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www.bqgla.com,最快更新穿越宅斗之家和万事兴 !
心知她是好意,林书茹便随着她四下走动起来,有人问孙宛几句,孙宛便转了头先问问林书茹,自己再接了她的话来答,不知道的还以为左都御史家的孙小姐跟林三姑娘的交情原本就是很好的。
知道的人同韩家小姐凑在一块儿,瞥了林书茹几眼,又低了头来絮絮的说了几句,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待孙宛同林书茹一路说说笑笑走到韩小姐跟前,就见她附手在孙宛耳边说了几句。
说完,瞪着孙宛,似是方才在问她,正等着她的回答。
孙宛笑了笑,点点头。
韩家小姐蹙蹙眉头。
孙宛冲林书茹笑了笑,转头学着韩家小姐方才的动作,附手在她耳边低语了两句,韩家小姐斜了林书茹一眼,也没多说些什么,转身带着一干小姐们一道行去了别处。
孙宛笑盈盈转头对林书茹道:“她方才问我,可是因着你这定下的这门婚事特意同你熟络起来的。”
她这话说得坦坦然,全然没有要避讳的意思。
林书茹抿抿唇,瞧着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谁知孙宛微微一笑,牵着林书茹的手继续朝前走,两人一时无话。
孙宛带着林书茹沿着从花丛中辟开的一条小径行至深处,转头朝外头那些三三两两围在一处闲聊的姑娘们瞧了两眼,待确认旁的没有别人,孙宛这才回过头来同林书茹道:“我让她们行远些。”话里藏话,语气中别有深意。
她们两人,一个是曾同袁家二少结过亲事又退了的,一个是现同袁亦儒结了亲事的。两人只要站在一处,必会惹得旁人说叨,孙宛还这样堂堂的让人行远些,看来真是有着非说不可的事情。
可令林书茹奇怪的是,她旧日同孙宛并没有什么样的往来,就是有个什么样的事情,也用不着她这样特意避开旁的人。
林书茹不由想至袁亦儒那个“克妻”的传闻,心道孙宛要说的莫不是同此事有关?
孙宛见林书茹眼中似有匪夷之色,笑着柔声道:“我猜你或是想到我要说的是关于什么。”
林书茹接话道:“平日里也未曾同你相聊过,我们二人也并非熟识,你将人遣开,非是与他有关的话,我也想不着什么了。”
孙宛歪着头看她,不置可否的笑:“可你猜不到呢,我说的,是我欠他的一个秘密。”
林书茹一愣。
秘密?
孙宛点点头,道:“我亏欠他的一个,他也同样保守着的秘密。”
左都御史的孙大人,在自家女儿同袁家的二公子定亲后,高兴了好些日子。
孙夫人抚着泣不成声的孙宛道:“儿呀,娘虽答应过你,也同曾家相互透过口风了,只待是折个时机同你父亲说,却哪知你父亲先了一步,已在外说定了亲事,如今可是不能再随了你的性子了。”
话说到如此,孙宛便知孙家这边再无人会由着她的心意,偏帮着她了。
她曾有一次,大着胆子趁姑娘们赏花的时候走脱出来,寻了袁亦儒问他,可否由他出面退了这门亲事。
袁亦儒问她说,我能有什么理由退了你家这门亲事。
孙宛当即便被这么一句话给问倒了。
没有恰当的理由,如何退亲。
如果无事生出一个退亲的理由,孙家小姐这边,再嫁一次,大约就寻不到曾家那样好的亲事。
孙宛被袁亦儒这一问,问得哑然。临到袁亦儒转身离开前,孙宛突然冲着他的背影道了句:“对不起。”
那时,她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便说了一句字字铿锵的“对不起”,这便证明,孙宛要做的,必然是一件袁亦儒或者袁家难能承受的事。
袁亦儒停了步子,回了头来看她,却见一向温顺和婉的孙家小姐满目的坚毅。他缓了缓眸子里的眼神,深深的瞧了孙宛一眼,什么也没说,就此离去。自这一日后,孙家小姐便开始缠绵病榻,病情时好时坏反反复复。也就是从这个时间开始,有关于袁亦儒“克妻”的传言,便在京都不胫而走。
孙宛的声音柔柔的,宛如润化万物的春风,用轻缓的调子慢慢将事情的原委道了出来,听得林书茹惊诧不已。
她本来就未曾迷信过鬼神,也未曾相信过谁人的命数里会有相克的一说。可今日听得袁亦儒这样被传得人尽皆知的名头,原是被孙宛给“陷害”的,而被陷害了的主人公却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一句澄清的话,真是不知该如何说。
孙宛说完了,同林书茹笑了笑,依然是那样和暖的模样,并不急着同林书茹相聊。
半晌后,林书茹道:“这么说来,他还真是个好人呢。”
寻常时,被人揪了错处退了婚的姑娘,身价便是一落千丈,即便在娘家,日子也是不好过,更不要妄提后头是否还能嫁去个好些的婆家。
可若是因着男方的理由被退了婚呢?
