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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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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曲眼前的男人穿着普通的军绿色短袖,身形乍看一眼多半会被认为是个欧美男子。赵末壬几乎很少对一个人感兴趣,因他自己本就是一个神秘莫测潇洒自在的人。但是王曲能够理解,无论是谁,如果在一个战乱的地方见到这个一个气场强大,又长着一张东方脸孔的男人平白无故空降,都会好奇不已。

    此刻这个男人就站在王曲面前不远处,伴着嚣张的尘土飞扬。

    王曲不确定自己具体见过魏君灏几次,她那个叔叔王冠秋说魏君灏是看着她出生的,她那刺耳的哭声让魏君灏从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厌烦不已,所以,大概那么多年,他一直厌恶她。

    可是她哪里可能记得?她甚至在自己十岁的时候才知道世界上有个叫魏君灏的男人。并且这个才大自己六岁的男人一直是她主要的经济支柱。

    魏君灏几乎王曲活了二十五个年头里最阴魂不散的人,即使他们一年最多见两次面,说不上三句话,给不了彼此一个笑容。但他供她吃,供她穿,任由她挑选学校,让她出国,给她所有。她的手臂内侧刻着魏君灏的英文名缩写,她每花一分钱,每做一个决定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但可笑,这从来不是她自愿的。

    魏君灏迈着强劲有力的步伐而来,其实他走路是无声的,但是在王曲看来,每一步都会让自己的心颤抖一下。

    对于魏君灏的脸部线条王曲一直记不真切,唯有那身型她忘不掉。这像是一只小狗凭气味辨认主人,而王曲则是凭脑海里的轮廓从而记得的魏君灏。她为什么会记得他?因为他说她必须得记得他。

    他抿着薄唇,毫无表情的面部只会让人觉得阴冷。这是一个有过什么样人生经历的男人王曲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如何,她想摆脱他。

    “需要我亲自送你登机?”魏君灏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弯着身子站在王曲面前,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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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西亚的炎热相比,地处东亚的日本显然凉快许多。但又可能是空调的因素占了绝大多数。

    王曲不喜欢日本,即使素未踏上过这片领土,从来没有和这里的人接触过,但是王曲就是不喜欢日本。这大概是学生时代课本上学的东西让人根深蒂固,而她不喜欢的东西亦不会轻易发生改观,亦如她喜欢的东西。这里的屋子结构很简单,几乎仅由地板,柱子和屋顶三个部分组成,在延伸的屋檐下有条走廊,应该是为了提供纳凉或小憩。房间内部被拉门隔开,方便拉上和开启,这让看起来很狭小的房屋显得很宽敞。

    这里灵活无碍的自由空间让王曲非常喜欢。

    来这里的第四天王冠秋不意外地出现,这个或许和王曲有着血缘关系的叔叔却从来不让王曲叫他一声叔叔。

    王冠秋是魏君灏最得力的助手,他带着王曲从叙利亚离开,亦如以往。她甚至还没有机会跟任何人提起此事就已经坐在了私人专机上。

    光着脚坐在榻榻米上看着外头的细雨,清风徐徐。

    王曲听不懂日语,除了最简单的招呼。事实上三年前她连英语也不是很精通,她考取D市外国语学院阿拉伯语系后,便专攻这一门语言。王曲并不认为自己是聪明人,单单学习阿拉伯语就让她头疼不已,所以她更无暇学习另外一种语言。她认为精通一样比其他三脚猫各来一样要好一些。然而随着这几年对外界的认知,使她不得不重新认识自己的人生观,于是便拼命补习了英语。

    来日本的第一天王冠秋将她交给一个日本妇人,至此王曲到现在也没有再见到王冠秋,更别提魏君灏。在叙利亚时王曲以为只有魏君灏一人前来,可上了飞机时才发现,他来时的阵仗一定非常浩荡。而现下,所有的人似乎又消失不见。

    她在这里的几天什么都不缺,衣食住行完全安排妥当,唯一不妥的地方或许是让她太过无聊,好在她也习惯。

    这里很宁静,与战乱的叙利亚相比,这里的人们生活地太过安宁。

    从一个在晚上都睡不安稳的地方瞬间转移到如此安乐的环境,王曲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不适应,她甚至会在半夜突然惊醒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舒适的空气里似乎还有香甜的味道,王曲光着脚走到窗边尽情享受。

    “Hey,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回国。”王冠秋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不温不火地说。

    王曲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转过头盯着王冠秋。

    其实她和王冠秋一点都不像,但小时候母亲指着王冠秋告诉她那个就是小叔的时候,王曲竟然有种错觉,如果她的父亲还在世,一定会长得这样英俊。

    王冠秋很少能那么空闲,此刻他正一个人静地坐在榻榻米旁边享受着名叫下午茶的东西。

    母亲过世后王曲就开始了与王冠秋生活的日子,,但王冠秋永远有忙不完的事情,有时候甚至几个月不见踪影。王冠秋总是能找到世界上最懂她的佣人,就如现在这般衣食住行完全不需要她自己费心。

    王曲从来没有见过王冠秋大手笔购置什么东西,他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得有多么好。他这样一个事事都云淡风轻的人,永远一脸笑容,让人看不清也琢磨不透。

    王曲只是愣愣地看着门外,又是一场细雨,现下却让人心烦意乱。

    “这一趟叙利亚,倒也有趣。”王冠秋笑说。

    王曲转过头看了王冠秋一眼,随即又将视线转向门外。

    王冠秋捏了捏手里的杯子,盘膝坐久了实在有些难受。可他眼前这个小家伙跪在地上起码有三个小时,姿势不变,动作僵硬,估计是早麻了。

    “有时候想想,你的性子真的和你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王冠秋说完后打量了番王曲的反应,以往他只稍提及她的父亲,她便仿佛整个人舒展开了爪牙,可今天却不为所动,甚至似乎是没有听到。

    “咳咳。”王冠秋试探,“不好奇了?”

