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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是修补好的绿玉簪。
婉转水波之形的绿玉通透,清脆的翠色之中翻滚着几缕墨色云烟,退却了之前的纯色无瑕,反多了几分水墨书卷的意境,一片氤氲如雾蒙蒙,丝丝缠绕,像极了痴男怨女的心事,千头万绪,无处脱身。
东方天辰也算是有心,破损之处皆被他用墨青之色的玉沫黏合,精细玲珑更胜从前,只是不知他从何处寻得这样的暗绿能与这玉簪之色如此巧妙地相配?又究竟是怎样使已经碎的不成样子的片片晶莹一块一块小心修补好?
凌月斜斜倚在美人靠上,雪居小院前茉莉清香淡淡浮起,天地间似乎都笼上了一层朦胧淡雅的薄雾,令人心醉。
她双眸映着绿玉簪中的水波粼粼,恍然茉莉花开满了整个世界,层林山水,如舟行碧波,人在春闱。
“小姐,小姐!”小离咋咋呼呼的声音又传来,打搅了她似乎将沉入其间的一场迷梦。
绿玉簪一丝暗芒似划破平静的水波,消散,如船过水无痕。
凌月背对着她,轻轻一笑。
经过这些日子的勤加练习,小离的性子早已收敛,只是凌月怕她性格之间的变化会引起有心之人的注意,不得不小心一些,除了凌月能分辨出真假虚实,有时就连曲林和曲清两人也经常被她捉弄。
说到底,还是从曲林身上得出的启示,他太不像是四岁的孩子,虽然小心,免不了还是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
但这次的声音带着不同与往日的焦急——以前多半是做给人看的,不知这次又是什么?
她并不着急,该来的,总会来的,不是么?等待就好。
“怎么了?”她并不在意,随手拈起一朵含羞将放的茉莉。
记忆之中,前身的欧阳凌月仿佛也是极爱茉莉的,暖黄色茉莉冬天可开,点点淡黄如米粒星星般大小,像来自亲人的关怀,曾经温暖了前身欧阳凌月无数个寒冬的一心冰凉。
而她手中的则是一朵白色茉莉,清纯高贵,比玉兰更具秀丽之姿。洁白的小小花瓣在她纤细白皙的修长手指间悄然绽放,令人怦然心动。衣裙旁的绿叶之中朵朵娇小玲珑,莹莹皎洁如象牙之光,迷蒙了淡紫的长裙,仿佛她正是那茉莉所化的精灵。
来自异世的,与这纷扰繁杂的琐事无干的,精灵。
小离屏住了呼吸:小姐真的好美,虽然自己每天对着她,但每次看见她的身姿还是会忍不住放轻,怕惊扰到这难得一见的人间美景。
凌月这么一问,她终于回过神来:“哦,刚刚老爷传话,瑾王爷要来探视小姐,请小姐准备一下。”
准备一下?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像皇帝即将召幸某个妃嫔呢?
想起欧阳青正,凌月的心情复杂无比,如果不是为了那一丝可能仅存的希望,她怎么还会搭理一个只会为了自己的官场前途将女儿双手奉给别人的父亲?
更可笑的是,还有他那些愚蠢的不可救药的女儿明争暗斗,抢着把自己卖出去。
“知道了,你下去吧。”她依旧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小离一边退下一边想:小姐怎么了为什么自从从栖霞阁回来就一直安安静静的,安静的有些令人身上发毛?
她还是比较喜欢那个嘻嘻哈哈哈没正经的小姐一些。
凌月起身回到房间,取出一件准备好的长裙,缓缓将自己的一头软黑秀丽的长发一绺一绺散开,对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
大厅之上。
绒黄黑金华贵锦袍的男子狭长凤眼微眯,透出几分危险,单手托腮,慵懒的靠在椅上。
大厅里的气氛压抑的让人窒息,头顶似有沉沉乌云笼罩,下人们一个个屏紧了呼吸,手心微微渗汗,不敢乱动半分。
“王爷您稍等,凌月马上、马上就来了。”欧阳青正不知为何,今日的态度比平时更加谄媚了几分。
“半个时辰前,欧阳将军已经说过同样的话。”东方天辰斜睨他一眼,以一种极为凉薄的声音说道:“能让本王等这么久的,除了万芳楼的雨梦仙子,哼,她倒也算是头一个了!”
欧阳青正额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心中埋怨着这个七女儿真是不知好歹,给她三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竟然让他们等了这么久!
他全然忘了瑾王在拿青楼女子比他的女儿。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过去。
东方天辰眸中分明带了一层薄怒:“很好,既然她不肯来见本王,那本王今日就去找她!欧阳将军,前面带路吧!”
欧阳青正无可奈何,只得听从,带着一大帮奴才丫鬟们去了后院。
没人注意,彩绣辉煌雕镂着朱红牡丹的粗壮大柱后,闪过两道人影。
欧阳芸儿恨恨的看着瑾王远去的背影,心里是无穷怨恨:爹爹突然命下人将她锁在房里,他就猜到这其中一定有蹊跷,要不是她装作肚子痛抡起凳子砸晕了小厮偷跑出来,怎么会知道今天竟然瑾王爷会驾临欧阳府!
难怪,难怪那日姨娘把自己叫去说了一大堆她根本就听不明白的话,说什么爹爹又新收了一个燕姨娘,她的地位岌岌可危,自己一定要争气,这段时间尽量顺着爹爹。
好!她欧阳芸儿忍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拼命咽下了这口气,可结果呢?左等右等,等来的是杏儿偷偷拿银子买来的消息,瑾王竟然要来欧阳府?!
