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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踢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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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李姨娘还喝了几口粥,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就这么突然地去了。

    她是怀着憋屈、苦闷与遗憾而去的。不知到了阴曹地府,她是否有勇气向阎王爷申诉冤屈。

    曾致与曾敏趴在李姨娘的身上嚎淘大哭,一边哭一边推着她的身子,希望能将她推醒过来。可是,她就那么一直沉睡着,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任由她的两个儿女哭喊推曳。

    曾义恩长长叹息了一声,也为李姨娘洒了几滴悲戚之泪。无论怎样,好歹李姨娘服侍过他那么多年,还为他生了一对儿女。一日夫妻百日恩,纵然他们算不得夫妻,恩情并不是全然没有的。

    他吩咐大管家在芳香阁设灵堂,无论规格及仪仗方面都要依照贵妾该享有的去办。活着她过得不痛快,死了可别让她太寒酸,否则连阎王爷都不待见。

    然后他又吩咐下人们照顾好曾致与曾敏,不要让他们兄妹过度忧伤。

    该考虑的都考虑了,该吩咐的也都吩咐了,他自己悲怆地回了自己的怡养轩。

    高夫人与姜姨娘得知李姨娘的噩耗都吓得不轻,虽然李姨娘长久病着,可也没说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姜姨娘心里更加忐忑,那些日子自己存心设计陷害她,只是不想让她放宽心,不想她过得自在,并没有想置她于死地呀!她就这么扛不住?也忒脆弱了吧!

    第二日,高夫人与姜姨娘都来了灵堂,上香拜祭。

    姜姨娘一进灵堂,见整个芳香阁到处都是白幌幌的一片,一阵风吹进来,白布左右摇曳着,像是有魂魄飘了进来似的。

    姜姨娘的手有些哆嗦,浑身颤颤,连几柱香都插不住,扶了好几次才插稳。

    她心里清楚,李姨娘的死,自己可是背后的大推手啊。

    她朝左右瞧了瞧。曾致一直垂着头哭泣,而穿着一身白孝衣的曾敏正在憎恨地看着她,姜姨娘碰到曾敏这般眼神吓得心里一紧,匆匆拜了拜就逃也似的快步走出了灵堂。

    高夫人嘱咐着办事人要把李姨娘的葬礼办好,不许出纰漏,不许给外人留下话柄,府里不缺银子,不需在这方面节省。

    众人唯唯诺诺。

    她来到李姨娘的灵牌前,点上几柱香,拜了拜,对着灵牌叹惜了几声,说:“蔓娘妹子,既然你已撒手人寰,就不要太牵挂两个孩子。我会把他们当亲生的来养,你就放心地去吧。”

    这时伺候曾敏的婆子王宣家的听到高夫人说了这么一番话,赶紧将曾致与曾敏拉了过来,说:“你们还不快磕头叫娘。”

    曾致与曾敏对望了一下,再瞧了瞧高夫人,无奈地抹了把泪,双膝跪了下来,小声地叫道:“娘。”

    高夫人弯腰将他们扶了起来。虽然她平时对这两个孩子很排斥,可他们毕竟是侯爷的孩子。如今他们没了娘,她这个当家做主母的,总该做点样子出来。

    既要做给侯爷看,也要做给府里的人还有外面的人看。她必须要做得让人挑不出理来才行。

    这时,冠平家的失魂落魄跑进灵堂,双膝一跪,哭得撕心裂肺,无比凄绝,简直想要把自己哭死过去。

    因为她是李姨娘的陪嫁丫头,众人只当是她一向与李姨娘感情深厚才哭得这么凄惨。

    可是见她哭得没完没了,一哭一喊,一抽一搐,如同要断气似的。众人实在看不下去了,才强硬地将她扶到她自家里去。

    待扶她回来的那些人都走了后,她又瘫坐在地上,捶胸自责地哭道:“七小姐啊,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呀!”

    李姨娘出阁前在家中女孩儿里排行老七,冠平家的平时在周边没人的时候仍然习惯这么叫她。

    她哭着哭着,突然又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出门,迎面撞上了回来的冠大夫。

    “你这般鬼样是要去做甚?!”冠大夫喝道。

    她推开冠大夫,哭道:“我要将实情告诉侯爷,李姨娘死得太冤了!”

    冠大夫拼着命将她拉回了屋,威胁着她,道:“李姨娘都死了,你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真想见我也死了才甘心么?不管三个孩儿了?莫非你告诉侯爷了,李姨娘就能死而复生?”

    当他们的三个儿女从外面回来,哄着她,安慰她别太伤心时,她心一软,又只好作罢。

    李姨娘出殡这日,白旌蔽日般的队伍从明罗城街市上浩浩荡荡走过时,老百姓们还羡慕得不得了,感叹着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靖宁侯府虽然比前两年差多了,但一个妾室的葬礼能办得这般隆重,那个家底得丰厚到什么程度啊!甚至还羡慕这个妾室死得值!