那得看看是什么因由了。
若是男人在外沾花惹草得厉害,女人这边需隐忍着;若是男人在外寻赌得倾家荡产,女人也是需要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
女子稍一行差踏错,就有大把的戒条来抓女人的小辫子。可对于男人的规范太宽,寻常的事情,一概是需要隐忍下来的。
可有一项,算是因着男方的理由被退婚的唯一先例——这便是是结了亲后男方家中惹了官司,被查办了却还没有问罪时,草草退亲的是有的。
不过从前女方这样退亲时,人男方那头已经树倒猢狲散,根本不会有人出头问罪,也不会有人于女儿家是否有着过错来评谈。
袁家一门多少代在这朝堂上行得谨慎,莫说孙宛想不想循着这样的先例来退婚,就是于袁家结过梁子想要挖出些事情扳倒袁家的官爷们,也难能寻出袁家的罪过来。
也亏孙宛想出来这样一个方法“栽赃陷害”了袁亦儒。
一来保住了自己姑娘家的名声,二来也没有怎么伤及袁家一门。只是苦了袁亦儒,顶着“克妻”的名头,再是难觅好些的亲事。
孙宛苦笑道:“我原想着男儿家克与不克并非那么大的关系,哪知道害得他如此,幸好……”后头的话,孙宛没有继续往下头说,只是话头一转道,“在我见得你之前,我便听过你了呢。”
尾音微微一挑,孙宛面上的笑容更甚,仿若秋日斜斜悬挂于天边的一轮红日,煦暖得厉害。
日子一晃而过,又到了隆冬之日。
林书茹抱着手炉站在窗口,瞧着外头的初雪,出了神。
陪在她身边的芳草道:“奴婢发现了一件并不新鲜的事儿,想同姑娘说叨说叨。”
林书茹笑了笑:“说吧。”
芳草便道:“奴婢发现呐,这下雪时真是没有融雪时冷呢。”
碧婷听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同她说:“旧时在荆州每一至下雪时,太太不让姑娘玩雪,姑娘嘴边成日的挂着这么句话。如今到你口中说出来,给那不晓得的人听了,还以为是你自悟出来的呢。”
芳草义正言辞的回碧婷道:“人家口中说的道理,自然是人家口中的道理。我这会儿懂的道理,自然就是我自悟出来的道理。还有许多许多的道理经了千万人的口流传下来,也不见得是真的对的。该是要去做了悟了,才能知道人人口中说的那些,究竟是个真还是个假的。”
林书茹听着,眼眸深深朝芳草和碧婷瞧了一眼,嘴角浮起的笑容安然沉静,道:“未曾想到,我们家的芳草,也能拐着弯的说上几句话了。”
芳草囧了囧,低了眉朝碧婷瞧了一眼。
碧婷面上微微一红,抿着唇笑开来。
林书茹转头,朝着漫天的大雪望去,缓缓说着,近似呢喃:“我只是在瞧着这外头的风景。”只是瞧着外头这覆着漫漫白雪的天地间,只是如此而已。
她并没有那么多的怅然神伤,也并没有那么多的哀戚婉转。
袁家二少之于克妻或不克妻,早在孙宛同她说那些前,就没有那么重要。如今听了孙宛所说,更是当那些言论全然无稽。
孙宛那日同林书茹说了许多,如今有些只记得点滴,有些闲谈已然忘记,但有些又记得清清楚楚,一时按下,后又会清清楚楚的想起。
孙宛说:“在我见得你之前,我便听过你。”
林书茹记得孙宛说起这句话是眼角眉梢尽是笑意,仿佛是偿还了人生中最大的亏欠后,舒下一口气的安然而笑。
