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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一章】
三人拿着长长的坚硬的被削尖了树干,在深林里穿梭。很快又看到熟悉的血藤荭狇,前方又是充满黑鸟凫鹫的诡异之地,迟衡回视席束:“席束,我知道你还留恋这里,反正是我曙州的地盘,什么时候来都是来,赶紧离开要紧。”
席束握紧手中被削尖的树干:“将军可以叫我少舒。”
少舒和席束有什么分别?
迟衡指着烈日西斜:“再不快走,就回不到昨天的地方了。”三日为期,过期不候。
“你这么相信我们能回去吗?这种诡异之地,就像天边忽然开了一道口子把我们装进去了一样。”席束轻松地笑,“我已做好了一生在这林子里的打算——这地方不赖,吃喝不愁,与将军一起,一世之隐再合适不过。”
“那你呆着喂凫鹫吧。”
当然不可能,席束脚步飞快跟了上来。这边是血藤荭狇,那边自然是畏惧荭狇的凫鹫,迟衡能看到黑色的凫鹫飞起飞落,很多很多,铺天盖地,黑压压的一大片,比进来的时候多多了。迟衡停了一停,砍断荭狇,将每个人的衣裳都染成了血红色,散发出浓郁的香得几乎成臭的味道。
迟衡给钟续蒙住了脸,检查了每一根树干。
“席束,火还没好?”
火灭了四五次,包含水分的枝叶也不容易点燃,但在三人锲而不舍的坚持下,腐叶最先燃烧起来,而后蔓延到一株荭狇上,荭狇火势颤颤微微,映着那圆日,像摊开的一张薄饼。
好在,荭狇地上是厚厚的腐叶,旁边是一棵大松树,火势蔓过去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声音悦耳如琴弦。
迟衡愉悦地看着火势骤然向上窜过去,很快火光大盛,火焰张牙舞爪狰狞地扑向每一棵树,于是,即使不那么容易燃烧的荭狇也被火焰吞噬了。很快,烟雾笼罩了整个天空,烟雾是迷蒙的红色。
漫天的烟味,和浓烈的香味。
天际,无数的凫鹫纷纷飞起发出骇人的嘎嘎声。
三人的脸上都蒙着浸湿的布巾,迟衡说:“快走吧,万一起风了,火蔓延过来,咱们飞都来不及了。”
三人拔腿就跑。
合着深林里无数被火势惊醒的野兽向着最初进来的地方奔跑,深林里处处是藤子绊脚。而有些可恶的凫鹫竟然还不怕死地俯冲而下,迟衡飞快地舞动尖利的树枝,席束也没有手软,将凫鹫打得狼狈不堪,甚至钟续也不甘示弱,拿着树干就朝凫鹫刺过去。
偏偏风起,火向着这边扑了过来。
好处是,凫鹫嗅到荭狇的味道,不甘心地抛下嘴边的食物,纷纷飞远了;坏处是,火几乎是扑着三人的脚后跟来了——这片深林千百年来,第一次发怒了一样挟风雷之势而来。
钟续年龄小手脚很快,席束就弱了,迟衡数次将他拽起。
火势迅猛,飞禽走兽都被惊起,席束正跑着,忽觉得前方异常安静,觉得不对,才一停滞,迟衡和钟续就跑到前边了。席束猛然驻足,因为他的前方,有一条大蛇盘旋着,横住了去了。
席束的冷汗往下流。
他抬不起脚,就这么和大蛇对峙着。前方,夕阳西落,薄晖渐渐收了,像滑落深林的轮子一样拽都拽不住——夕阳落下,只是一瞬,假如真的如野史志所述,那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后边是熊熊烈火。
这条蛇却盘旋蠕动着不愿离去,它的身下,有几颗椭圆形的白色的蛇蛋。席束的汗珠一点点落下,他举起了尖利的树干。
嘶……
大蛇高昂起头,骤然向席束冲了过来。
在席束树干高高落下时,大蛇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血从它的眼中迸射而出,大蛇的蛇尾骤然向席束甩过来。但已经迟了,迟衡尖利的树干狠狠地插进了它的七寸。
席束站在原地,汗透重裳。
迟衡三下五除二将那蛇打死,抽出了蛇眼中的匕首,把发愣的席束手腕一拽:“傻愣着干什么,赶紧走!”
夕阳一寸寸退下去了,烟雾很快笼罩上去。
三人一路狂奔。
他们很快又迷路了,在奔跑中,不可能再去寻找那一个个留下的标记,而深林的每一个地方看上去都如此的相近,天空被浓密的烟雾厚厚地笼罩着。
天际的火光刺目。
迟衡望着四周,忽然说:“往那里跑!”
