都接受不了,因为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贤妻良母,一个顾念自己也顾念自己的家宅父母的妻子。
许倾落可以让自己做到那些贤惠妻子做到的一切,甚至她想的话,可以做的比一般的女子更好。
可是如同她所说的一般,她的本性就是自私的,没有了琅晟,她何必要顾忌其他。
她这一生只愿意为了自己在意的人而温柔,其他的人,不值得。
琅晟苦笑了一声,慢慢的松开了许倾落的手腕,面前的女子眉眼间带着决绝与一丝妖异的无情,那绝丽的容颜染上了一抹诡艳的风情。
她无论什么样子都美的惊人,可是更惊人的,却是她的性子。
爱憎分明,坦率的过分。
从来不是她配不上他,而是他配不上她。
他将他拉入了一个个泥沼之间,他永远做不到许倾落这般的坚决。
“你失望了吗?”
许倾落的心有些冷,可是她此刻不想要虚言欺骗琅晟,不想要给他那些个虚假的保证,不想要在他面前伪装自己的本来面目。
“即便你失望了,我还是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的,无论如何,我要亲自去一遭寒冰绝域,有些事情,只有亲眼见到,亲自验证,才可以确定,待我将你体内的蛊毒除去之后,你若是不愿意与我一起了,我可以......”
男人的唇堵住了许倾落的唇:“好!我答应你,你可以去,但是必须要我陪你去。”
她的眼神,看的他心疼。
他阻止不了许倾落,就像是琅威所想的一般,琅晟的许多坚持,面对着许倾落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妥协。
可是只有一样,他必须坚持,她若是要去冒险,那么他也必须一起去。
男人的五指交叉着许倾落的五指,互相缠在一起:“生,便一起生,死,便一起死。”
许倾落将脑袋倚靠在男人的胸膛之间,倾听着对方胸口有力的心跳,还有那份温热,脑海中又想起了梦中在那前世破败的将军府中见到的孱弱冰冷没有了生命气息的男人,眼中全是执拗。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