生在这样的时代中,林书茹活得被动而低调,努力融合进这个世界,将自己变成本该就属于这个世界中的一切。
她原本性子,该是跳脱的活在这个时代,可是生活了这些年,她却让旁人觉着,除了些小聪明,她其实与其他的姑娘家无异。
每一想起这些,也不知是该高兴于自己的伪装,还是更应该怅然于自己愈加被动的个性。
想想旧时识得杜泽那会儿,知道林辰光和林辰宗有意暗中撮合,只是因为相信两位兄长的所见,而对杜泽怀揣起了一份希翼。
那份希翼来得莫名,后也随着林家老太太和林二爷的不喜,沈氏的无奈,杜曾氏的未再踏足,而渐渐淡了去。
她从未对自己这些年来的行止觉着悲哀,如今回头去想,却觉着悲哀至极。
从前的她,曾几何时会如此被动,她不应该为着不做一个时代的异类,而让自己继续这样苍茫无力的活着。
就连孙宛这样外貌温婉的大家小姐,也有着一股子坚韧的劲儿,回想自己这几年来过的,林书茹心里头一时间百感交集。
从孙宛那里,林书茹觉出了这个时代的另一副模样。框架森严之下,并非只有循规蹈矩之人才有幸福生活的权利。
若不是孙宛这头的“作怪”,又哪会有最终如愿以偿的同曾家的三公子定下亲事。
原是自己想错了也悟错了。
芳草原本是想说,说口铄金般成了“克妻”之人的准姑爷袁亦儒,可能大概也许并不克妻的,要不然如今的姑娘,为何仍是这般活跳跳的。
可林书茹从她的那番话糙理不糙的言语里悟出了别样的意思来,或还有一种意思是:该是要寻出一条惬意了自己也无碍于旁人的路。
外柔内刚的孙宛,给了林书茹四年来最大的启发。
每年初秋时分,边疆各军塞处就开始加紧了防备。从前戎狄各部皆是在这个时候来犯,自王老将军亲临边境镇守,胡人或是慑于王老将军,近几年来也只寻衅过几场颇小的战事。
王老将军去往边塞之前,便将林书茹的亲事自拿了主意定了下来。
这件事情本就让林二爷愁得无话可说,等王老将军走后,林二爷全心全意开始帮林画茹相看时,麻烦事儿就多了。
林家二房的嫡女不出族的认了威武候王老将军,做了人家的孙女儿,可姑娘家能承了王家的荣华?承不了,总归这姑娘家的高低便有了可以琢磨的定数了。
人认清了这点,又问,林三姑娘或是该叫王家小姐,那是许去了袁家二少的么?身子可好呀?
不论答些什么,问着问题的人,一概都是笑得贼贼的。
想来这林三姑娘的命真是真硬,王老将军孤寡一生,克了王姓家的这么许多人,瞧着认了林三姑娘,人姑娘也没怎么样,照样鲜活着。后许了袁家二少,人克妻都克了原来的王家小姐一条命,再加孙家小姐的半条命,却如今对着林三姑娘不奏效了。
说及如此,大约是成了人身攻击。
林二爷撇撇嘴不听,却照样有些只言片语传进耳朵里来。
旁人就嘀咕啦。
据说二房还有一子一女,都是庶出的,可是好的呐?
嗨!听说,都是养在姨娘那的,可未曾有一日侍奉过嫡母膝下。
听说林家大房那庶出的儿子,倒是很有几分本事,上回恰瞧见过一次,见着是个机灵样子,不知二房那……
二房那庶子,好似连个童生都没中呢。
这样呐……
有人咂咂舌,停了嘴,眼巴巴瞧着林二爷气哄哄的走过,醒的远了又谈论起来。
那姑娘呢,可有许的人了?
大姑爷是袁家二少,若是能捱得住,这么亲倒是好靠的。
那也要人捱得住才能扯些个关系呀。
说回来,究竟他们家那姑娘,怎么样儿呀?
你同你那儿子说?
