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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卓见了惠娘和泽文,似是有了鼓励,一股脑儿地将话说了出来,“香菊表姐是自己掉下去的,我没有推她……今日,香春和香菊表姐找我出去,我不知道她们会骗人,她们说以后再也不欺负我,我信了她们,就跟着她们到了河滩。我突然见着香春表姐对香菊表姐使眼色,我就知道她们肯定是骗我,又想欺负我。后来,我见着香菊表姐竟是要推我入河,我就躲了,香菊表姐自己脚滑掉进河里去了。
香春表姐见我没有掉下去,又要来推我,我害怕,我只能跑,一直跑一直跑,我害怕……我不要掉到河里去……”
金卓人小,此番话又抽噎着说出来,可却说得是头头是道,连惠娘都不由得佩服,金卓这孩子还真是有些大智若愚。
瞧着众人默不言语,李金卓以为是大家皆不信他,顿时又大哭起来,如此这番,张氏是再也按捺不住,指着李香春便大骂道,“你个心思歹毒的丫头!想害我儿子?我告诉你!这老天可在看着呢!你跟李香菊那个黑心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平日里一直来阴的,真当我张艳月是瞎子?看不见?我念着你们是兴元亲侄女,我忍着!如今倒是越发来事了,竟是想害我家金卓性命了!”
李香春未变脸色,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冷哼一声,道,“婶娘,我知你瞧不起我们家,但屎盆子也不能扣我们姐妹头上!不就因着拿了你家的一盒胭脂,你就这么恨透了我和香菊。如今金卓做了这等事,婶娘还偏袒着!把错都推我和香菊头上!香菊若泉下有知,等着她来找你们报仇!”
瞧着李香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番话来,惠娘当真是服了这个表妹。再看看气红了脸的张艳月,惠娘自觉自己看错了她,原来她都是心知肚明的,却并不道破。
李香春那番话未免恶毒,李兴水伸出手作势要打她,徐氏挺着大肚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拉住李兴水,“他爹,香菊都没了,你还打香春做什么?真要让香菊去得不安心?”
说罢,走近了李金卓,挺着大肚子蹲□,轻柔了声音对李金卓道,“金卓,这话可乱说不得,若是真如你香春表姐所说,伯娘不会怪你,这都是命。”
金卓却是仰着脸,一字一句道,“金卓从不说谎!”
说罢,向后退了几步,一只手牵着泽文的手,另一只则紧紧拉住了张氏的罗裙。
徐氏还欲再说什么,便又凑上前去,哪知金卓不乐意,松了泽文的手,朝着徐氏挥了挥了,就这么档子功夫,也不知怎的,这徐氏“哎哟”一声,一下坐在了地上起不来了。
众人皆是一惊,先前也没注意着动作,皆当是金卓不小心推的。
李兴元想拉过金卓训斥,却被张艳月往身后一带。李兴元无奈,只得沉着声怒道,“金卓!”
赵氏急着徐氏肚里的孩子,“兴元,莫管金卓了。兴水!快把你媳妇抱到屋子里去!”
惠娘一直站在金卓旁边,徐氏与金卓的动作,她自是比旁人都清楚得很,金卓的手只是碰到了徐氏,并未下力推她,很显然这徐氏是在做做样子罢了。
本以为不会发生什么大事,却未料到,徐氏真的早产了。
李金卓以为自己犯了错,垂着头站在一旁,默声地抽泣,泽文用袖子擦掉了他的泪。
张氏冷眼旁观着突然忙起来的众人,瞧着他们进进出出是不发一言。
两个时辰,这徐氏终是产下了一名男婴。
这丧事蓦地变成了喜事,没了一个丫头多了一个男孩,这哀伤的气氛顿时少了大半。惠娘看着躺在竹板上盖着白布的香菊,叹了口气。
惠娘掀开了产房的帘子,进去瞧一眼,赵氏正抱着怀中的男婴,不肯撒手。这男婴浑身皱巴巴的,虽说不是足月,可那分量却不像早产,有六斤多。
这徐氏是生惯了孩子的,刚生了孩子,也就脸色白了些,精神气倒是足。见着自己是生了个男孩,面上的表情显是松了下来。
惠娘下意识看了一眼香春,她沉着脸,也不知想些什么,但只是一瞬,面上便又布起了笑。惠娘只觉得毛骨悚然,这香春的心思可是比一般人都深。见着惠娘望过来,那李香春却是朝着她一笑,面上满是嘲讽。
见着徐氏总算是大小平安,李兴元也算松了一口气,拉着妻儿隔着帘子向徐氏和李兴水道歉。
