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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门里,言战等五人合力扶灵狮。
后门外,罗可欣忙着让人拆先前搭下的矮台,索性她的方案用不上,要是老夫人知道了,又该惹她不高兴。男佣们拆了两排,就见一人从梅林深处走过来,到了近前,纵使遮了半张脸,有见识的男佣也能认出来这是云氏目前风光无限的森冉国际的执行总裁方研之。
“你们快点拆,东张西望什么?”罗可欣轻斥了一声,方研之打了个手势,两人拐进后门的一侧死角。
方研之脱下帽子,罗可欣开口道:“你这样的话,我就不能让你跟着云家的送葬亲眷们一起进去了,你还没偷拍到什么,别人已经认出你是方研之了。”
“云夫人,你说,我该怎么遮得牢靠呢?”方研之上次是参加云老爷子的寿宴,这次是参加云老爷子的葬礼,在这短短的日子里,她离望着言战身败名裂的那一刻越来越近了。
无论国媒,外媒,还是本城内云氏旗下的媒体,都只能在皇陵禁区的外围限制性的拍摄和报道,媒体进入陵墓是对死者的不敬,方研之身为目前风头最劲的媒体人,当然禁止入内。让她意外的是,云家大夫人居然会亲自邀请她进去——偷拍。究竟要偷拍什么?方研之浑身都立起了兴趣。
“这样遮?还是这样遮?”方研之靠近罗可欣,这位不养小白脸的云家大夫人是贵妇圈子里独一份的女人,她嗅了嗅她的味道,罗可欣立刻后退道:“你做什么?”
……真是忠贞不二。方研之摸了摸鼻子,罗可欣皱眉道:“我叫女佣带你去换件衣服,你这身衣服还是太扎眼。你用手下一枚的弃子克里斯,就让言战浑身都抹黑了,这招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原以为你是聪明人,没想到连葬礼穿什么衣服都不晓得,果真是小家出来的,没见识。”
方研之立刻上前搂住罗可欣的腰,将她抵在冰冷的墙上,在罗可欣还没开口之前,方研之就阴恻恻的说:“你叫啊,最好是叫破喉咙,让那些干嚎的老妈子看看,你在公公大丧的日子,还和一个私生活混乱男女不忌的女人在这个角落里打情骂俏!”
“方研之!”
“我在呢。”
“松手。我看你是不想做森冉国际的执行总裁了,你要是真不想,我现在就成全你。”罗可欣瞪大眼睛,方研之不以为意的说:“没有我方研之,你是搞不臭言战的。你,或者是你们云家想要扳倒言战,只能靠我。”
罗可欣气不顺的推开了她,自从她嫁给云中天,还从未被什么人如此轻薄过,她啐了句,“只要是沾上言战,好好的一个人都能变成疯子,你也不例外!”
从克里斯的恋|童谜案,到“忱战门”的失控报道,方研之在等言战什么时候开口辩解,哼,她就不信言战能一直无视这些划在她脸上的一道道口子。方研之惬意的说:“等言战身败名裂了,你要解雇我,悉听尊便。”
“真是个疯子!”罗可欣厌恶的摆手,让女佣带方研之去换衣服,她整理好情绪,督促后门的男佣拆完之后就去内宅听命,接着她就走到了前门去服侍云老夫人。
前门已经恢复交通,有十几辆车已经分成两排停在路边,后边的车还在徐徐的开过来,“啪啪”两下摔车门的声音一响,言赋、陈祁东、连如白、程源和沈嘉盛相继下车,罗可欣倒是眼前一亮,所谓的言战御用军团,个个都是出挑的帅哥,个个和言战一样,有一身令人艳羡的肉皮,今天,等老夫人扒完了言战的那层皮,这些人的皮焉将附之?
罗可欣款款的走到云老夫人跟前,云老夫人刚擦完眼泪,狮子扶起来的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当年还很年轻的云磐……老泪纵横之际,她竟把言战看作是云磐,那一刻,风雪初霁,暖阳微洒,言战扶灵狮时用力绷紧的侧脸竟与少时英姿飒爽的云磐如出一辙。
“妈,您在看什么?”罗可欣见老夫人神智恍惚,不由轻声一问。
云老夫人依旧看着众星拱月的言战。
言赋上前立刻给言战披上了厚厚的大衣,说:“上山的路风紧,多穿一件,省得冻到了。”
言战点点头,向来能收到很多□消息的沈嘉盛不悦的说:“宅内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言总,您不该一人过来。”
其他三人也立刻明白了情况,言赋开口道:“姑,你为什么执意要掺合他们云家的事情?双城,只有你在姑身旁,也不懂得提醒着点么?”