我帮我家堂侄去说,没侍奉过嫡母一日,瞧着便是没什么规矩的,我这家门不敞亮,还是算了,算了……
坊间有人传了几句,听在林家后宅那些多有同外头往来的妈妈婆子耳朵里,成了偶尔低声说就出来的段子。
反正这个家里,从老太太开始便对林家二房谢姨娘那一屋子人不待见,整个家里头,也就只有林二爷护着紧的。
这日谢姨娘偶然间路过小厨房,听了个摘菜的婆子长舌头的说,当时就紫了面,令人拖了婆子出来一顿结实得打,直将人打得奄奄间似咽气非咽气,然后叫人将那婆子一卷席子,哄出门去。
发落个婆子,本是个小事,可些姨娘蛮横惯了,多年来仗着林二爷的宠,从未将沈氏这个正房夫人放在眼里。
即便这个家是大奶奶顾氏做主母,二房主管着事儿的正妻,也该是沈氏一人而已,怎么说也没得谢姨娘随意处置人打发人的份儿,她要想处置个丫头婆子,该是要向沈氏报一声,得了同意才能自个儿处置的。
沈氏正是多日来苦闷着,心里头憋得紧。
要说林书茹这门亲事结得,说是不好,又算是大好的;说是好吧,也不知道闺女这条命会不会危在旦夕。
可听人说了,这门亲事能成,除了王老将军那里一头热外,还有了圣上的应允,虽然没有什么恩赐颁下,但圣上说过一句提过一句,离那赐婚也就差不离了,又是王老将军做主换了礼单的,就是想撤也撤不成婚了。
若王老将军还在京中,沈氏八成会日日去他面前哭,去他面前求,明知不可为仍会为之,就算是纾解纾解胸中的气闷也是个好的。
可惜,王老将军走得急,转了袁家礼单的第二日,他命人清了礼单过来,早早就奔赴疆场去了,哪曾给沈氏留过一星半点的可趁之机。
沈氏闷着这伤心气闷,想象闷出病来,谢姨娘倒是好,正在这样个当口犯了事。
从前谢姨娘在自家院里嚣张跋扈,沈氏郁郁多年,也难得管过她。当然,难得管她的原因还有一个,沈氏多少年之前曾受了薛姨娘的怂恿,莽撞地同谢姨娘正面冲突过一次。
当年,因为是莽撞的,所以也没寻着个特别合理的理由,就将谢姨娘给收拾了一顿。最后闹到林二爷那头,差点儿就被休回娘家去。
所以,沈氏今日特特来找她的麻烦,揪住的理由也就特别的冠冕堂皇。
鬼都知道这么多年来谢姨娘犯上的没规矩的事情,做得不止一二十件这么多,数都数不清楚了,只是今日这事情可轻可重,要往重里说,循着分寸,还是不错的。
一路上,王善家的在旁拐着弯的说给沈氏听,分寸的界定,该是停在那处的。行了不远,到得月见苑,沈氏强忍着对谢姨娘的各种愤恨,佯装了一副好生好气的模样,让王善家的领着谢姨娘一旁去。
数年来,沈氏和谢姨娘这两个女人间的争斗屈指可数,寥寥之中,就只剩下多年前那次险险将沈氏休回娘家的那日,印象最为深刻。
就那次,也是谢姨娘占了上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这么多年来,谢姨娘除了貌似低调,眼里心里可从没正眼将沈氏好好瞧过。
沈氏想了想王善家的一路的话,又想想自己多年来吃的亏,就是再糊涂的脑子,也明白这次该将分寸定在哪出。
发落了谢姨娘身边得力的婆子和丫头,沈氏气鼓鼓的同谢姨娘道:“二爷口中眼中的姨娘,该是大房温雅的,我记着姨娘也该是这个样子!”说着,忍不住还是拔高了语气,像是要同谢姨娘争吵一般,惹得谢姨娘犯急得厉害,几个人差点没拦得住。
王善家的听着着急,忙干咳几声,以示提醒。
沈氏听了,自知失控,忙压了压于是,重又和缓道:“我记得姨娘也该是温雅的样子,听说将屋里的婆子打个半死,还吃了一惊的。后又想想,若姨娘这般发落下头的人,怎没人来同我禀一声呢?这么一想我便知了,该是那些个丫头婆子们做了狠辣事,没得交待,这才栽赃到了姨娘那处。”
顿了顿,沈氏又道:“家里头,总得有个规矩不是。”
谢姨娘听着,气得直哆嗦。
发落了她在家宅中最亲信的人,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看来沈氏在这些年里,真是长了一些手段了。
