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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求阴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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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那么愣愣地坐到天亮,老太太不肯去睡,所有人都不敢闭眼睛。都知道她盼这一对小曾孙盼了有多久,如今生产在即,母子却突然失踪……天塌下来的大事!

    卯时刚过,天刚蒙蒙亮,只听见三两只早起的鸟儿在庭院里啾啾孤鸣。

    一场暴雨断断续续,到了三更才算停下,厅堂里显得尤其的阴冷。姨娘们昨夜听说上房出了大事,还以为是老太太突然呼过去了,一个个心急火燎地赶过来,都没带什么厚衣裳。年轻些的还好,那老的扛不住冻,早已经黑了一整圈的眼眶儿。却不敢打哈欠,一个个强睁着眼睛,就怕被老太太逮着了发泄。

    秀芸撅着臀儿站在人堆里,一双细眼把两排青红白绿的姨娘们扫量,这会儿才信了那外头的传闻,只道沈家老宅里的女人果然个个都不一般,啧,瞧这气场,随便拉个老的出去,都比那妓院里的花魁来得更有味道。

    老太太瞥了她肚子一眼,吧嗒着烟斗不说话。

    林嬷嬷擅察言观色,便把秀芸拉到角落,给她找了一张凳子坐下。

    秀芸不安分,又趁着别人不注意,把凳子挪到老三的八仙椅背后,悄悄勾他的手指头玩。

    老太太看见了,满脸恨铁不成钢的厌恶。

    京城的二老爷思想开明通透,并不计较什么月份阴阳,沈蔚萱姐妹俩前两天成亲办酒,老太太便让三老爷一家替自己上京城恭喜去了。

    男座上只有三个少爷辈,四少爷沈砚琪正是睡不够的年纪,一只手腕托着下巴,脑袋磕得如同小鸡啄米;三少爷沈砚邵满面烟容泛滥,频频打着哈欠流眼泪;只沈砚青一个人笔挺孤坐,那如玉面庞上表情从未有过的冷肃,无端让人记起昔日轮椅上的清奇少年……没个人帮衬,没个人出主意。

    老太太看了,不免有些心酸和无奈——这就是子嗣不丰的下场。自己与李氏手段都太狠,不能再让砚青这一辈再继续悲哀了。越发觉得那正房奶奶,首先必须得能够容人。

    叹气道:“既然是在街边巷子里没掉的,怎么就没有一个路人看见么?”

    “吓!昨儿个……”沈砚邵浑身一个激灵。正待要开口,手心却被秀芸狠狠地掐了一把——别忘了你二哥对你有多狠心、多抠门,你还帮他?

    连忙就势打了个哈欠:“昨儿个恁大的雨,哪里还有人在街上蹦跶!”

    李氏也怪自个儿子多事,巴不得他老二房里乱呢,便假意皱着眉头道:“可不是?母亲真是急糊涂了,既是绑人,必然是趁着没人的时候才绑,那绑票的又不是傻子。”

    老太太不说话:哼,就她说的轻巧,就她不急!早先鸾枝才怀孕的时候,闹得砚青躲在外头连家都不敢回了,她李氏倒好,整日个吃香喝辣,一句也不出来劝劝……只怕巴不得鸾枝丢在外头呢!

    魏五从院外头急匆匆地跑进来,裤管上沾满了泥点子,浑身阴湿阴湿的,气喘吁吁道:“爷,哥几个把城里城外都翻了多少遍,什么影儿也没有。只怕那贼人把二奶奶藏起来了,找也是白找!”

    是个忠厚的奴才,尽心尽力,满面都是疲倦。

    沈砚青暗自感激,沉着嗓音道:“小翠前些日子才生产,家里头事儿多,早些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一夜,今日不用过来了。”

    “无妨无妨!小翠听说二奶奶不见了,可不知道有多着急。我这就回去看看我家栓柱儿,眯个觉中午就过来。”魏五皱着眉头,难得不贫嘴。他最是知道鸾枝在沈砚青心中的分量,那可是陪着爷一步一步从低霾走向成功的女人呐,不免替自家少爷心急火燎,打了个哈欠,转身出了院子。

    姜姨娘咋着舌:“不是听说有个老相好吗?前阵子二爷被山石砸伤,那个男人还来过一回宅子,啧,长得那叫一个俊,听说把二奶奶伤心得当场就昏了过去。该不会是旧情复燃,一对儿淫-奔了吧?天南地北的,她要存心藏起来,只怕是也不好找。”

    一边说,一边低头剔着指甲,怕看到老太太剜人的目光。

    老太太这才知道,原来鸾枝的身世果然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还好没有太早把她扶正,不然这会儿后悔可就来不及了……配不上自个孙子的身家啊!