“死者为大。姑姑想尽一点心力而已。”顾双城回答道。
“我们都认为这是非常不明智的插手。但符合言总的一贯的作风。时辰已经到了吧?该上山了。”
“小贾呢?”言战转动手腕,小贾立刻弯下腰,言战在他耳边说:“你和程源不用上山随行,找机会溜走,回公司彻查。”
“?”小贾不知该彻查什么,言战七分肯定的说:“云中天一定是在暗中收购。我看,恐怕真是有反骨鬼皮痒了。”
小贾不动声色的点头,言战话刚落音,言齐和三叔公就下车走过来,三叔公张口就对言战说:“云家的事情,你还是少插手。否则,可就落了个与云家联手化解危机的口实。”
言赋皱眉,就算真是与云家搅在一起,那也只是三叔公和言齐才可能干出来的事情?倒打一把的咬人计真是听得人怒火三丈。今天这葬礼,真是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儿。
“好,我不插手,我叉腰。”言战拍拍刚刚扶过灵狮的双手,婉约的叉了一下腰,半笑着和三叔公说:“谨遵三叔公教诲了。”在大场面上给足长辈面子是言战向来的习惯,她是喜欢关上家门谈家事,可是今天偏偏落不得耳根清净,言齐又来了一句,“云老爷子的葬礼,三妹真是热心过头了!”
沈嘉盛立刻反击道:“请二言总回去查查字典,您一路上是忙着赶过来,难懂没注意到这是云磐的葬礼?你若是知道谁是云磐,你又怎么丝毫不对他的葬礼伸出一把援手呢?”刚才第一个对言战插手灵狮一事不悦的是沈嘉盛,现在第一个勒令言齐派停止指摘的也是沈嘉盛,陈祁东摸摸鼻子,老沈就是见不得言战在言语上吃亏!多少年的毛病了。可见,言战在用辞上到底是吃了言齐多少亏。
“沈总,这三言总自己都没说话解释呢,您这是着得哪门子急?知道的说你是来参加葬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参加外交诡辩大赛呢!”言齐派的标志人物言成栋站出来说话道。
言齐和言战要是在一个场合出现,那必定一个被称为二言总,一个被称为三言总,双方的人都愿意让彼此听得别扭死才痛快。两句话一呛,沈嘉盛的外交官嘴巴就被激活了,不屑的说:“言总做得没有半分错,需要解释什么?这么爱听解释,你是被你的供应商放过多少次鸽子才有了今天的条件反射?”
连如白淡笑着横在沈嘉盛和言成栋之间,说:“嘉盛,少说一句吧。”
“一个逗,一个捧,再多来几个抖包袱的呀?”言成栋显然被激怒了,他轻蔑的环视一周,狐疑的问:“怎么不见程源程大总管呢?”
此时程源和小贾已经离开了,连如白开口道:“您想看相声早点说啊,前儿我手上还有一把余票呢。”
本想转移话题,不曾想言成栋来了句,“我是姓言的,想要看什么不是张口就来的事情,需要你这个外姓人慷慨解囊?呵!”
言齐派和言战派的最大区别在于,言齐派全姓言,言战派除了言战,几乎没人姓言。这句话撂下去,两派的人是真真在云家门口杠上了。
言齐和三叔公不劝架不参与的观看着,言战就纳闷得板着一张脸,先是看了一眼沈嘉盛,后又扫了一眼言成栋,冷冷的命令道:“都、给、我、闭、嘴。”
言成栋和言战对视了一眼,他握紧拳头走到言齐身后,言齐笑着说:“难得偶遇,你我的下属是在叙旧呢,三妹可别上火。”
“你,也给我闭、嘴。”言战走过去,在拉近距离后小声对言齐这么说道。
三叔公刚想开口叱责言战无视兄长,言战就冷冷瞧了他一眼,可怜他一把年纪了,还要把涌上来的话给活活吞下去。
“都没话说了,是吗。”言战裹紧大衣,“熙和,双城,送葬队已经开始走了,你们俩在我左右,我们一起上山。”
——“C组的人注意,小鹰已经要上山了,立刻混入送葬队,你们进入皇陵禁区后,在陵墓里,是收不到信号的,一旦发现小鹰离群,立刻出陵墓外发信号。”
“收到。”不久,只听电波“刺啦”一声,暗房内的电脑屏幕上显示C组的人已经开始上山。
“小鹰怎么会离群呢,根据我们多日来的观察,老鹰的防卫滴水不漏,老鹰把她自己一半的保镖都拨给了小鹰啊。这么多年来,小鹰从未出过老鹰的保护圈。”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一只将要被人从天上射下来的老鹰?她飞得太久了,太招人嫉恨,今天终于有人要把她一箭射下来了!托了云老爷子的福,这一箭想射不中都难呐。”