谢姨娘气归气,却寻不出可以争辩的由头,又不能言语伤及沈氏。毕竟她是二爷的嫡妻,若是出口中伤了沈氏,沈氏气极要当即发落了她,回头与二爷说起,怎么地也是她这姨娘冒犯了祖宗规矩,不对在先的。
想了这茬,谢姨娘再气得直哆嗦,也还是青紫着张脸,摊了笑,福身同沈氏道:“原也是我不对,让下头这样的无法无天了。太太教训得是。”
谢姨娘这番话一说完,心里头立即就起了一连串的呸呸呸。
沈氏没她端得那么好,听她这么说,再看她那副乖觉样,心里头顿时就不自在了。摆摆说,也不多说,雄赳赳气昂昂,第一次大胜着离去了。
等走出月见苑,转背间再看不见谢姨娘的身影,沈氏就问王善家的:“这该是没得什么能让她去说叨了吧。”
王善家的难得一解郁郁,也仿佛跟着吐气扬眉了般,眼角眉梢都是笑,应着沈氏的话点了点头。
沈氏喜了喜,后又想起什么阴了脸,扯扯手中的帕巾道:“我可是想将她一道发落出去的,可惜寻不着她的由头。”
王善家的汗了汗。
还好沈氏没这么冲动。若将谢姨娘直接赶了出去,先不说那两个在一旁瞧着的谢姨娘肚里出来的人儿,会不会搅了沈氏一行站了上风的局面,就说等林二爷回来该怎么交代将谢姨娘赶出去的这事情,就实在是有够呛的。
沈氏见王善家的没吭气,又道:“我知的,我知的,从前吃过这门子亏,我也知道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
林书茹总在沈氏面前叨叨些书中学来的道理,譬如伸手不打笑脸人,譬如君子有可为也又可不为,那么女子也该知道什么事儿是可为的,什么事儿不可为。伤人伤己,杀敌一万自损三千的事情,倒是不做也罢,兵不血刃,自然是最好的了。
也是有着三姑娘在跟前,沈氏这头才越来越能听进别人的话,也越来越能明辨知晓出人话里的真心假意。
若不是沈氏的改变,即便今日揪住了谢姨娘的由头去整治一番,打压打压谢姨娘的嚣张气势,也会因为沈氏的自乱阵脚,而失去了该有的分寸。
一想到三姑娘,王善家的目色黯了黯,很有几分伤感。
希望上苍有好生只得,保佑三姑娘长命安康。
谢姨娘气了一整日,待得三更半夜里终于等来了林二爷,跪了在地好一顿的边哭边说,直让林二爷主持公道,怎么拉也都拉不起来。
林二爷无奈,只好坐在一旁的圆凳上,细细听她说。
谢姨娘抽抽噎噎,看着伤心欲绝,说起日头发生的事情,却是分毫不乱的。等些姨娘说完,林二爷皱皱眉头就表态了,“你那婆子丫头们是该管管了,下得去这样的狠手,传出去不定如何说你这姨娘,又该连着画茹丫头和耀哥儿一同被说叨了去。”
谢姨娘气得直翻白眼,哪知道林二爷这还没说完,沉吟片刻后,林二爷又道:“换了丫头婆子,你近些日子也该敛敛气性了。”
谢姨娘慌忙要争辩,她可没同林二爷说,那长舌的婆子被她的奄奄一息全是她的主意,怎么这一转头就说到她身上来了。
林二爷见她要说话,冲她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也别跟我争,都这么多年了,你的性子如何,我还不知么?你就记得,说是为了画茹丫头也好,为了耀哥儿也好,或说是为了我也好,你该要敛敛脾气。”
沉吟片刻,林二爷又说了句:“该也要谢谢太太今日这一顿发落,没了落人口舌又去说你这一屋子。”
谢姨娘听着,万分的不忿。
在林家过了这么些年,林二爷从未说过让她去谢谢太太的,她这心里如何能顺下折扣气。
林二爷见她这副模样,叹了声道:“罢了罢了,我去说几句软话,我去,我去。”
长长的尾音轻轻浮在寒冬的月光里,随着熄灭的烛光一齐消散在了萧瑟的冷风里。
这年的年节办得极为热闹,家中四个姑娘,三个已经许了人,转了年开春后便要出嫁了,自然要办得不同寻常的热闹。
林棋茹言语间依然尖刺得厉害,却没了从前那样的不讨喜,或许是打心里头高兴着,也说不出太多挑拨刺心的话,或许是大家伙的心情都不错,未曾像从前那般留心过她那些不怎么好听的话。
