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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的脸色当真难看得很。
叶一卿可真是许久不见晴危楼了,再见面,这位晴师兄上位者的气势又更盛了。逐出宗门与师门的落魄在他身上可真是丁点儿都看不出来。
也是,说到底讯楼是做生意的,而他晴危楼,是个商人。宗门与师门,不过是手上的筹码与商品之一,不可谓不贵重,倒也不当饭吃。
出乎叶一卿意料的是,再见晴危楼,当初那个有机会就贴在桑千里身上的狗皮膏药不见了。尽管他下来之前就知道桑千里也在,现下见了面,表情依旧不是十分自然。至于到底是个什么情绪,晴少主功力太高深,叶一卿猜不出。
只是他并未先行与千里说话,而是迎了身份最为贵重的炎城,将他们一行人都带到里面的雅间。
屋子倒是不小,只是摆设略有些不伦不类,入门有足够容纳这些人的桌椅,可再往里走些,竟是还有两张双人床。
两张……双人床?这是怎么个节奏?
晴危楼自己也不自然的瞟了一眼里面的床铺,随后又端回了他应有的风度,将人挨个请入座位。
打破尴尬气氛的的人是炎城,只是正因着是炎城,这个突破口开得并不十分好。
炎城多一句废话没有,直接点出了是叶一卿要买消息。话了,他暗示了晴危楼有什么消息尽管说,如果叶一卿买不起,他来付钱。
这倒是让叶一卿吃了一惊。不是吃惊土豪给他付钱,而吃惊炎城也会说语带暗示的漂亮话。这人不论是身手还是家世,总归是在世间横着走的。对着乞丐不见鄙夷,对着身份修为还在自己之上的人也不见恭敬,是以叶一卿曾经腹诽过,人人平等这句假大空怎么在炎城这里还真就实现了呢。
现在他明白了,是他不爱说,不是不会说。
这不,在他的友人面前,为了他的男人面子,他小露了一把。
叶一卿是第一次来讯楼,不过这种买卖消息的地方规矩约莫都差不多,甭管自己得了消息之后要告诉多少人,但消息的买卖仅止于买方和买方二人。
叶一卿有心让云翩和邪羊陪着千里跟晴危楼说说话,也许一次并不能解开或者说解决什么,但只要有交谈,毕竟有话头露出来,以供大家分析,再行是靠对策。毕竟千里是属牛的,跟他顶着干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以至于大家就算是想要献爱心,也得斗智斗勇。
于是叶一卿就客气的对晴危楼说他这边,有个掌柜的接待他就行,您在这边陪陪师兄(陪陪弟弟)。
偏生晴危楼在不该客气的地方瞎客气,竟是站起来,引了叶一卿就要去别间。
……好吧,执行计划B!
团体作战临时改成了单兵作战,跟在晴危楼身后,暗自下决心一定要从晴危楼嘴里翘出来点什么。
当然,有关于独角兽的消息叶一卿也不是不在意的,既然来了,也就先办了正事。
对着这个位面的纯古人,解释起来又废了叶一卿不少口舌。上来就否决了神话故事里麒麟呀谛听之类的神兽,只说是高头大马头上有着螺旋形的独脚。也许还长着鸟一样的翅膀,也许没有。也许可以四蹄踏云,也许不过脚踏实地。
晴危楼听着听着笑了出来 ,似乎是觉得他说得好详细跟见过了似的,倒不知是谁跟谁买消息了。他没有急着把知道的告诉晴危楼,而是起身吩咐了手下去整理一下能用的资料,随后坐了下来,还像以前那样随意的跟叶一卿聊天。
那时叶一卿还算岁数小,因而晴危楼的语气里不自觉的就有着谦让和包容。千里比较早熟,也许他的满腔包容心与兄弟爱无处释放,便也偶尔对他显露一二。
只是在经过小辉那件事之后,叶一卿对晴危楼的耐性便是不够了,想说什么,也只是单刀直入了。
“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就是想问问,你和千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千里不喜欢提起你,但若是一点不知,真有什么事的话我们便也没法帮他。”所以他们都全都指望着晴危楼了,最好坦白从宽。
厌恶、怨恨、鄙夷。为人冷淡自傲的桑千里,如此强烈的感情全都给了自己不同姓的哥哥。这事儿可真够诡异的,说是没有黑历史都没人信。