在这个满是监控屏幕的暗房里,无法看清坐在控制台前那两人的面目,然而却不妨碍从他们目光里渗出来血气染红整个暗房。
“D组注意,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车辆,这场戏要表演的比意外还自然才够味道。”
——云家这头,两列由祭师领路的职业丧礼仪仗队先行,一路诵经念佛,说得是如来语观音禅,活人没几个能听懂的;紧随其后的就是云家的亲眷们,那是哭声一片,就算是队伍的最末端也能听到整个云氏家族为了云磐的离世真是伤透了心,这亲眷们当中也包括始终没有哀哭一声的方研之,当然,是被罗可欣变装过后谁也看不出来是她的方研之;亲眷们占了队伍的五分之一的人数,而其他大小豪门、各界知名人士等,就占了队伍的五分之二,跟随丧葬队进云老爷子陵墓最里面的当然不会是这全部的五分之二,允许进入皇陵禁区,还是允许进入陵墓里面,这在葬礼邀请函上都写得一清二楚。言战一步一默念,念得都是求云老爷子在阴间大吉大利的良言,顾双城静静的听着,刚刚不红的眼眶又红了。离顾双城比较近的陆子曰加快脚步走上来,横|插|进了言家这些心不在焉的人里,顾双城警惕的回过头,问:“什么事?”
“项链拿出来了没有?”陆子曰一边上山,一边找寻埋下那串血钻项链的最佳地点,已经路过一两处很适合的地方了,顾双城陪老婆抽不开身,那倒是能趁机掉队把项链处理的神不知鬼不觉。
顾双城哪儿还有心思管自己靴子里的血钻项链,况且她的小腿以下已经被它磨得麻木了……陆子曰神色一黯,“好了,好了,我不问了。”
陆子曰退回去,顾双城又追上前伴言战左右。
言齐和三叔公神情自在,全当是在观赏雪景,由他们两个再看向大多数社会名流,顾双城发觉,所有人嘴上哭着喊着来祭念云磐的,大多都是来观光猎奇的,只有闷不吭声走山路才算是对云磐心里带着惦念,这其中,恐怕也只有言战最真心,她正心无旁骛的祭奠着她心中的教父……顾双城和言赋对视一眼,言赋扬了一下眉头,示意顾双城瞧一眼言齐的小动作,顾双城认真一瞧,言齐走得很慢,渐渐就掉了队,落在了后面,三叔公也同样落在了后面,言战派的纷纷打头,言齐派的呢越掉越远,顾双城和言赋步伐一致的退居言战身后,两人并排而行。
“怎么了?”顾双城无声的挑眉曰。
言赋也挑眉道:“你我的直觉应该一样。”
“……”难道那份消失的遗嘱现形了不成?
“你的父亲不仅带了三叔公,还有言家的骨灰级老古董。你大概认不得家里的那些老古董,他们竟然都从老家赶来参加云磐的葬礼?他们对云磐都只有敌意。”顾双城看向言赋,言赋说:“今天一定会出事。不是在葬礼的时候,那就是在葬礼过后。”
“……”言战的背影已经在五级台阶之上,顾双城望着她的背影,没来由的后背一凉,就像是有很多人在暗中窥伺着她的言战……眼前这盛大肃穆的葬礼不是为了云磐,而是为了给唯一心诚的言战准备的。
“不能乱。你是离姑最近的人。”言赋拍拍她的肩膀,两人又立刻站到言战左右两边,顾双城回头瞧了陆子曰一眼,意在让他盯着掉队的言齐。
陆子曰领命,只是这……拐弯处正好是一个林子,几名男子憋不住要去方便,恰此时,言齐和三叔公也进了林子里,陆子曰连忙跟进林子,一进林子,这两人就消失了,雪地里也没有多少脚印可以辨认。
成功躲避掉言战派耳目的言齐和三叔公站在一个巨大的石碑后,言齐不耐烦的说:“这台阶太长了,真爬上去,我怕是会累死。”
“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你歇会儿我们就得回去了。一会儿你得记住,今天,是千载难逢的最佳机会。一会儿跟着我们进去陵墓里面的全都是本城的显贵,有些人平日根本看不到,今天也来了,你的那几个叔伯能来,也是我费了大力气给抬上来的,最重要的人都在场,言战这次是下不来台了。你啊,不能说错一个字,那份遗嘱我已经从云姑那里拿来了。”顾双城和言赋想也没想到,在四叔公因二叔公离世一病不起回老家养病之时,那个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云姑其实是三叔公安插在四叔公身边几十年的耳目。
“真的?!”言齐大喜过望,“云姑呢,我可得好好谢谢她!”