相比较而言,林画茹的脾气越更暴躁起来。
林琴茹凑了个头同林书茹道:“我们三呀,嫁妆统统合了一处,都也赶不上你的一份呢。”顿了顿,林琴茹又道,“不过我倒有几分高兴,瞧林棋茹和林画茹气得那模样,真是好笑。”
怎么说,林书茹这门亲事也算冒着生命的危险。
林书茹和着她笑,同她打诨几句后,问:“今年上元节的时候,该是能通往年那般出去赏灯的吧。”
林琴茹斜了她一眼,说:“说是不好去的。”好似林画茹都说她不去了呢。
林书茹听着,有些郁闷,问:“为何不好去?”
一年到头,也就这个时候姑娘家能出门瞧瞧外头的样子,家里头会寻个厢房,让看看街上那些车水马龙间行来往去的人群,各色花灯将半面夜空照得透亮,听听街市上鼎沸的人声。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能趴在扶栏上向外看,任意沾沾这世界的人气。
林琴茹耸耸肩,道:“母亲说不好去,该是因为定了亲,这才有几分不好吧。”
林书茹想了想,问:“我们四个姑娘都不去,那他们还去么?”
林琴茹指指林辰宗道:“你自己问他去。”
一旁的林辰宗正依着林辰光的主意削着扎灯笼的骨,依稀听到了些林书茹和林琴茹的话,说了句:“同老太太说的是我,可今年我同书院里的同窗一道的,所以实际上,你该去问三叔。”
林书茹听着,唇角起了个浅浅的笑。
今年的上元节,各人有各人的忙,加上实际上是由老太太最不待见的林浩出力布置的去处,寻好的厢房,自然行起事来显得比往年更要隐秘些。
林书茹带着碧婷和芳草两个丫头一道出门,着了件银灰色的貂裘,迎着漫天飘飞的雪花盖了个兜帽就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头走。
林浩听着有人声来,回头一看愣了片刻,道:“可曾同你母亲讲过?”
林书茹笑眯眯道:“二叔此去,可曾同祖母讲过。”
林浩怔了片刻,旋即笑了起来。
去的人比往年少些,林辰宗、林辰耀、林辰祖、林浩坐了一车,等会儿到了地方,那三个该是要去寻同窗四下走动的。另一车坐的只林书茹一个,车行辘辘,芳草忍不住道了句:“临调来的车,倒挺宽敞的。”
碧婷笑:“就坐了姑娘一人,当是宽敞了的。”
等到了那处,外头的雪已然停了。因这日是上元灯节,女儿家多也出来行走,街市上就不如寻常时日那般拘得厉害。
林书茹罩着兜帽,瞧见许多亮色披风往店里走的,也有粉白粉白脸蛋的姑娘私语着往外头去,便即轻松起来,随着三叔上到定好的厢房中去。
临街的位置,在这一日总是最贵的,林浩定的这间,朝向并不太好,瞧不见街市的全景,但多少也能观得些的。
林书茹站了窗边朝外头看,天色还没完全沉下来,街市已有了络绎不绝的人群来往,林浩备好了酒菜糕点,陪着林书茹坐了会儿,后也说要去同窗那走动一下,一会儿就回,却直等到日头西沉华灯耀街也没等到他回来,想来应是和同窗好友聊得起兴了。
厢房里只林书茹和两个丫头在,外头街市喧嚣声声而来,这边房间愈加显得寂寥的厉害。
往年来瞧这灯节,除了林家四位姑娘,其他各房的老爷、少爷等都也会过来,即使是要走开了同旁人相聊去,屋里头也不至于空寂得这样厉害,总还是欢声笑语的。今年这做姑娘的最后一年,倒是一个异常清冷的上元节。
碧婷或是瞧出了林书茹面露的索然,搬了个圆凳到窗边让她坐着,说:“姑娘站得这么久,应是有些疲了。”
街上来来往往间人头攒动,瞧得许多得令的小婢去看灯迷,又或买些琳琅的小物件,林书茹就动了心思,对碧婷道:“你去帮我买盏那样的灯来。”
林书茹的手遥遥一指,碧婷看去,原是一盏葫芦样的小灯。福福身,碧婷下了楼去,拣选了一盏,吹了里头的火烛,挑着灯笼上楼来,送到林书茹面前。
林书茹试了试手,做工算不上精致,模样儿却是小巧可人的,下头垂了几条长长的纸带,林书茹一瞧就乐了,道:“碧婷,你这是花了多少银钱?”
