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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湘院内,一如往昔。树还是两年前的树,屋还是两年前的屋,甚至连厢房里的桌椅摆设都始终未变。
王婉在此读书两年,如今一跨进屋子,见到排列的整整齐齐的桌椅间,仅仅坐着方文颂一人的时候,才陡然发觉,这两年,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初来上学时,有五人。而今,竟只剩下两个了。
宁素芳还未到来。那方文颂就这样坐在位置上,听到王婉进来的声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一下没一下地懒懒地翻着书。
王婉走了过去,站到了她的身边。
这时,方文颂才抬起了头,一脸的厌恶。
“走开!”她冷冷地说道。
王婉开口道:“我说完几句后自然会走开,以为我爱站在这里吗?只要有你在,连空气都是恶心的!”
“你!”方文颂把书一摔,推开桌子,“哗啦”一声就站了起来。
王婉冷冷地看着她:“小小年纪一个女孩子,心思就如此恶毒!挑拨方文棋,害死方文雅,怂恿方文琴。你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方文颂一愣,但继而大怒:“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挑拨方文棋我认了,可凭什么说二姐姐是我害死的?!”
“难道不是吗?要不是你叫你的丫鬟偷偷把章三公子患羊角疯的事传到雅姐姐耳朵里,她会绝望自尽吗?!”王婉指着方文颂恨恨说道,“不要说什么你是为了雅姐姐好!她不愿这么早嫁人,终日哭哭啼啼,你和她的院子隔得那么近,你会不知道?!若真为了她好,你不去安慰她,反而直接告知她真相,去往她伤口上插一把刀?!你根本就是想通过雅姐姐的口让大夫人出丑吧! 结果雅姐姐自杀了!这个结局对大夫人的打击最大,恐怕是你最满意的吧!”
“你!”方文颂柳眉倒竖,气得胸口一起一伏。
王婉继续道:“还有,怂恿方文琴对你有什么好处?拿钱资助方文琴让她在寿王府里打通人脉,给她出馊主意。方文琴没能在寿王府里将寿王世子拿下,你很失望吧!但是钱不能白花对不?干脆就在她耳边浑说,说是我在安康郡主面前讲她坏话才导致寿王世子看不上她!让她怨恨我,找我的麻烦。如果她真把我给怎么了,那你便大喜,就是没怎么了,与你而言也不痛不痒的。可是方文琴就不一样了。你若真心把她当姐姐,会这样害她?!明知我姨妈对我好,她若把我惹急了,我必告上姨妈,姨妈定会狠狠对付她。现在好了,她被关进家庙了,你满意了?!方文颂!你的心呢?全府上下是不是除了你姨娘,都只有可利用和不可利用两种人?你讨厌方文棋,因为同是庶女,她却过得比你张扬,甚至大夫人对她都比对你好!所以你要解决掉她。雅姐姐虽然没碍着你什么事,但是因为她可以被利用来对付大夫人,所以你就毫不客气地利用了她,再恶劣的后果也不关你的事。方文琴,虽不知入了寿王府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要这样帮她,可是既定目标一旦达不到,你就利用她来打击我,至于她的结局是什么,也同样与你无关。而我呢?你这样处处瞧我不顺眼,因为我占用了你们侯府的东西吗?哈!梧桐院本就是二房的。再妒忌也轮不到你!若是因为侯老先生的看中,安康郡主的喜爱什么的,告诉你方文颂,就算我不在这里,你一辈子也别想得到!”
王婉一下把心中的憋闷对方文颂的怒气全部倒了出来。
长长的话语在这空空的屋子里格外清晰。
王婉话音停止,整个空间就一下静了下来。空气好似凝结,寂然得仿佛只听得到两人的呼吸声。
方文颂的一张脸由青转白,由白又转为铁青。
她狠狠咬着唇,像匹恶狼一般瞪着王婉。
王婉不甘示弱地回瞪她。
却是突然,方文颂变脸了,她竟然笑了,笑得就如王婉刚才说的话是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
只听她道:“我说婉妹妹啊!你真是太让人讨厌了!”她斜眼瞥着王婉,满脸的鄙视,“一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居然也在我这个正经侯府小姐面前指手画脚的。你娘没教你什么是教养吗?!也是了,”她拿起桌面上的书,装模作样地掸了掸,好似上头有很多灰尘死的,“一个没爹的,寡妇养的,能有什么教养啊!”说着,就安然地坐了下来。然后挑眉撇眼瞧着王婉,一副“你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王婉先是一气,但不过片刻就笑了。她走到了方文颂右边的桌子旁,挪开椅子,也坐下了。偏着头看着她道:“不愧是害了如此多人的方文颂!被我揭穿了居然能瞬间做到面不改色,反而淡定自若地骂起人来。可惜,我不是方文棋,向来不是个冲动的人。你这样骂我,就以为我会大怒扑过去打你吗?”王婉摆了摆手,“错了错了,外头可是有我们的丫鬟和这潇湘院的婆子们哪!我要揍你也会找个无人的地方!”王婉眼神一凶,压低声音狠狠地道,“放心好了,你这么想挨揍,我迟早会满足你的!”