“她死了。”三叔公面无表情的说。
“遗嘱对我们有利,是吗?”
三叔公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笑着说:“有了言忱的亲笔遗诏,言战的日子是到头了,你要稳住。这么多人都在,言战她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嗯。”言齐一点儿也不累了,他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一棒槌打死沈嘉盛他们那群人了。
正说着,言成栋也来到了石碑后面,恭维的对言齐说:“言总,您要是实在走不动,我背着您从那边的小路上山也是可以的。”
“还是阿栋对我最忠心。”言齐笑得合不拢嘴,三叔公说:“你们俩给我听着,喜怒不形于色才能成大事。成栋,在云宅你不该和沈嘉盛他们产生口角,要是让言战察觉出万一,今天这出戏就唱跑调了!”
“是是是,三叔公说得对。我这不是看不过眼,一群外姓人,对我们言总指手画脚,算什么东西?我呸!”言成栋讨好的说。
“走吧。”三叔公沉声说。
——顾双城这边让陆子曰盯梢盯丢了,直到言成栋扶着三叔公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陆子曰才看到言齐的脸,按照他察言观色的功夫,刚才这三人一定是商量了什么欢乐的事情,因为言齐脸上的喜色是刹也刹不住。
——言赋这边盯着言齐的两个人倒是没跟丢,可惜是一句整话也没听全乎,大雪压倒了他们头顶上的松枝,差点被砸死的他们没听到遗嘱二字,于是他们反馈给言赋的消息也十分简短——三叔公和言齐恐怕是想趁着众人都在,又拿那些谣言说事儿,企图逼言战退位让贤。这消息是快要进陵墓的时候,言赋得到的最后一则准确消息。
眨眼犹疑间,已经到了陵墓外头。整个送葬队要休整三分钟,等队伍最末端的几名年长的男佣拿着填墓穴的金锹来。
顾双城擦了擦言战额头上的汗,言战莞尔一笑,“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事儿,就是看着你。”顾双城不看了,她站在这巨大的陵墓口,只感觉从里头蹿出来一阵又一阵的阴风,她后退一步,看向言赋,小声说:“你也不能乱。你是姑姑捧在手心长大的。”
言赋点点头,“要是发生了什么,你必须要看好她。”
顾双城点点头。
明晃晃的金锹已经从队伍末端跑到队伍最前端,几个年长的男佣跑得气喘吁吁,罗可欣安排了两个年长的女佣站在队伍的一侧,就跟上车检票似的,认脸识人,在这五分之二之中,只有三分之一跟着云家的亲眷进去了,剩下的只能站在外面喝雪风。
然而,能进入皇陵禁区已经算是值回票价。等到进陵墓的人全都进去了之后,留在陵墓外的开始合影的合影,拍照的拍照,云家的管事们开始还想管管,后来便没有插手,这是葬礼啊,又不是闹洞房。
……陵墓很深,起初迈进来的时候,众人都以为只要再走十几步就能到里面,谁成想这不是十几步,也不是几十步,在绵延至没有灯光的黑暗尽头,上千步正等着他们迈过去呢。
言战的步履愈发缓慢,顾双城察觉后,就趁着已经走到黑暗之际,一把抱起了言战。言战吓了一跳,她最近几乎没怎么睡觉,确实有点脚力不济,但是还能坚持住。
“把我放下来。”
“要么让我抱着你,要么让我背着你,这里很黑,没人会注意。”确实没人会注意,祭师不准明火,让众人默声虔诚朝前去,马上就到陵寝了,黑压压的一群人走在黑压压的路上,谁会注意谁?