    王曲终是转过头,只不过眼里满是不屑,“王冠秋,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从来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

    那千年不变的笑脸似乎被人打了一记,王冠秋耸了耸肩,“过来尝尝这章鱼小丸子。”

    “我不饿。”

    好似将所有力气都打在棉花上般,王冠秋再也忍不住,起身坐到王曲身边。

    “看到那颗树没有?”王冠秋指着那颗王曲根本叫不上名字的树,他的脸上也有难得的表情,“我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是跟在王雨夏屁股后面,但是他常常会把我托到那颗树上,叫我上不去又下不来。哈哈。”

    “大概是嫌我烦吧。”王冠秋叹气般。

    王曲没有做声,倒是意外王冠秋小时候住在这里,异国日本。

    “我从树上掉下来摔得鼻青脸肿,最严重的那一次摔断了胳膊。”王冠秋摸摸王曲的脑袋,“王雨夏被罚跪在地上面壁,一跪就是五个时辰,连我母亲让他起来他都不肯。”

    王冠秋此时此刻的脸上没有一丝伪装,他将自己整个人暴露在王曲面前,好似眼前这个侄女是他最大的信赖。

    在王曲的生命中大概只有王冠秋最亲密无间,他虽然不承认自己叔叔的身份,但却待她如女儿。王曲曾经憎恨王冠秋的云淡风轻,事不关己,可愈发长大愈发觉得王冠秋珍贵。十几年,王曲似乎是看着这个英俊潇洒的男人逐渐老去。

    “王雨夏是一个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以后他就视我为陌路。我不过比他小几岁,他总把我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王曲从王冠秋的叹息里似乎听到一种叫做怀念的味道,显得感伤落寞。她伸手拍了拍王冠秋的背,王冠秋笑了笑继续说:“当或许在王家,就只有王雨夏是真心待我。”

    王冠秋顿住不再讲话。

    王曲从小的概念里没有父爱这个词,这个陌生的词汇常常会让她陷入困境,得不到却也不是特别奢望。因为她只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是王雨夏,其他并没有任何一点是关于王雨夏的记忆。好在她不怨天尤人,在这个没有父爱的世界里,她照样活得很好。

    王冠秋经常会因为王曲的某个动作面色异常,他好像掉进某个记忆深渊,得让人拉一把。王曲深知,在王冠秋的心里或许有别人都不能滋味的东西。

    谁都不知道云淡风轻的王冠秋却是一个迷信的人,他每一次出门办事前必定会在一座佛像面前拜上几拜,偶尔还会烧上几根香。

    都说菩萨有千面,经常化成一个行脚医生,深入民间,为百姓万民施药治病,解除疾苦。那么万能的观音菩萨,你能治百病,也能治疗人心里的疾病吗?

    王冠秋离开不久后,王曲打算出去转转,她这样想过很多遍,但是一直被那个妇人制止。起初王曲不想为难她,但是想到明天就要回去,突然又特别想出去。

    她对日本真的不了解,现在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地身处何处。可她又是一个矛盾的人,想对外界的一切都想掌握得清清楚楚。

    她想,她只偷偷溜出去一会儿,凭着记忆一定能够马上回来。

    可刚出了房门口她便看到多日不见的魏君灏。

    像那日,魏君灏来到她的面前,他薄薄的嘴唇似乎根本不屑对她说一个字——需要我亲自送你登机?

    王曲当时想,这个人是不是太自恋了些?他这句话什么意思?

    好在那天王冠秋照旧出现地那样及时,还是一脸暖洋洋地笑意对王曲说:“所有手续都已经办妥,晚上八点的专机。”

    谁有问过她的意愿?她甚至没有机会和赵末壬道一声再见。

    在廊上笔直的步伐的魏君灏因为突然冒出来的王曲而停顿。他微微颔首看着王曲光着的小脚,然后在门口找到她的鞋子朝她走来。

    王曲站在原处看着魏君灏,他行为诡异地教人捉摸不透。与那日在叙利亚的样子相比,现在的他看起来精神百倍,休闲西装笔挺。大约是少了那日的警惕性,现在他整个人的面部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柔和。

    他的五官端正,立体,和很多亚洲男人比起来确实英俊不少。

    “穿上。”魏君灏说。

    王曲闻言接过魏君灏手里的鞋子,弯腰自顾穿了上去。

    魏君灏从始至终站着看她。她白皙的小脚套上一双简单的单鞋,上面有一朵蝴蝶结,不算特别精致,却很适合她。

    王曲不经意抬头,有些不自在地捏了捏衣角。

    雨似乎变大了,淅淅沥沥落在瓦片上面敲出乐章。这种潮湿的感觉让人觉得黏糊,一点都不舒服。

    等王曲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张了张嘴刚想打消这份尴尬,便听魏君灏充满磁性的嗓子说:“跟我来。”

    王曲不可思议地盯着他伸过来的修长手掌,他的手很干净,指节分明,这不像是一只会拿枪的手伸开在她面前。

    呆望着,即使很久以后,她也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主动牵上他递过来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