    脸色很难看,吐着青烟道:“今后谁人胆敢再提这些,别怪我老太太一钳子拔掉她烂舌头!”

    姜姨娘脊背凉了凉,不服气地嘀咕:“好心提醒,又白瞎……嘴上不让人说,又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老太太可没工夫搭理她,见沈砚青容色疏离,晓得是自己理亏,若不是没事找事把他叫回去,非要他陪着自己和邓佩雯用饭,想观察二人来不来感觉,只怕也不会出这档子事儿。

    却不敢承认,只软声措辞道:“不然派个人去山头上问问,看看那萧哥儿还在不在?……我说怎么一整天心里头都不踏实……早上就不该心软带她出门,瞧瞧,一出门就出事儿了。”

    她说的无意,却等于默认了鸾枝真有一个相好,一众丫鬟婆子不由暗暗腹诽。

    沈砚青却知道不是凤萧,如果他存心带走鸾枝,当初自己被山石砸伤,他大可不必出手相救,只须随便一箭,如今女人就是他的了。

    那是条真汉子。尽管很危险。

    “不用去,不是他。”沈砚青冷冷的说。

    柳氏小声建议道:“不如报官吧……”

    老太太头一回被孙子冷落,不免把一腔的苦闷冲柳氏发泄:“报官?报官就等于撕票,你这是存心要鸾枝死呢!她出事倒是没什么,肚子里的孩子经不起折腾!……但愿那绑票的开价便宜些,铺子里头生意才踏实,实在经不起什么折腾。”

    正说着,才出门的魏五又急将将地跑了回来,肩膀上扛着一个大麻袋,身后跟着门房老汉,边跑边嚷嚷:“爷,爷,大门口来动静了!”

    以为鸾枝回来,一众人等连忙齐刷刷围拢了过去。

    魏五把麻袋放下,门房几下解开了绳子。

    那袋子里露出的却是春画一张迷糊昏睡的脸蛋,胸口掖着一张白条,上书几个血淋漓鲜红大字:“若要母子平安,十万两银子送至城外小沟头。几时筹全,几时放人。报官撕票!”

    天爷……十万两?!

    老太太瞬间两眼发黑,一杆铜黄烟斗吧嗒一松,整个儿软软地栽坐在地上。

    要孙子,还是要钱?……都是割心割肝!

    李氏不高兴了,只怕要挪动自个儿子的那份财产呢,不阴不阳道:“十万?莫说是个妾,就是一个正经的奶奶,怎么着也不值十万俩银子呐!捞家底都不够他凑齐,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字字刻薄,只听得沈砚青愠怒地蹙起眉头。

    然而略一思量,心中却涌起新的计较。正如李氏所言,倘若是陌生绑匪,定然不至对一个妾室漫天要价……只怕那绑票之人,分明熟知鸾枝在自己心中的分量。

    默了默,便沉声道:“事关三条人命,莫说十万两,便是二十万也在所不惜!…母亲不要忘了,如今生意上的所有进项,都是出自砚青一人经营。今日即便是借,也借的有底气!”

    李氏被他生生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果然这小子是个狠冽心肠,从前瘫在床上幽居,看不出多少锋芒,如今一翻身却恁的咄咄逼人,只怕自己和儿子今后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还不如那个吃里扒外的祈裕,起码如今还知道时不时给自己送点花销。

    沈砚青大步往门外走,边走边吩咐魏五:“即刻派人去查查宝德县所有的同行,看看最近都有谁生出甚么异动。五日内先且不要付款。人要救,却不能救得窝囊!”

    面上虽沉静,心中却如刀绞,倘若查出来那绑票之人是谁,他日定要他万劫不复!