“你!”这下方文颂才彻底大怒,重重一拍桌子,又“哗啦”一声站起来了。
王婉嘴角一抹讽笑,无视她去,低下头来整理起自己的书袋。
而恰恰就在这个时候,宁素芳进来了,见到了方文颂气歪着一张脸怒瞪王婉的模样。她皱起了眉头:“四小姐,这是课堂!我以往是如何教你的?!”
一惯以甜美形象示人的方文颂这般恶劣的样子被抓了个正着,她顿时又羞又气,眼眶一下就红了。
王婉看着宁素芳一笑。
宁素芳瞧着王婉,无奈地摇了摇头。
课后,王婉坐在宁素芳的屋里斯条慢理地喝茶。
青环与宁素芳的那个呆呆傻傻的小丫鬟照旧去了门口闲玩。
宁素芳坐在王婉对面,一脸关切:“怎么就跟她闹上了?”
王婉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相信宁先生你也清楚得很。心情不好,一见到她就觉得有话不吐不快罢了!”
宁素芳叹了口气,半晌才幽幽地道:“是因为钱姨娘的死吧!”
王婉沉默了,盯着手中的茶盏一言不语。
“大宅子就是这样,你既然住这儿,就要适应。”
“……还好啦。”王婉喃喃道,“真就厌恶到极点,我早就哭着闹着要搬出去了。”缄默片刻,她又继续道:“其实,在这里很多时候也很开心,若真的说起来,那些开心,便就是拿来千金,我也是不换的。”她想起了楚凤歌,那个漂亮惊人,眼下一颗泪痣的楚凤歌。也只有来了这忠勇侯府,她才能遇上他。只是……
王婉盯着茶水。圆圆的盏口里一抹清淡见底的青色,她的小脸竟就这么倒印其间,长长的睫毛下,一双眼眸居然一抹忧思。
楚凤歌和她,一个天,一个地啊!
“你有喜欢的人了吧?”正是王婉发愣的时候,宁素芳的声音冷不伶仃地突然响起。
王婉赫然一惊,愕然抬头看她,然后,脸“唰”地红了。
“果然呢……”宁素芳微笑。
王婉觉得头上冒烟了,耳尖都烫了起来,她忙不迭地低下了头。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啊……”宁素芳在感慨。但是很快就话锋一转,“喜欢这种事放在心里就罢了。婚姻大事,还是要听父母之命啊!”
“……”虽然宁素芳说的很不客气,但这是事实,在这种时代,恋爱自由什么的绝对是找死!
“唉!”王婉重重叹气。
于是宁素芳瞬间恍然大悟:“你喜欢的是……”
“停!”王婉赶忙制止她,红着脸连连摆手,“别说,别说,说了也没意义。就让我把这事烂在肚子里吧!喜欢归喜欢,还真没敢想过要嫁给他……”这句话一出,自己顿感心酸,陡然觉得该掉泪应景了。“唉!”又是一声叹气。
宁素芳道:“想不到居然是真的,那你当初又何苦骗我?”果然被宁素芳猜中了。
“当初是真没那想法。只是后来……”
“后来?你们又见面了?”宁素芳吃惊。
“嗯……那个……”王婉吞吞吐吐。
“唉!”宁素芳没有再追问,只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就是你年纪尚小,也不该啊!”
“……”王婉低头不语。
而在宁素芳看来,她就是在懊悔和反省了。
宁素芳摸了摸她的头。很认真地对她说:“你年纪尚小,我真心为你好才对你说这些的。你住这侯府为了什么,大家都心照不宣。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而门当户对是亘古不变的事实,什么才子佳人的,不过是戏文瞎编乱造骗人的东西。你父亡兄小,若没住侯府,能嫁的也无非是一般的读书人家,但若以侯府表小姐的名义,运气若好一点,甚至可以嫁给有爵位人家的庶子,运气一般的话,也能嫁给五六品官员家的嫡子。只是,人要看清事实,不能去妄想根本得不到的东西。他是谁?他可是一等公家的嫡长孙!御赐丹书铁劵,永不削爵!这样的人家,莫说什么未来要袭爵的嫡长孙,便就是一般的庶子,也不是你能匹配的!”
宁素芳这一番话可谓是无情之极,将王婉始终不愿去想的东西彻底地血淋淋地剥露在她面前。
王婉低着头,身子微微颤抖了起来。
宁素芳叹了口气,却没再开口。
许久,王婉终于出声了。“我知道的。”她闷闷说道,“我知道的。你也说我不像是一般的孩子,我会理智的。”
毕竟初次喜欢上一个人,这种感情,应该,还不深吧!
王婉深吸了口气。
大家都还小,这种事,就当没有过吧!
时间这种东西,说它快说它慢,全凭人们的心情,就算它亘古不变,向来按部就班。而王婉觉得这段时间过得很快,因为上次与严春丽在寿王府一面恍如昨日,如今眨眼间就四月底了,严春丽要走了。
得到林氏的允许后,王婉出了侯府为严春丽送行。届时一起送行的当然有李明炎、李明敏,以及,楚凤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