沈嘉盛、连如白和陈祁东立刻围了过来,言赋搭了一把手,言战不让抱,就只能让顾双城背着她。
言战上了顾双城的背,眼前亦是黑的,谁也瞧不见谁。她有些乏了,便靠在顾双城的后颈上,闭目养神。顾双城走得很稳,言战只觉得自己在一片漆黑里不费力的缓慢向前移动,就跟个浮世游魂似的,她乍然间感觉不到周围其他人了,只能感觉到顾双城的体温和呼吸,这场葬礼让她感慨良多,言战不禁抱紧了顾双城,于一片黑色里,无鬼,无神,亦无他人,只有她和她的顾双城。
走了一会儿,祭师终于开口说,止步,到了。骤然间,就已经到了有灯光的地方,有一个方形的墓穴深深的印在众人眼前,饶是对这墓室里的雕刻有十二分兴趣,此时看到这么深的墓穴还是让很多人收起好奇心,打起十二分的敬意来惦念云老爷子的亡灵。
顾双城放下言战,低头整理了一下言战的衣领,墓室里人一多,就有点热气腾腾,顾双城又替她脱去了大衣。
侧过头去的言战,望了一眼那墓穴,又环视了一下这墓室一切,她望向陈祁东,“祁东,这墓穴是不是……”
“是的。按现在的丧制,封上了,这墓室就不开了。再加上云老爷子又是葬在皇陵里,恐怕以后很难有人来祭奠。”
那就是说,这是最后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云磐了。
言战的眼眶红了,仿佛要千言万语要和这位老人家说,到了这最后一刻,她哑然了。她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不外乎继续在商界传承云磐的那些理念。
一入黄土,那就是真正的阴阳两隔,此生再难相见。
言齐和三叔公诧异的望着言战,言齐派就全看向了言战,言齐派看向言战,其他依附于言齐派的豪门家族也看向言战,最后,众人都看向言战,沈嘉盛和陈祁东只好回过头来,还以为言战这里出了什么事,一瞧……连言战自己都没发觉,她早已经满脸泪水。
“我看言忱死的时候,她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她现在哭成这样是给云家的看得?云家才不领她这个情!搞得云磐像是她亲爹似的!”言齐白了言成栋他们一眼,摆手叫他们别看了,反常的言战这是在故意丢言家的脸!
“……”顾双城用手帕温柔的拭去了言战的眼泪,言战这才知道自己是在哭,她哑着嗓子张张口,顾双城看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样子,心也跟着绞痛起来。
言战不知道她想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过,顾双城却知道。她盼望着葬礼早点结束……
开始下葬了。
棺材缓缓的落入墓穴中,祭师嘴里的话,言战已经听不清了,她察觉自己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不,请你别埋葬他,让我再看看他,让我再看他一眼,再陪他说说话。
云家老夫人就这么望着沉重的棺材缓缓落入墓穴,直到落定了。她的心才安稳下来,罗可欣扶着老夫人,以为她是过度悲伤才一言不发,她侧头一看,老夫人嘴角竟弯起一抹浅笑,她等不及了,老夫人不是说今天要做一件最痛快的事情吗?怎么还不做呢?
“妈,您不是要对言战……”罗可欣还没问出口,老夫人就说:“急什么,先把你公公埋好了,我怕我把压箱底的话都告诉言战了,言战还没等你公公埋严实了,就给他挖出来了。呵。”
开始填土了。
几个年长的男佣用金锹一锹一锹的填土,一掊土,两掊土,三掊土,四掊土……很快的,棺木只能瞧见边缘了,又渐渐的,棺木就被淹没在土里了……言战就这么看着,她很想自己上前,拿着金锹一掊土一掊土的亲手埋葬云磐,顾双城制止了她,沈嘉盛拉住她的胳膊道:“言总,还请安静的节哀顺变。”
这葬礼的时辰都是计划好的,棺木很快就被深埋入地底,再也见不着了。祭师让众人环着墓走了一圈后就指引大家从另外一条路出去,祭师说,来得路是阴间路,出得路是阳间路,若是按原路返回,那就和亡灵一起呆在了阴间。有人想回头,祭师又说,诸位切勿回头弥望阴间路,易招小鬼缠身。这下,言战想回头再看一眼也不行了。
阳间路是一路灯火通明,没有来时那条阴间路那样鬼气森森,弄得人觉得不是来送葬,是来给云老爷子殉葬的。过了一道弯,眼前顿时开阔起来,桌椅板凳俱全,这是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了,大约是长子云中天要向进入墓穴的诸位吊唁者细数云磐的功过是非,并向所有在场人致敬,这是要颂一出孝感先父,祭师也可以趁这个时间,把墓穴永远封住。而在陵墓外没进来的诸位,云家会等到饭桌上再道一声感谢。
走了这么长的路,是个人都累了。大家纷纷落座,头一回在坟墓里听云中天致辞,那也是一件新鲜事儿,老爷子已经入土为安了,大部分人都在心里总结,这个葬礼算是完美落幕,他们谁也没想到,好戏马上就要锵锵锵的登场了。
位置安排没有限定,大家都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言齐和三叔公是最快落座的,落座后两人一直在不停的耳语。言战当然想和顾双城坐在一起,没想到这一桌一会儿就坐满了,罗可欣笑着走过来,把言战拉到了正对着中央的桌子上,言战一看,还是在云老夫人旁边的位置,本不想落座,后云老夫人说:“坐我身旁来吧。”
顾双城不放心,就坐到离言战最近的位置上,众人都看着,云老夫人也开口了,言战不能不坐,她坐下来,关心的问:“老夫人还好吧?”
