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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温水放在案前,朝秋若有所思地抬头,却见阿袖眼里带着担忧。
朝秋勉强一笑,“阿袖,你说,最快赶到漠北需几日?”
阿袖闻言,心中一思量,便道:“从涂州港口一路北上,待入了内河,马匹兼用,一月应当能抵。”
朝秋心头一凉,忽的又问:“他们运去的那批东西脚程可快?”
阿袖每日都能收得密信,对这些清楚无比,应道:“他们转用马车运送,似乎不近水处,这般算来,需花上两月时日。”
朝秋细细计算了一番,只觉得这脑子不够用。如果海上的大鱼没有追到,抑或是露了陷,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弃了这几处岛,转而去了他处……
要是言璟哥在这里就好了。
朝秋暗暗叹了口气,明明初来的目的并不在此,却遇上了这么多事,一环扣着一环,她心中已然猜出是何物,只愿漠北那儿别发生什么事才好。
只是,究竟是谁,会做出这样一个即将毁天灭地的东西来……
手心发冷,握住烫瓷杯沿,这才觉得有些暖和,朝秋抬起头来,对着阿袖定定地看着,声音无比地坚定,“阿袖,如果他们能寻出踪迹,我也要跟着一同过去。我会用心学海上的活计,不会给你们添麻烦。这件事,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阿袖不知说什么好,心中想到那密信中提起的事,便点点头,再不多话,只留朝秋一人在屋里,自己出了门找到了聂伯,将自己忧心的一一说了出来。
这几日天放大晴,海边落了大潮。大片的泥淖地露了出来。阿幼见朝秋心事重重几天,不见笑颜,他又跟瘦猴混熟了,早就想去见见这涂州的泥淖地,亦想挖出最鲜美的象拔蚌来。
这东西很是难得,大周也极少有,阿幼还记得小时候在一处象拔蚌满满的岛上,赖着不肯走,在泥里打滚的糗事。阿袖没少拿这个说他,只是阿幼从来都觉得能吃鲜美的海货就是福气。
朝秋从未见过象拔蚌是何物。从前生活在杭城,最多只是吃过鱿鱼、带鱼、黄花鱼和爬虾罢了,活海鲜卖得很贵。鲜少会有大钱去吃的时候。她本没有暴饮暴食的习惯,自从吃到了许许多多的海货,颇有些相见恨晚。
待听到阿幼提及要去海边挖象拔蚌,一颗心也活泛起来,恨不得立时就拿着铲子去挖。
瘦猴偷偷打量朝秋。又嘿嘿笑了,“那处泥淖有些远,别人都不晓得的,也就月初的时候低潮。我和一帮穷娃仔都划到了自己的地盘,如果你们要去,只是以后……可别把那些娃仔给赶走。他们就靠捡这个偷偷卖钱哩。”
阿幼上前搓了搓瘦猴的头,笑哈哈地道:“咱也就这一次,定不会把你们的活计抢走。”
瘦猴到底觉得有些羞赧。毕竟那处海淖又不是他们的,只是占了先罢了。
朝秋穿了最轻便的旧衣,头发也全部束上去扎了个孩童的布包头,看着就跟着书童一般。倒是沈观书今日从药材堆中也抽出了身,跟着一同去见识如何挖蚌。
一时间。大大小小的,坐满了两辆马车。阿幼又准备了野炊的用具,似乎就想在海边就地支炉子,当场做一顿大餐出来。
这泥淖地退潮之后很大,不过挖蚌得往深处走,尽量注意脚下的地面是否有指头大小的孔。若是遇着了千万别错过,用手戳一下,要是冒出水来,十有*下头便有象拔蚌。
朝秋是第一次见识这般挖蚌,见他们都脱了鞋袜,直接挽着裤脚开始铲,而自己的布鞋却已经泥泞不堪。要不是这女子的脚不能露,她一早就扔了。反观阿袖,亦是如此。不过朝秋见她的动作很是熟练,脸上一直木然的神色此时看起来也轻松许多。朝秋抿嘴一笑,果然,还是会笑的阿袖亲切多了。
幸而自己这边有沈观书的帮忙,也不知是自己的运气好,还是沈观书的人品爆发,两人是最不熟这活的,却一挖一个准,通常只有一臂的距离就可以挖出来。倒是那个嘴上吹牛的阿幼,此时整个人趴在泥淖地上,脸上身上沾满了黑泥,一只手深深地埋了进去,咬牙切齿地够地下的蚌。
朝秋不由哈哈大笑,自己和沈哥哥两人可只弄脏了鞋子而已,马车上都备好了换用的衣物。
瘦猴因为带着阿福出来,也不敢走远,教他捡一些小海蚌,又看见横行的海蟹,乐不可支,直说今天得有大蟹吃了。
到了午时,大伙儿在渔户家中擦净手脚换好了衣物,这才出来一同点自己的战利。