    “是!”魏五领命而去。

    老太太瞅着自个孙子清瘦魁伟的背影,心疼道:“这才回来半个多时辰,一宿都没睡了,怎么又要跑出去?身体要紧呐,如今全家就指望你了……一个女人,若是实在没有了,那也是命……”

    当初把鸾枝强买进门来,逼着十五岁的她服侍自己,那时候也说是命呢。沈砚青精致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然而可知自己有多爱她嚒?那般温婉柔顺的一个女人,是她伴着自己一步步从无到有,亦是自己把她一点点从青涩耕耘为熟稔。他们一次次交融为一体,一次次阴阳合一,早已经刻入了彼此的骨髓,谁也休想将她从自己身旁剥夺。

    “祖母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后这些事情,只须交由孙儿自己处理便是。”沈砚青步履微微一滞,一道颀长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幽幽窄巷深处。

    …竟然为着一个女人,用这般冷漠的口气同自己说话。瞧这,有了媳妇就忘了祖宗!

    老太太瞅着沈砚青的背影,第一次发现了他的狠绝与魄力,终于明白孙子已经足够强大了,强大到再也不需要自己的荫护。

    她又顿时生出危机感。怕因为这件事情,让沈砚青和自己疏离。一杆铜黄烟斗吧嗒吧嗒,越想越觉得不安心,只想要赶紧重新抓住一样东西,好让那惶惶然的心绪能够踏实下来。

    一夜未眠,思想多了终于开始困倦。眯着眼睛将众人扫量,见姨娘们个个眼圈发黑,便挥挥手,放她们回去睡觉。

    姜姨娘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站起来:“你新来的?”

    秀芸点着头:“嗯。是大夫人房里的小管事。”

    嘁,都是同道中人,装什么装?姜姨娘便嗤嗤发笑,说有空过去打牌。

    一整座宅子都在眼巴巴地等着消息。

    第一天,没动静。

    第二天,没风声。

    第三天……

    第四天……

    老太太坐不住了。

    一间灰蒙的阴旮旯小屋,终年不见光影,红黄蓝的斑驳帷幕从陈旧老木上横下来,看到那帷幕中间坐着一个长胡子的女瞎子。

    睁着眼睛,那眼眶中却无目无珠,脸面灰灰白白的,不死不活,看得吓人。

    打两个鸭蛋在碗里,口中念念叨叨,一会儿便开了天眼,浑身抽搐起来。

    老太太连忙问她鸾枝有没有事?

    昏着呢,只怕是凶多吉少什么的。女瞎子频繁眨动着眼皮,嗓子阴压压的,如同地狱幽冥里发出来一般,渗人。

    老太太心口一悬,又追问道:“那孩子呢?保不保得住?”

    “这可说不准,全看她个人的造化了。造化好,两个都好;造化亏,一不小心就被熏成个傻子。”女瞎子说话这句话便缄了口。

    我的乖乖!傻子生下来做什么?白白浪费粮食啊!

    老太太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亏得林嬷嬷在身后搀了一把才没有摔倒。

    见瞎子闭口不言,想了想,只得依规矩往她瓮里头扔了两锭银子:“那怎么才叫做造化好?当初不是你说的,她是我家砚青的福星嚒?怎么着生一胎孩子都这样艰难?”

    女瞎子耳垂微微一颤,听见那瓮里头响的声音甚重,这才幽幽开口道:“她命中有贵,本就是给你家孙子化煞气之用。如今男人地位越来越高,她的贵气自然也就被煞干净了……配不上咯,强生下孩子,缘分也就差不多了……倘若要你家孙子继续富贵腾达,不妨另寻身边的阳贵之人罢……”

    眼睛一合,抽搐顷刻停止,又复了那一副不死不活的灰白面相。

    天爷,这说的也不就是邓佩雯嚒?

    老太太心里打了个咯噔,想了想,自打鸾枝进门,自个孙子委实一步步强健起来,近日却又不行了,不是山崩就是土匪,可不就是配不上了嚒?

    心中主意已定,当下谢过女瞎子,连忙颠着小脚告辞。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咯,亲们晚安^^

    以及谢谢【felling】亲章章投雷,熊掌虎摸333……话说,竟然三点多才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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