“我很好。”云老夫人面上无甚表情,顾双城不知道这个老妖怪是不是真的要捅破那层纸,傻子都该明白,捅破了对云家没有益处。
云中天站在中央,开始对他父亲云磐侃侃而谈,现场悲伤的气氛被他两三句童年时被父亲痛揍的回忆冲淡了不少,言战听得入神,直到云老夫人开口。
“我认识你的母亲迟春水。”
“……”言战微讶,几乎没人知道她的母亲是不是迟春水,这还是她头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肯定的说出她母亲的名字。
“我们不仅认识,还是很熟悉的朋友。”云老夫人看向言战,“你和你母亲长得像。但好像……你和你父亲言矩一点也不像。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没见过我父亲。”言战听这语气,恐怕云老夫人也是来质疑她是不是言矩之女的,她掏掏耳朵,有些见怪不怪。
“要是我说,你不是言矩的女儿,你的生父另有其人,你相信吗?”云老夫人循循善诱,语速缓慢,吊人胃口之余,还像是在说一个常识。
顾双城闻言,脸色大变,她立刻站起来走到言战身旁,说:“姑姑,你不是有点不舒服吗?你到我身边来坐吧。”
云老夫人抬头笑着看向顾双城,慢悠悠的说:“你叫顾双城是吧。小姑娘,你在医院的时候就知道了吧?瞧你喊姑姑喊得这么亲昵,怎么就这么不诚实,不早点告诉你姑姑呢?”
顾双城只想一拳打烂这张老嘴,她的血液在逆涌,呼吸急促起来。言战见状,心里陡然下陷了,心跳加快。
“噢。我知道了,言战,顾双城这还是孝顺你的,她是怕你知道了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呀。我现在可要代她说了,你千万要保重。”云老夫人望着言战的脸,恨不得用一千根针戳烂这张脸!半辈子的仇恨都在这一刻涌上她的嘴边,那双唇悠悠的说:“言战,你的生父是云磐。”
在一旁听好戏的罗可欣惊得说不出话来,什么?言战是……女儿??!!
“觉得我是在胡说?呵,你一定会想,当年言忱已经验过很多次你的DNA的,那么多专家都检验过,你当然是言矩的女儿。言战,你听我一句话,自己再去验一验DNA,只要那么一滴血、半根头发,你就能真正知道自己是谁的女儿。”云老夫人笑着看言战的脸色渐渐发白,顾双城想要搀着言战起来,言战动也不动的盯着云老夫人。
“看在你今天帮我们云家扶灵狮的份上,我暂且就告诉你这么多。孩子,我告诉你,这世界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会和你说实话。”云老夫人卖了个关子,她不会一下子就把言战不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倒出来,她要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折磨迟春水这个贱人的女儿!
小佑和灵灵跑过来,两个孩子本来是要找奶奶要糖吃,见奶奶正和言战对视,就连什么也不懂的小孩也知道现在不宜靠近。
言战微颤的眨了一下眼睛,这一眨极其缓慢机械,她目不转睛的看向小佑,这位云家的长孙。没等顾双城扶走她,言战就一把将小佑拽过来,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小朋友,安静。”言战的手掌感受着细小的咽喉处缓慢蠕动的生命气息,云老夫人吼道:“住手!快放了我孙子!来人啊!言战疯了!来人!”
云中天的致辞突然中断了,所有人吓了一跳!瞧言战的样子,简直就是恶鬼附体了,哪里还有平时的半分倾城娇容!有人一嘀咕,其他人就深以为然的退到了一边。
“这是怎么了?言战,你放手。”云中天走过来,却被罗可欣拦下来了,她咬着唇,“你别过去,我求求你。”
丽莎和云啸尘急坏了,云啸尘哀求道:“言战,你是要杀了我儿子才甘心吗?你难道……呜呜,还是在怪我当年没有娶你?言战……当年是言忱阻拦我,我次次提亲,他都拦了下来!他就是不让我娶你!”
“你在瞎说什么?都什么时候了?”丽莎捂住云啸尘的嘴,当他是慈父之心泛滥,已经胡言乱语了。
言战不闻众人声,只盯着云老夫人。
“你这个贱人的女儿!要是你敢掐死我大孙子!我就……”
云老夫人还没说完,言战就再次加重力道握紧了那根孩童的细脖子,她的手在发抖,小佑张着嘴,就快不能呼吸了,云老夫人大哭道:“贱人!你给我松手,呜呜……”
“言战!你到底在干什么?”云中天推开罗可欣跑过来,大声吼道。
“……”云老夫人屏住眼泪,她僵持的开口道:“好,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都告诉你!让在场的诸位都听听!”