阿袖阿幼两人一齐动工,瘦猴帮着烧柴火,几人做了一桌简简单单的清蒸海蟹,韭黄炒象拔蚌,因为挖了有三十多只,又做了鲜灼的,蘸着辣油鲜酱吃,还有一大锅海鲜粥,连沈观书都多喝了一碗。
这么一日下来,众人都道好不快活,先前的烦闷无趣瞬间散去,将将乘着日落西山而归。
又过几日,沈观书对这棘手的奇毒只有一些眉目,尚未做出解药来,就连那残余的药粉,只分辨出几味而已,都是一些带着幻性的迷药,长期服用只会令药瘾愈发深重。
尤其是田贵,他中得最深,兼之这么些年做的活,俱是对身体有极大害处的,经上次服药半月还未到,人已经隐隐有些盗汗心悸之症。
朝秋暗暗心急,又不敢拿出灵液来,只希望沈观书能够解出才好。
沈观书也有些担忧,“这田贵三人的体内,确实是类似蛊物,只是能用那短笛诱发,并非人所能控制。我在疆人族内中却是发现还有蛊王这种能操控一切蛊物,不过那蛊王怕是连疆人族长都难以控制,这其中的玄奥之处,真是猜不透。如若要根除,除非能试着将体内的那虫物诱出来,不然服药也无用。”
朝秋渐渐有些明了,她体内的只怕并非是一般的蛊。她的意识中,种下蛊的一般都是为了操控,可从自己身上看来却不尽然。似乎,并非是受控的一方,反而隐隐能催动那一副金色图腾,亦有些保命的手段。
纵使田贵痛苦难耐,可她仍然不敢拿出自己的保命之物。沈观书只能略加用药控制,而不能根除。
如此已经快要一月有余,朝秋也未再出海,只是心底隐隐觉得,海上跟踪的船只,只回了两艘,另两艘渔船却不知去向。偶尔有传信鸟回来,却是一无所获。
朝秋便下足了工夫去学一应事物,这一波渔汛来时,听说因为浪高,又翻了几条船,怕是都栽了,不少人暗暗叹息。
涂州城入了夏,天气并不炎热,芭蕉林郁郁葱葱,不少人都往海滩边去拾捡螺贝海蟹,这时候海产愈发多了起来,涂州城亦是愈发热闹。
然而就在这时,南下毗邻涂州的郴州城三年一度的招工告示又贴了出来。
因为工钱实在是高,回来的人都说那里活计不错,都是种田种菜,挖螺贝紫菜之类的海活,家家渔妇都能做。男人去那里做粗活,比在海上挣口饭吃要好许多。一年一家子就能赚八两银子,若是做个三年,也能攒个二十多两回来,都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待到朝秋知道这招工一事,心中只觉得颇为怪异,这么好的活,虽然回来的人有许多,可那些没有回来的又去了哪里?
阿袖见她思量开来,便直言道:“少爷,不如我们先去郴州,沈公子每日研究药物,怕是抽不得身去揽这些事。”
朝秋怔了怔,急忙说道:“可别把这些麻烦事说与他听,想来也是咱们拖累了沈哥哥,幸而最终平安无事。就听你的,我也想去见见这招工一事,如何是去岛上的?真教人觉得有些怪异。”
这样一来,沈观书虽然心中有些担忧,但到底阻止不了她。他亦看得出来,朝秋身边的能人颇多,想来应是周幕迟安插在身边的。
去郴州的路只消半日的水路,这就到了海港,比之涂州也不遑多让,到处是熙熙攘攘的摆市。
那招工地就离郴州渔港不远,但凡有意报名的都来试试运气。哪怕过了三日,人依然有许多,但是条件也高,需要力气大的,还会一些手艺的,木匠,铁匠之类的。大伙儿一看,确实是挺有来头的,若是良莠不齐皆要,大家也不会笃定就是个好活计。
阿袖只知这是一个姓伍的海商寻到几处岛屿,四周的海货颇丰,一年到头都有许多生意,故而每三年都会招一些工人去海岛上生产做活,倒没有听说过有苛责拖欠工钱的事。
朝秋暗暗看在眼里,虽没有举动,却仍抱着怀疑的态度,“若真是这般,伍海商应该在郴州都比较有名才是。这虽然是第二次招工,但我亦觉得先前那一拨吹嘘的人水分过多,岛上的生活哪里会有这般轻松。只怕这样装模作样的,也不知是否与那件事有关与否。”
阿袖深以为然,事情反常即有妖。
朝秋心思微动,正欲回转之时,却见那一批招募的佣工里头,一个黑乎乎的少年,脸上还长了些痘子,不过力气大又会些手艺,那工头便留了下来。
朝秋惊了一惊,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喜不自禁地连声感谢,手舞足蹈的样子浑然无一丝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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