晴危楼听出了话外之音,他似乎很在意也很焦心自己带给桑千里的麻烦与伤害。他语带焦急的询问了关于修为上的影响以及他离开玄天门之后的烂摊子。赶上那时候叶一卿并不在门内,他知道的也不多。但是不有那么句话么,哀兵必胜。就着仅知道的部分,车轱辘话里添点油醋,也够让晴危楼头晕脑胀一回的了。
“其实……也不是什么特别复杂的事情,只是在千里看来,这就是无解的死结了。”真要说起来,也不过就是三两句,到晴危楼的手下带着资料过来,二人已经相顾无言多时了。
叶一卿是不可置信的,他前世那么样一个大少爷,今生上来就是外室子,家里嫡兄嫡姐庶兄庶妹一团“热闹”,如此反差他不也混得风生水起么?他们桑爷这……这也真是太过完美主义了。
***
到二人起身返回雅间,才发觉里面气氛更是尴尬。
上手处,一妇人安坐其间,正好言好语对桑千里说着什么。只见那妇人模样恬淡,正像那好人家的贤妻。
不过尽管在芒天界,长相与年龄永远划不上等号,这位夫人举手投足之间,便透露出一种只属于长辈的气质。
实际上她也确实像一位长辈一般,与桑千里说的尽是些体己话。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娘呢。
千里从头到尾无甚表情,你说,我就点头,但是别想我回话。
那妇人则段数更高,不管桑千里是何反应,都依旧和颜悦色。
这两人此番做派倒也算默契十足了,只苦了一众看客,表情精彩纷呈,汇成了一道尴尬不已。
“姑姑,您怎么来了。”晴危楼此时顾不得叶一卿了,叶一卿眼看着他悄悄的深呼吸一口气,像是要上战场一样,力求自然的融入那一室尴尬。
“唔!难道我这小侄子上门,姑姑这主人家却是不能见上一见了?”夫人撇头嗔怪道。
叶一卿只站在门口,便是颇多感概,好悬就不想进去了。
曹操就是不禁叨咕,一叫就来。
从前有位晴少侠,历练途中娶了小世家的女儿桑梓芊。
两夫妻都好强,没一个省油的灯。行走于江湖之上,一手创建了讯楼。初始自是坎坷磨难颇多,可也相扶着都闯了过去。二人都不是那为情爱迷昏了头脑的,于修为上,也均是未曾落下。
只是年复一年,讯楼威名渐盛,而两夫妻却迟迟没能有一个孩子。
晴夫人想要一个孩子。
晴少侠已经没什么家里人了。于是她想到了,他那“乡下”的哥哥却是有两个灵根优异的儿子的。
在没去之前,她想要那个小的。想着有如此灵根,培养出个元婴也不稀奇。
而等回了桑家大宅,她又改了主意。
大的那个竟是十分懂事,小小年纪便气场十足。反倒是小的娇生惯养,连个好好的招呼都不会打。
她从小小的桑百蘅身上看到了属于上位者的资质,她觉得未来讯楼的少主,果然是要这个样子才行。
桑家他大哥是个知足常乐的软弱性子,只守着族里给的东西老实过日子、生孩子,像是永远也不会落魄,可也一点看不出会发达。可以说所有的本事,都用在生儿子上了。不然也不能夫妇二人资质平平,却一连生出两个水中蛟龙来。
她去和大哥要了那个大儿子。从动之以情到晓之以理,完了还有威逼利诱,总之能做的便要一样不落。
只是没有生育过的桑梓芊小看一个母亲护犊的本领。为母则强,她那平素不好掐尖的好嫂子见其是来跟她抢儿子的,撕破脸皮来那是不管不顾的。
可她终于还是得到了心念的嗣子。桑百蘅像她,聪明绝顶,野心勃勃。
桑夫人失去了立场,夫妻俩也只能垂泪送别了大儿子。
在小小的桑千里严重,晴危楼是一个背叛者。
他曾经有多温柔,现在就有多可憎。
明明全家都不希望失去他,而他,却背叛了所有爱他的亲人。
他已经快记不起小时候有多喜欢这位大哥了。他只是隐约记得,小时候的自己是极爱撒娇,不是在他的背上,就是在他的怀里。看他被自己压弯了腰,哎哟哎哟假掰掰的叫,而自己,便会憋不住的咯咯咯直笑。
现在,他给他最深刻的记忆就是,是他教会了他,所谓的永久悠长,只能是镜花水月。
只有从他走的那一刻开始衍生出来的恨意,一直一直,伴随着他的身量,不停的生长。
桑百蘅。不,晴危楼这个人是他人生的污点,也只能是个污点了。
至于姑姑,他自然也是不喜的,便是见到也一直就是这般不假辞色。尽管这位姑姑很会做人,年节礼品一次赛过一次的丰盛,可一想到这是卖儿子的钱,桑家人又怎么会好过?