席束来不及问原因,就跟着迟衡逃命一般奔跑起来,眼前掠过一棵一棵的树木,以及一个一个的野兽,但没有一只野兽有空停下来,因为都是需要逃命的。野兽比人还快,一只野鹿飞扬着蹄子掠过了他们,还有一群狼从不远处疾奔。席束几乎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也是一只逃命的野兽。
迟衡三人没命地跑着,落日不知何时落下,夜幕不知何时降临,野兽们不知何时消失了踪迹,在钟续和席束都气喘吁吁的时候,迟衡忽然停下来:“席束,没有火了?”
那股馥郁的浓烟没有了
席束扶着一棵大树拼命喘气,大口大口喘气,他勉强抬起头来,天际,清明一片,一钩弯月在天际缓缓,光华温和,映着深林,无比寂寥。
钟续也是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拽着迟衡的手,惊异地看着那一勾月。
三人不再跑。
只是向前走着,向着月亮而行,时不时深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小松鼠从树上掉下来了一样,闻着春日里特有的潮湿的味道,迟衡忽然想起纪策在信中的薄笺上的字:涉潭,林里,月上始归。
彼时,纪策的心情应是愉悦的吧。
“迟将军在想什么?”
迟衡回到现实:“什么?”
席束用树干拨开了灌木:“迟将军刚才望着月亮,露出一丝笑,像是回忆什么极好的往事一样,连我看了都觉得羡慕。”
“羡慕什么?”
“羡慕你现在想的事、想的人,我一直以为迟将军征战杀伐,一定是个满脸凶相的人。”席束低下头笑着说,“想不到我错得这样离谱。”
二人说着聊着驱逐着阵阵困倦。
不知过了多久,在钟续实在走不动时,前方出现了灯火,钟续高兴得跳了起来:“啊,有人家了。”
熟悉的灯火,仿若久别重逢。
感慨万千之后,迟衡笑着将衣裳解下,解下腰间系的清水竹筒,浸湿了一块方巾,蒙在了钟续的脸上,钟续纳闷地要扒下来:“现在没有大火了呀。”
迟衡按住湿巾,转向席束:“你是谁?”
席束凝望他。
迟衡目光眯了起来变得冷峻,二人对视,席束的嘴唇慢慢勾起来:“迟将军什么意思?”
“还需要明说吗?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有你这种胆识?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却敢在一个荒凉庙宇中寻一夜去,以及,和一条蛇对峙。并且,才走出深林就想要对我们下手,翻脸不认人吗?”
席束依旧含笑。
钟续紧张地看着两个人,迟衡握紧了钟续的手,将他掩在自己背后。
迟衡侧头说:“席束?席少舒?容貌不是唯一能辨识人的地方,言行,举止,甚至一个眼神都能让人察觉出来。”
席束慢慢收起了笑。
迟衡继续说:“你对自己太自信了!毫无掩饰地再次出现在我面前,你以为变了容貌我就不认识吗?瞎过一次的人,对之前发生的事比刻在脑子里还深!”这个人,就是瞎之前,出现在辣粉摊上的人,当然,容貌并非现在的容貌。
席束终于开口:“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你走出庙宇的那一刻,神情自信,一切尽在掌中——即使容貌不一样,这份神情别无二致,以及,许多其他。感觉是一种不可名状的东西,既然想掩饰自己的身份,就不该与人频繁接触。”
席束喃喃:“原来这么早,又为什么要救我?”
迟衡没有作答。
席束慢慢地展开笑容,下巴微扬,正与庙宇前一模一样:“本能吗?还是有别的原因?为什么不猜一猜我是谁呢?”
谁能问出如此自负的问题呢?谁会以为自己一定能猜出他呢?谁与自己处处为敌呢?
迟衡凝思一下:“郑奕?”
“果然,厉害!为什么在諨冧国时不点破呢?”
迟衡看着眼前的郑奕,想不到,如此的近,他曾以为会在征战中对决,却没想到,共度了一次奇妙的际遇。为什么不点破?双方的境地不是一样吗,迟衡冷静地反问:“你,又为什么不在諨冧国动手呢?”
在没有人的险地荒境里,即使是宿敌也不得不相互依存,而一旦到了平安地,立刻又会变成狭路相逢的仇敌。
郑奕后退了一步,笑容迷幻,只是他无法再如以往一样混入人群之中:“原来,我们的顾忌都一样,你我都失去了杀死彼此的最好时机,既然如此也无需掩饰了。我想知道,刚才你在想着谁?是长缨吗?还是别人?”
“重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