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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长风起身,浑身乏力,才想起昨夜醉酒,也记不清自己是否失态,不用想,必然是失态了。
出门见到子末在门口站着,在苍茫山间,消瘦的背影显得愈发落寞。
他佯装潇洒自如,上前拍了拍子末,“早,如何,这山间空气很不错吧,我每天在这醒来都觉得神清气爽的。”
子末回头微笑了下,看着眼前的长风,丝毫没有了昨日的悲痛,眼里带着光,大步流星地走向了雪曜的坟冢,细心打扫着。
不一会儿,他回来了。如今已是四月,山间桐树花盛开正好,长风折了几支插瓶。子末错愕地看着他,一个看上去粗枝大叶的男人竟然有这样的习惯。
长风插好后,呆呆地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也不知道这样算得好看吗,他就惯是喜欢这些劳什子。”
难怪,这屋子原来一直保持着雪曜在世时的风格,雪曜或许至死都不知道,那个行事大剌剌的长风,在他身死后,将自己活生生劈成两半,一半是思念着雪曜的长风,而另一半则是长风心中的雪曜。
他就这样在贫瘠荒凉的云起山上,就此埋葬了一生的悲欢。
子末独自一人坐在外面,闭上双眼,用心描摹了这满山的景色。
阿莫颠颠跑来,“郎君,可是要我将画布铺开?只是这山间景色平平,怎么也不像传闻中的仙家遗址。”
子末依旧没有睁开眼睛,说道,“可是我觉得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景色。”
几日后离去,子末将陛下昔日赠予的玉佩转赠给了长风,“这是我随身之物,赠予长风兄,希望可以护佑你平安。”
长风接过后看着那上面的纹龙图案,想说些什么,最终依旧什么都没问。
“你很像他,谢谢你这几日在这里陪我,什么时候得空了,再来坐坐。”
“一定。”
长风看着子末和阿莫离去的身影,忽然理解了雪曜曾说的那句话: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此时,云歌已经入了宰相府,将一应事情同蔡大人陈述清楚,蔡京知道真相,怒斥了自己几个儿子烧毁子末书信一事,将云歌置于府上,却未当作婢子,而是光明正大收为义女,令云歌大吃一惊。
云歌小心翼翼地在府中生活,终于摆脱了从前颠沛流离的困苦,更令她欣慰的是,她可以在这座城,这方地,等他归来。
蔡大人近日不常在府中,因陛下的寿诞快到了,阖宫内外都在操练着。除了布景,今年特邀了全城的歌舞坊,乐坊入宫献艺,其中也包括醉杏楼。众人皆知缘故,亦不言明。
“李娘子,不妨与我们清音阁一起,也免去一些事端。”林阁主一边斟茶一边说道。
自溪音教授李师师琴艺后,过了明路,林阁主和醉杏楼花魁娘子相见便有了名头。
李师师想着自己身份特殊,到底是风月场的女人,若是能借清音阁名义,确实可以遮掩自己尴尬的身份,便应下了,“多谢林郎体谅我。”
从始至终,她从不肯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林阁主”。
“阿音的身体怎么样了?”林阁主得知溪音受伤一事急地整夜整夜难以安眠。
“大好了。”
师师倒像是报信的,连赵佶先前都埋怨道,“师师对这个师父的情谊比对朕都真切,次次都询问瑾美人近况。”有时还调侃道,“你那么喜欢瑾美人,不如进宫做陪,日日让你们在一处好了。”
师师笑着道,“陛下后宫百花齐放,我只愿在此处独自盛开,在这醉杏楼好歹也可一枝独秀,免去风雨之苦。”
赵佶不是个虚伪之人,他明白眼前的是个聪明又通透的女子,富贵荣华如过眼云烟,名利权势亦似镜花水月,遂拥着她,也不勉强。这也是这高坐皇位的男人少有的几分真心,虽是为色相所惑,却也被性情所感。只有在这里,他不是众星捧月的君主,虽无人歌颂,亦无人毁谤。
李师师也常常想,若他不是君主,只是个闲散居士,亦或是天涯浪子,她或许当真会爱上他,他的才情,他的温柔,是足以蛊惑女人的心的。但她更加清醒地知道,帝王之爱如同萤火微光,有时不消片刻便消弭了,自己漫长的一生于此无可托付。
若说她还有什么心愿,那便是有生之年可以亲手揭下林阁主的面具,看看昔日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那是她少年时的渴慕,不曾宣于口,尽管她知道,现在的这个人和当初自己盲目崇拜的那个人未必相同,也或许她眷恋的只是自己的青春年岁,只因那时她还有着愿得一心,白首不离的心愿。而今一入风月,再难回头。
溪音的身体虽已大好,但精神倦怠,间歇性讨好下赵佶,赵佶知她心性,虽忽冷忽热,却从不怪罪,依旧如同看待孩子一般看待她,知道她想念宫外生活,也常常会命人带些吃食送至清云宫。慢慢地,其余妃嫔也懒得在溪音身上费心思了,只道那琴师性情古怪,也不常争宠,纵有偶尔出格,也很快沉寂,似乎只是为了存活,位份迟迟不得晋升,且入宫两年尚无子嗣。
听闻溪音近况,皇后叹道,“这孩子,到底是毁了。”
跟着皇后的老嬷嬷说道,“娘娘是想念容娘子了吧,想必她已经自由了。”
皇后摆了摆手,“说好了,不再提她的,全当她已经故去了吧。”
她是无可指摘的中宫皇后,纵然心底有伤痛,也依然挂着笑,久而久之就学会了笑着难过,看着神情依旧端庄大方。她身居高位,都不快活,那些个后妃又岂能顺心顺意,因而便多了几分同理心,恩威并施,极少偏颇。
月茗有了一女傍身,在宫内不知收敛,俨然已经成为了第二个乔氏,人人都避之不及,她却得意洋洋,不以为耻。
这日偶遇了阿瑜在练舞,本想一走了之,却没忍住上前问道,“好久不见,近日总听闻你们和宫外来往甚密,想必阁主也不曾提过我吧。”
阿瑜转了一圈,披帛滑落在地,也未拾起,说道,“成为自己曾经最讨厌的人,感觉如何?你如今何须旁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