但这次徐氏可不如以前那般好说话了,隔着帘子传出来的话,带着哭意道,“兴元兄弟,我家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家?我家的香菊因着你家金卓没了,如今,我肚里的孩子,也因着你家金卓差点也是没了。我这辈子造的是什么孽……”
李兴水不发一言掀开了帘子出了屋子,也不知做什么去了。赵氏抱着孩子,坐在床沿边,打着圆场道,“老大媳妇,你也莫悲伤了,你孩子都生了,金卓也是你侄子,你莫往心里去,这事就算过去了。”
但是徐氏却是不依,理了理自己稍显凌乱的发,又拿了帕子擦了擦未见一滴泪的脸,一把夺过赵氏手中安静的孩子,婴儿受不得惊,一下啼哭起来。徐氏一边哄着,一边道,“香菊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们不心疼,我心疼。金卓这事,得好好算算!不能让我家香菊白白没了命,还差点害了我儿子。”
惠娘先前一直以为这徐氏是好说话的,想来,应是一直生不出儿子,这腰自然挺不直,这儿子一生,如今她可是翻身做了主。自然是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了。
“那你说怎么做?”赵氏也冷了脸。平日里赵氏待这徐氏也算好,经常帮衬着老大一家,可如今刚生了儿子就换了张面孔,当真是见不得这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要给我家香菊打口好棺材,这银子得老二一家来。还有我这月子一坐,也没个人做家里的活儿,还要让别人顾着,怎么也得帮我把家里的活儿做了吧?还有,这月子得让张艳月伺候着,娘都那么大年纪了,自然不能麻烦娘。”
张艳月在屋外听到这番话,当即是气得一下掀开了帘子,指着徐氏便骂道,“你别蹬鼻子上脸!这香菊自己个儿想害人,害不成人自己做了冤魂怪得了谁!你说我家金卓推得你,我可是瞧得真真的,是你自己个儿倒下去的!怎么反赖我家金卓了!真是有娘生还有娘教!你的两个好闺女真跟你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一样的龌龊心思!”
李兴元听着里头吵起来,呆不住了,也一把掀开了帘子进了屋,拉过张艳月的胳膊道,“就按嫂子说得办。嫂子,我给你两贯铜钱。”
那徐氏瞪了一眼,不说话。李香春倒是往旁边一站,“叔,这好棺材可不值这么个价。还有我娘这坐月子要好吃好喝地供着,两贯铜钱,可用不得。”
徐氏的话本就说得直白,一屋子的人早就听出了味儿,这是要钱呢。
赵氏“嗤”了一声,“兴元,给她!”
张艳月想拦着,赵氏一把拉开她的手,“这刚生了儿子,是得好好赏赏,老二家的,这五贯铜钱待会儿我让你爹给你们补上!”
徐氏听了这番话,面色越发白起来,本以为这刚生了儿子,这赵氏肯定得更偏着他们家,哪知,这会儿竟是偏着老二一家了。当即便是觉得委屈。
惠娘再也见不得这番场面,出了屋子。原本以为这外祖母家里头也就一个张艳月刁钻爱财些,别的也没什么。未曾想,这平日里亲切的大舅母才是真正的泼皮。也就难怪这李香春和李香菊是这幅模样了,真难得李香宜没承得她们半点坏心思。
蔡友仁和李氏安静地坐在凳子上,应是听到了里头说的话,面上也没甚表情,见着惠娘出来,招手让她坐着。
赵氏叹了一口气,也跟着出了屋子,对着蔡友仁道,“友仁啊,让你见笑了,本想着香菊是你侄女,理当送上最后一程,未曾想竟是出了这样的事。要不,今儿你就回去吧,等明日兴水买了棺材将香菊葬了便是了。她自己个儿的父母都不心疼,咱们做祖母和姑姑的,也就这样了。”
正说着,张艳月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牵着李金卓要回家。李金卓哭得艾艾的,拉着泽文的手是怎么也不肯放。
蔡友仁便对李兴元道,“兴元,瞧金卓这幅样子,要不,让他先跟着到我家去住几天,今日的事多,莫说是个孩子了,就算是大人,心里也慌。去我家,也有惠娘和泽文照应着。”
李兴元低着头思虑了片刻,想问问张艳月的意思,张艳月撒了手,将李金卓推向惠娘的方向,“让金卓先跟着去过几天消停日子!我倒要看看金卓不在家里,她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