    谁又能知道,李姨娘活着时,无人怜惜,等死了,还被折腾着造这等仪式做给活人看,好似她这个过世的姨娘是多么的得宠,多么的风光。

    自古以来,死人被活着的人拿来当道具,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李姨娘的棺木被抬至明罗城的南山葬了,墓碑也打造得十分庄严壮观。

    棺木入土后,曾敏与曾致、冠平家的三人久久不肯离去。他们哭了又哭,声音早已嘶哑。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为娘报仇!”曾敏愤愤地哭着说。

    曾致瞪了他一眼,左右看了看,说:“你休胡说!哪里来的什么仇人!”

    “爹不理娘,夫人一直欺负娘,姜姨娘还冤枉是娘指使金儿偷了博鬓六扇金丝冠,是他们合伙害死娘的!”曾敏怨恨地道。

    冠平家的赶紧过来捂住曾敏的嘴,说:“二小姐,你以后可别再这么说了,更不能当别人的面这么说,你和二少爷的日子还长着呢!”

    曾敏听了这般才肯住了嘴。

    冠平家的又不停地朝李姨娘的墓碑磕头,哭喊着:“造孽啊!造孽啊!造孽的人都还活着,可是善良的七小姐你……你却死了,这世上……真是人善被人欺,…………”

    *

    现在的致远堂里,是走了曾玫,来了曾绒。

    曾敏挪到了以前曾玫的座位上,而曾绒坐在了曾敏以前的座位上。

    宝菱还是坐她自己的原位,曾绒的后排。

    宝菱虽然只见过曾绒几面,但她还是知道曾绒就是去年中邪气的那位三小姐,是姜姨娘生的。

    如今曾绒看起来似乎好多了,只是她来致远堂都三日了,从未说过一句话,也没有回过头来瞧宝菱一眼,更未见她笑过。

    而曾致与曾敏因最近失了母,常常面色悲戚,无心读书,更无心思搭理人。

    致远堂的气氛很压抑,安静得让人感觉憋得慌。

    前些日子,宝菱听说四月二十五是曾绒的生辰,觉得好巧,因为那一日正好是她八岁的生辰。不过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她只是在心里悄悄地为自己庆祝生辰。

    没想到生辰那日李姨娘突然过世,宝菱也不敢在心里再为自己庆祝了,估计将来她也不会在这一日为自己庆祝。

    因为她知道,在曾致与曾敏的心里,这一日是他们伤心的日子,是他们母亲的忌日。若在这一日,她还偷偷地为自己祝福,那就是陈先生所说的“不仁道”了。

    这一日下课后,宝菱并没有及时回去,而是准备把手里没写完的大字先写完。这时,她发现曾绒也没走,也在埋着头,紧握地笔,认真地一笔一划写着字。

    宝菱写完后,就下位走到她面前,趴在曾绒的桌子上看着她写字。

    曾绒抬头看了看她,没吭声继续写着。

    宝菱见曾绒写的字跟她刚来学堂时写得差不多,歪歪扭扭的,见曾绒蹙着眉有些着急。宝菱就说:“三小姐,你别急,慢慢地就会好了,我去年刚来学堂时,写得也不好。”

    曾绒又抬头看了看宝菱,“嗯”了一声,接着埋头写字。

    曾绒终于开口“嗯”了一声,这可是她来致远堂发出的第一个声音。宝菱来兴趣了,又说:“三小姐,我也是四月二十五过生辰,我们俩可是同月同日出生的呢,不过我比你整整大两岁。”

    曾绒这次并没有抬头,沉闷了一下,说:“那一日并不是什么好日子!”

    宝菱知道她指的是李姨娘的忌日。

    不过,曾绒好歹开口说话了!

    宝菱有些欢喜,她从自已的袖兜里掏出一个鸡毛毽子,说:“三小姐,我们出门去踢毽子玩吧?”

    曾绒盯着宝菱手里的毽子,有些心动,却说:“我字还没写完呢!”

    “我等你。”宝菱又趴在曾绒的桌子上看着她写字。

    曾绒不喜欢写字时有人在旁看着,就收了纸笔,说:“那好吧,我陪你出去玩一会儿。”

    宝菱开心得不得了,终于不用一个人踢毽子了。

    她们俩在门外你一下我一下踢了起来,踢到惊险处,曾绒还大喊:“你快接住!快接住!”

    伺候曾绒的娇儿和妮儿在旁边看着,觉得很奇怪,三小姐竟然愿意和别人一起玩了!

    过了一会儿,娇儿上前提醒曾绒该回去用午膳了,曾绒才对宝菱说要回去不跟她玩了。

    宝菱嘴里哼着小曲,一路欢快地小跑着回明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