“……”顾双城不愿的摇摇头,她回头找言赋,言赋已经不见了!言齐和三叔公也不在场!陈祁东、连如白和沈嘉盛已经护在了言战四周,仿佛就算言战现在杀人了,他们也只是收尸来的,还没人发现言战已经在失控的边缘。
“姑姑……”
“你刚才也听见了,我儿子啸尘多次向言忱提亲,为什么你的‘亲哥’就是不肯把你嫁给他呢?啸尘有什么不好?当时如果云言两家联姻,那是多好的事儿?”云老夫人忍下眼泪,说。
“因为我不喜欢云啸尘。”言战冰冷的开口道,她松了松手劲儿,小佑吓得直咳嗽,使劲呼吸新鲜空气。陈祁东对沈嘉盛道:“我看言总已经不对劲儿了,不能让她出事。”
“呵,你还在自己骗自己。孩子,你现在其实什么都明白了,不是吗?非要我来戳破,好,我老婆子不要脸,我来戳破。言忱之所以不让啸尘娶你,根本不是因为你不喜欢我们啸尘,而是,他、早就知道你根本不是她亲、妹、妹!”
全场哗然。
“我猜,早在你第一次验DNA的时候,他就知道你不是言家人。但是怎么办呢,言忱看重你,也钟情你,更何况他是一家之主,他可以正大光明的伪造DNA,谁人敢怀疑他?”云老夫人笑了一声,悲悯的看着言战道:“真是个小可怜哦,不仅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还为他们言家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不过,啧啧啧,最可怜的不是在这里,最可怜的是,孩子,你这么多年都在被言忱当猴耍,当马前卒使了,你自己还感激涕零的给他做看门狗,敬重他是你的‘亲大哥’,呵呵……最聪明是言忱。你言战,不及他的一缸雪茄灰。”
言战颤抖着站起来,云老夫人又说:“那些照片和视频出来的时候,你就已经怀疑了,你也想过了,不是吗?言战。可惜啊,你想破脑袋,也没想出来是这样吧?要不是我心善,这辈子,你都在言忱的棋盘里,可怜巴巴的做一枚棋子。”
痛痛快快的打击了一番呼风唤雨的言战,云老夫人也爽利的站起来,云中天却再也站不稳了,他痛心而又麻木的看着言战,在心里自言自语道,难道和我斗了半辈子的这个女人,竟然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在灵堂里的那番争吵再次回响在他耳边,一切就像是预示一样,可笑的气话成了事实,好你个言忱啊,你布了一个局,就这么乐呵呵的在黄泉里看着我和我自己的亲妹妹鏖战不休……他站不住了,罗可欣连忙扶住他。
丽莎和云啸尘傻眼了。
小佑的脖子还被言战掐着,他望了一眼言战,稚嫩的声音咳嗽着问:“那你不是言家的姑姑,是我的姑姑了?”
言战被这话电到似的松开了小佑的脖子,云老夫人立刻把孙子抱在怀里,她满眼泪水的笑着说:“你妈妈迟春水不可能不知道你到底是谁的女儿?她临死前一定想告诉你,可惜啊,她死了,哈哈,没有那口福气告诉你。这是她活该!”
宛若活死人的言战凝视着云老夫人。
云老夫人咬唇道:“你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过你想对了。你母亲这样怕死的女人,怎么会自己生病就自然死亡了呢?只有你这样白痴才会被言忱蒙蔽,以为你母亲是病死的!真是个一无是处的白痴,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
“是谁?”……杀死了我的母亲?
“其实你知道是谁,何必来问我?我不会杀你母亲,杀她,脏了我的手。”云老夫人抱住小佑和灵灵,“迟春水应该过来看看,她的女儿是多么愚蠢,她早死也该瞑目了,而我,子孙满堂,全家和乐融融,是她到死也羡慕不来的!我就是惋惜这贱人死得这么早,没能看我儿孙绕膝的美满。”
“……是谁?”顾双城怕是所有人当中听得最明白的,言战问的是谁是杀死她母亲的凶手。
“不是言忱。还能是谁?只有杀了你的母亲,她才永远不会说出你的生父是谁,这样,也就方便言忱死了都能利用你来给他们言家做一个忠实的看门母狗!”云老夫人刚说完,顾双城就忍无可忍的要一巴掌打在她满是仇恨的脸上,谁晓得小佑护住了奶奶,推开了顾双城,愤恨的喊道:“你是坏人!”