芳草听她这么问,凑上前来看了看,咦了声,问:“这是灯谜么?”
碧婷默了默:“着实花了半两银子。老板原就说是不卖花灯的,摊子是令人猜些灯谜。姑娘这是要,我便是将这些个灯谜尽买了来,老板可也说了,若是能猜着,也可换一二物件去。”
往年多是在灯节瞧瞧人家的热闹,从未这样得个机会参与过,林书茹不觉翻了翻灯笼下头坠的许多灯谜瞧,多是猜字的谜面,她在上一世时可是瞧过许多次答案了。
碧婷捧着三条谜面下了楼去,摊主听着碧婷的话后,拿了一支好似木质的簪子。
碧婷却不接,走去老板摆放着灯谜礼物的地方瞧了瞧,然后空着手走了回来。
芳草问:“对了三个,没的东西送么?”
碧婷摇头笑着对林书茹说:“那摊主说了,若对了十八个,就能一支支含珠金凤钗。只三个都话,只能得一支檀木的簪子。这就来问姑娘的主意了。”
林书茹翻了翻手上那盏灯笼,扯了两个她知道的谜面下来,其他再是想不起了,就让碧婷再去买两个灯笼上来。
林书茹远远的瞧碧婷在那摊上挑灯笼,边听芳草道:“这么盲着挑,也不知碧婷挑来的姑娘能知道几个。若是少爷们在,那钗子可就容易得了。”
林书茹拨了拨手里头那盏熄了火的灯笼,道了句:“是呀。”这么多的谜面,也就只知道五个,她还真是没什么文化呢。
碧婷还在同那摊主说些什么,边指了指摊上挂的两盏灯笼。
老板忙着摆手摇头,同碧婷说着些什么,林书茹猜那摊主是在说:姑娘,你要猜就在这处猜,今日就图个热闹,我这处灯盏也不多,你瞧瞧,再卖你三盏,我这生意究竟是还做不做?
看来,要买就要花更大的价钱了。
碧婷犹豫间,旁有个书童打扮冷眼冷面的人走到碧婷身旁,递上一摞从灯笼上撕下的谜面。
碧婷愣了愣,接过手来,那书童便转头离开了。
摊主抖抖胡须,心不甘情不愿的数着碧婷手中的谜面,看得仔细,生怕那条不是他家店里的。
只可惜,还真都是他家的,摊主面上很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卖两个灯笼去,多少也比这样子得得多。
换了簪子的碧婷想要道个谢,四顾左右,却不见那书童的踪影。人家的谜面也是真金白银买了来的,凑了这么多,该也花了不少钱。
林书茹拿着碧婷递来的含珠金凤簪子细细的看,碧婷笑着道:“贴金的,东西虽不太好,但也比那木簪子瞧着好。”
芳草点点头,表示同意。虽是贴金的,倒也晃眼。
林书茹手握衔珠簪子朝外头街市望去,碧婷说方才那书童瞧了面熟,她觉得也是,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
茫茫人海中四下搜寻着,林书茹对上了一双光华熠熠的眼眸,在点着万千灯烛的街道上,丝毫不逊于照透了半面天空的一街阑珊灯火。
两相对望中,林书茹瞧见他身后站的那书童,浅笑着冲他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谢。”
该是听不到的,袁亦儒却微微一笑,嘴唇翕合间,轻声回了一句:“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