站在一个外人的视角,其实叶一卿倒是挺理解晴危楼的。
当时敌强我弱。桑姑姑不会罢休,闹得过于不欢而散的话指不定就要去吃那罚酒了。
软弱的父亲和幼小的弟弟,晴危楼其实根本谈不上有选择。
况且这事也不是全然龙潭虎穴。
桑梓芊是得意了没错,可晴危楼当然也不是全然失意。
来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可未来还长着呢,不到最后谁知道哪个才是赢家呢?
虽然在玄天门稳扎稳打也是不错,但是被人将整个讯楼送到手上,也是不坏。
就像现在,他那个便宜姑父爹死了,讯楼也大部分是他的了。想要保护重要的人,没有本事怎么行。
可叹千里就是想不明白。或者说他想的明白但是情感上过不去。明明一脸的冰霜,根上却是个火热性子。
***
偌大一个雅间,里面的床铺还真叫他们给用上了。
叶一卿默默的进了房间,很快和郎金一般,融入了背景之中。
晴夫人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语调也温柔柔的,让刚得知内情的叶一卿是唏嘘不已。
不过很快,连她也要绷不住了的事情发生了。
邪羊一向是无组织无纪律的,且懒得要死。
他兴许是不耐烦坐着当背景了,又或是受够了晴夫人假掰掰的脸。总之他竟是在人对话期间,径直走到了床铺附近,脱了鞋就躺了上去。
他本就披头散发,衣服也只有一件外衫。
对着门口侧躺着,故意不故意的,露出了胸前大半春光。
邪羊本就长得好,气质还勾人,要不也不会连过尽千帆邵男神都被流弹射中,也不知现在好是没好。
邪羊好像还故意对着晴夫人搔首弄姿,胸前衣衫晃来荡去,颇有些犹抱琵琶之意。
噗,那晴夫人可是个寡妇,冷不丁被比嗣子还小的美青年这般色.诱,饶是只女狐狸,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也很微妙。
但这屋里确实是有床,他们又是来购物的客人,作为老板,晴夫人还真就不好说什么。连继续和小侄子联络感情也顾不上了,只草草告辞就走了。
看那个慌忙的样子,想必是邪羊又作了把好孽。
只是这次明晃晃的就是为了千里出气,姑且算作其心可嘉罢了!
人才走没多久就,屋里就笑成了一团。
除了炎城还不太适应桑叶这个阴损小队是怎么个机制,平时看上去正派又酷劲的郎金,现下也和其他人一样随意的笑作一团。
这就是一起长大的重要意义的,小时候还有比这更过分的黑历史呢,浑水大家都一起淌过来了,这点俏皮也就无伤大雅了。
晴危楼就很能融入氛围。明明合该他最尴尬,可是看他笑得欢实,不知道的还以为炎城才是这家的嗣子呢!
许是有了叶一卿先前一番询问,晴危楼像是有什么事儿转过了弯,放下了心中的壁垒,对桑千里又和以前似的嘘寒问暖了。
针对他被玄天门逐出的事情,为桑千里可能受过的非难表示了歉意。
也旁敲侧击的问他过的好不好修行如何之类的,他问的高超,听上去就是普通家常,并不会让人怀疑是谁跟他互通了消息。
虽然没有当着桑千里的面说,不过这次的消息,晴危楼免费的给了他。也许是当做对他弟弟有心的谢礼,也许当做告知他弟弟情况的费用。
不过也是还有个原因,那就是他所知道的的消息也实在并没有多有用。
有关于叶一卿想要的“独角兽”资讯都是那许久以前的,神话传说的程度也和麒麟是差不离了。晴危楼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找这独角兽,只告诉他希望不大,若是出于好奇心那还是省省吧。
传说独角兽确实能四蹄腾空,也司治愈。只是它的出现不过是昙花一现,以至于连个学名都没有。不光是独角兽,那物被叫做什么的都有,且已经是许久未曾出现了,以至于人们都要不记得曾经还有过这样一段传说了。
叶一卿拈着玉简,里面是那独角兽曾经出现过的方位与区域,以及大致年限。
最近的到现在也有1000年了,确实是困难了些。
***
晴危楼一直送他们出了晴天客栈。
在桑梓芊面前毫无情绪波动的桑千里,在应对晴危楼上显然还未修得金身,脸上那冰霜浓郁得仿佛一皱皱眉都能下场雹子。
不仅做不到无视,那排斥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打人眼。
晴危楼自是也不想激怒弟弟,便站在客栈外目送几人离开。
“诶?叶子……是不是又在飘了?”卫斜阳盯着叶一卿看,刚才一晃而过的,难道是他花了眼?