顾双城不防,倒在了地上。
这一跌,“哗啦”一声跌出了靴子里的血钻项链!这项链一滚出来,全场的人眼睛都直了,包括云老夫人也觉得是不是顾双城在陵墓里刚挖到的宝贝,自己藏起来了!?
除了言战,谁也不认识这条项链。
看到这条项链,言战就捂住心口,弯下腰来,温柔的拾起了它,她看向顾双城,没有丝毫感情的问:“你从哪儿找到的这条项链?”
顾双城不想回答,直觉告诉她,这条项链应该是……
“回答我。”
“这条项链是谁的?”
“你从哪儿找到的这条项链?”言战再次问。
“……言忱的书房。”顾双城无处可躲的回答道。
话音落下的两秒后,滚烫的眼泪从言战的脸颊上淌下来,她蹲在地上,无所适从的握着这串血钻项链,这串……她送给她母亲的血钻项链。她知道自己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眼前的所有人都全部化为无形的泡影……
妈妈。
这条血钻项链送给母亲的那一天,言战就没想到,那一天就成了母亲的忌日。她早晨刚把项链套在母亲的白颈上,晚上下班就从言忱那里得知母亲去世了。
妈妈。
这条血钻项链从此就不翼而飞。如果是在言忱的书房里,言忱怎么可能不知道,又为什么不告诉她?除非……母亲就是死在言忱的书房里,死于言忱之手,她留下的这条项链,连言忱都不知道……
妈妈。
妈妈。
妈妈。
“妈妈……妈妈……”言战握着那条血钻项链,眼泪一颗一颗缓慢的溅落在血钻上。
全场再次哗然。平日里高居上位的言战轰然倒塌,眼前的言战活像个只会找妈妈的小女孩,纵然让人伤感,可不免让嫉恨她的人觉得,这样的言战真有点好笑。
“妈妈……妈妈……”言战环视四周,什么也没见,正在此时,言赋焦急的跑进来,言战背对着她,事出紧急的他就直接冲了过去,抓住言战的胳膊说:“姑,你快看,这份遗嘱是我爸爸亲笔写的,为什么,为什么……他说您不是我的亲姑姑……为什么……为什么……”
显然在震惊和痛苦中无法自拔的言赋已经忽略了言战的满脸泪水,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言战已经把那份言忱的亲笔遗嘱一字一句的看清楚了……她忽然笑了,笑得让言赋害怕,言赋后退了好几步。
顾双城满眼泪水的向言赋身后看过去,刚才不见了的言赋一定是出去和言齐争夺了这份遗嘱,言齐脸上挂了彩,言赋的耳朵也被指甲刮破了,这亲叔侄俩肯定是动过手。三叔公也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声如洪钟的说:“诸位,言战不是我们言家的人,从今天开始,言氏家族内的老人们一致同意,要将言战逐出言氏,以正家风!”
言齐见状,连忙添了一句,“言战手上拿得那一份,就是我大哥言忱的遗嘱,当年我大哥就这么过世了,说不定遗嘱都被言战改过了,这才是我大哥的遗嘱啊!”
刚才言赋和言齐厮打在一起的时候,从遗嘱里面还掉出来一个光盘,三叔公捏在手上觉得不合适,就悄悄的让言齐收在口袋里,言齐立刻收好,挺直腰杆继续哭腔道:“这么多年来,我们全家人都受了她的蒙蔽啊!”
言战又泪眼模糊的笑了一下,她忽然一个箭步走到沈嘉盛身旁,拔出了他后腰上别着的一把手枪,沈嘉盛猝不及防,被言战夺了个正着。
言齐和三叔公都以为言战是要枪毙了他们,两个人吓得连忙躲到保镖们身后,谁知道再抬眼一瞧,仿若疯魔的言战拿枪对准了言赋?
刚才所有人都看见是言赋把那份遗嘱送到言战面前的,就算这份遗嘱败露了言战霸占言氏财产的事实,言战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了言赋吧?看来这言战真是疯了,太可怕了。
众人议论纷纷,唯独云家老夫人笑得最开心,念叨着:“现世报,现世报,呵呵。”
一直在偷拍言战方研之也笑着想,哈哈,终于失控了,哈哈,言战终于失控了……她兴奋的差点要晕过去!
只有顾双城知道。
只有顾双城知道……言赋是越长大越像言忱,那张脸神似至极。此刻言战的眼睛里看到的根本不是言赋,而是言忱。
她要,亲手杀、了、言、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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