她在房间里精心打扮了一番,看着镜中人比花娇楚楚动人的自己,十分满意的一笑,结果还没能走出房门,就见到爹爹身边最为亲近的小厮匆匆忙忙将自己的房门给锁上了!任凭她在房间里怎样叫骂,吼得声嘶力竭也没人来理会她!
这些拜高踩低的东西,一定是见自己不受爹爹的疼爱,最近燕姨娘那个狐媚子又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将爹爹的心勾了过去,夜夜宿在她房里,青姨娘被人冷嘲热讽,连带着自己也受了冷落。
不!以前爹爹曾经说过,自己是他最疼爱的女儿,他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让自己受一点点委屈,这次突然这样做,一定是听了欧阳凌月那个贱人的挑唆!
爹爹真是偏心,为什么连他要向着欧阳凌月那个丑八怪?!
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欧阳芸儿脑中疯狂了,狠掐了一把身边之人的掌心,眼神狠辣,冷冷一阵嘲讽:“看见没,你心爱的瑾王爷找你的七姐姐去了,你还不死心?”&61588;
她身后是一个看着年纪比凌月稍小一点的女孩儿。
柔柔的墨发如云,松松倾斜的髻上一条细细的水晶链缠绕,乖巧地搭在她小巧的耳尖,除此之外,并无过多的装饰,上身是颜色稍稍深红一些的短衣,淡红色衣裙拖地,步步生莲,弱柳扶风。
此刻,她大大的双眸中满是泪水,看着那个无比尊贵威仪的男子去了后院,心中是比欧阳芸儿更加浓烈的恨:为什么,为什么自己总是只能站在他的身后,为什么他从来不曾属于自己!
欧阳芸儿满意的看到了她想要在这双眼睛里看见的东西,这双美丽水莹的眼睛太过纯洁无暇,让见过她的人都会腾起怜惜之心,曾经多次让她有一种想要将她从这张同样令她讨厌的脸上挖去的冲动。
然而,欧阳芸儿阴险一笑,现在不用了。
因为今天,她终于看见了这双眼睛里让她喜欢的东西,那就是嫉妒,和自己一样的,来自于对欧阳凌月的,深深的嫉妒。
“三姐姐,我们走吧。”她深吸了一口气,怨毒之色从脸上散去,又恢复了一脸的乖巧,“自从三姐姐好了之后,我还没向她问安呢,今天,正是好时候!”&61588;
“三姐姐,你也很久没有去看月姐姐了,你要和媚儿一同去吗?”她眼神天真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大了很多的三姐姐,心中再明白不过。
欧阳芸儿目的岂能瞒得了自己?但就算知道,她也会去做,因为,那是她认定了的男子,绝对容不下他和任何其他女子有牵扯!
欧阳芸儿牵起她的小手:“当然了,八妹,我们姐妹之间本该和睦相处,如今月儿好了,我们怎能不去表示一下心意呢?”
姐妹相视一笑,尾随在人群之后。
她俩走后,瑾王方才坐的那张椅子之下突然滚出一个人来,幸好此刻无人,不然所有人一定会捂住鼻子纷纷逃窜!
这人一出来便是满大厅刺鼻的酒气冲天,戴着青色的斗笠,一身粗粗的黑布衣衫,胸口微敞,露出结实的胸膛和健美的肌肉,还喷洒着些酒气,令人迷醉。
他手里支起一只酒葫芦,不停地往嘴里送着美酒,心满意足的舔了几下嘴唇上未喝尽的酒渍,又很是满足的打个嗝,自言自语道:“这将军府的戏真是好看,一出接着一出,喝完了酒该好好睡上一觉咯!”
说完头一栽,紧接着是铺天盖地的鼾声,还不停的翻过来滚过去,寻找着一个最舒适的睡姿。
奇怪的是,无论他怎样动弹,头上的青色斗笠始终没有掉下来。
东方玄夜进来看见的,便是一副“大汉醉卧将军府大堂”的的景象,他竟然只是摇了摇头,一副为之可惜的模样,找来几个小厮,命人将他抬回了瑾王府,又急急忙忙进了后院。
他今日本打算到瑾王府中找二哥喝花酒,没想到下人说二哥不在,来了这将军府。
想起二哥那位臭名昭著名震天下的未婚妻,他不禁起了兴趣,来到这欧阳府中一探究竟,想看看那位七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走进后院,东方玄夜没见着欧阳将军和二哥的影子,但是看见一个小丫鬟模样的姑娘在那儿哭,想必是受了什么欺负。
看姑娘家哭的泪雨滂沱,东方玄夜的风流病又犯了,当即心下不忍,走过去开玩笑般的调戏她几句:“小丫头,怎么啦?哭得那么伤心,难道是你的情哥哥不要你了?”
她抬起头来,柳眉杏眼,皮肤红红白白的也算是通透,双眼盈满了泪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却一言不发。
这丫头长得还挺水灵!
东方玄夜心想,可能是这府中哪个小姐的心腹丫鬟吧,自己可能是吓着她了,哄哄她好了,没准还能勾搭上哪个小姐的芳心呢!
当然,此人纯属风流成性,一时玩笑而已。
“说出来嘛,没准我可以帮你出气呢!”他很是大方地说。
那丫鬟依旧不答话。
他刚想走近一些,却见这丫鬟挂着脸上的泪水,竟然对他笑了笑:“公子,您真要帮我吗?”
东方玄夜心中大叫一声“不好,有古怪!”人还没来得及动作,已经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耳旁是那丫鬟冷冷的笑声:“真想帮我,那就跟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