炎城对这件事最是上心,忙抱了还好生生的叶一卿进了最近一家旅馆。
人炎少爷是直闯了进去,倒要云翩他们追在后面交宿费。
邪羊倒是没花眼,不过也算虚惊一场。
叶一卿身边是又飘了几片金叶子,可是并没有招来更多了,也没有昏迷。
叶一卿谎称要研究资料,大喇喇的打发了各回各屋,自己也硬是和炎城分了房。鉴于炎城还在误会叶一卿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他顺从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一开始对于炎城的悲观谨慎,叶一卿还是不甚在意的。他自认只是功法怪异了些,不过既然跟百科全书是配套的,那也难免了。何况,事实上他也没受什么伤害。
可就在刚才,飘叶子的一瞬间,他忽然有种身不由己的感觉。
这就跟鬼打墙差不多,靠着意志力,一猛劲儿也就缓过来了。
可再反过来回想的时候,却是从内心深处往外的直打哆嗦。
他不愿意没事找事,惹得大家穷紧张。干脆找借口独处,缓过这个劲儿来。
不一会,又有几片金叶子试探性的飘了过来。
还算有准备的叶一卿屏住了劲儿,却发现这回好像并没有那种被侵占被控制了的感觉,反倒像……
“能……能听到……听到我说话么?”一个清脆略虚弱的男声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那声音极小,又断断续续,像是电波信号不好一般。
叶一卿也分明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灵力波动,是以并不能当做是自己神经过敏。
“能听见,你是谁?你在哪儿?”那人声音气势极弱,虽不排除扮猪吃老虎的可能性,但也让人惊恐不起来。
“我……”像是利用了还没消散叶一卿又不吸收的周边金叶的能量,一个浅淡微弱的光球,逐渐从叶一卿的身体里分裂出来。
那些金叶子所蕴含的能量可是堪比灵晶的凝实,使得那虚弱不堪的光团也得以幻化出虚虚的人形了。
那人只有半身,十足像个阿飘。却也能看出是个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模样却极为精致秀气的青年。
青年明明是眼见着从他身体里钻出来的,却羞涩得仿佛俩人是头回见面的相亲对象。
“你到底是谁?”面对半身阿飘,还是从自己身体里钻出来的,他居然完全没害怕,叶一卿默默的给自己点了一个赞。
“我……”像是不知道要怎么解释,青年阿飘眼神有点飘忽,却也一直是在地面上瞟来瞟去,像是理亏不敢看叶一卿一样。
他不说,那叶一卿只能自己猜。可不要小看一个隐形宅男看过的网络小说数量!宅男的想象力那是可以撬起地球的!
“啊!我知道了!”叶一卿突然大力合掌,吓得那半飘一瞬间模糊了一下。
“知、知道了?”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不可思议,小模样颇为可爱的半飘惊诧的望着叶一卿。
这让叶一卿极为受用。他虽然受了,可是还是会怜惜比他更受的小受的。这说明啥?说明他的爷们气概还是健在的啊!
“我就说怎么我这系统平台这么安静,是个哑巴。连好一点的灵器都能有器灵,没道理百科全书没有啊!你就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器灵吧!幸会幸会!”说着叶一卿就要跟人握手。
那阿飘震惊了。明明没有实体,却给叶一卿一种他已经憋红了脸的感觉。只见他酝酿了一阵子,然后难得中气十足的大喊了一句。
“不是!”
喊完整个人气势就颓了,连虚体的光芒都黯淡了许多。
“不是啊……”其实叶一卿也挺失望的。虽然那话开玩笑的成分居多,可叶一卿也不是一点没报希望的。啧,这么高端的设定他居然没有!
“唔,那这位小公子,请问您是?”叶一卿还是比阿飘飘抗打击能力要强上许多的,他很快振作了起来,还要肩负着引导小弱受顺利把想说的话都倒出来的任务。
一时间,名为男子汉气概的一种急性气体在叶一卿的胸腔之中徘徊往复。
“我是……”带着歉意与期盼,阿飘飘开始尝试叙述有关于自己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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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间,名为男子汉气概的一种急性气体在叶一卿的胸腔之中徘徊往复。
“我是……”带着歉意与期盼,阿飘飘开始尝试叙述有关于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