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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秘书,你别哭了。”言式微安慰道。
小贾摆摆手,“我跟言总这么久,从来没见过她这样……我这心里……好难受……”小贾进言氏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回哭成这样,他说不清自己心里什么感受,那感觉实在如同灭顶,他看不清眼前的言战了,如果言战是终年燃烧于言氏这座乱城里的一簇不灭的火焰,那么现在的言战已经静静的熄灭了。
她的脸上再没有往日谈笑风生、步步为营的锐气,她的唇上再也没有往日耀眼夺目的光彩,她的眼睛里,尤其是她眸子里……那把火,小贾以为是终身不灭、终年不落、永远涌动燃烧的那把火,消失了……
千疮百孔的境遇不如这团火焰的熄灭让人悲痛,千刀万剐的伤害不如这团火焰的熄灭让人刺痛,这股锥心的疼痛渗透到小贾心里,他无法不为这样的言战流泪痛哭,他相信公司里的所有人都仍在追随着言战眸子里的那团火焰,而如今,连那火种都灰飞烟灭了。
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必须为此付出一切代价!让他们一个个都见鬼去!小贾咬紧牙关,他决不允许那样的言战消失,全言氏上下也不可能允许如信仰般存在的言战就此轰然倒塌!他们永远是赢家,言战永远是赢家!
言式微叹了一口气,等到小贾心情平复,言式微才开始和他谈案子,他们在房间里谈案子,顾双城就陪着言战在大厅里看动画片。
言战坐在地毯上,靠在一个大抱枕上,木云歌切了一盘水果走过来,她半蹲在地上,瞧了一会儿言战,顾双城拿起一小块苹果,喂进了言战的嘴里,她轻轻的咀嚼着,眼睛一动也不动的盯着大大的液晶屏幕,似是在看动画片,又似是神游于人世之外。
顾双城有时觉得言战已经停止了思考,只遵从身体的本能吃饭、喝水、睡觉,如同一个失去胳膊和双腿的行尸走肉;顾双城有时又觉得言战仍然在思考,只是她转过身去,离开了眼前这个充满狰狞的现实世界,她去了别的地方,就像是爱丽丝钻进了一个无人知晓的仙境里遨游,她仍然活在那个只属于她自己的、安全的、光明的、充满爱的、没有伤害的世界,而对于眼前这个喧嚣凶险的俗世来说,她已死。
这两种相互排斥纠缠的感觉时刻纠葛在顾双城心头,她要钻进言战的那个世界里,找到她,和她一起在那个世界里继续恩爱……无论她在哪儿,她都要跟过去。
“双城……”木云歌轻轻拍了一下顾双城的肩膀,“你过来。”
顾双城站起来,随木云歌来到小厨房里,木云歌看着顾双城,“这几天药膳炖了,她喝了多少?”
“一半。”
“还不和我说实话,再这么瘦下去可不行。”木云歌现在待顾双城如同亲生女儿,说话语气可比从前的冷嘲热讽好了一万倍,她事事为这个家周全,顾双城也看在眼里。
“一小半。”顾双城只好照实说,言战的胃口始终提不上来了,她从前爱吃的菜全都不动筷子了,木云歌听完可急坏了,“她身上的刀伤也好了一些,如今再这样不吃不喝,恐怕身体也撑不了多久。她整天吃那么一丁点,只能勉强能让她还留口气啊。你最近和她说话,她还是没应你?”
顾双城点点头,她倒是想拉着言齐过来再闹一通,让言战好歹吐几个字出来,可惜言齐现在也是自顾不暇,没空来言宅瞎搅合了。
“……我的建议你也不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和你父亲刚离婚的时候,也是好几天不想吃不想喝,后来想通了,疼够了,眼泪流干了,心也碎得补不回来了才站起来重新过日子了。”木云歌说出来就眼泪汪汪的,“我那点儿伤就能逼得我不想活了,言战这伤……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你就听听我的建议吧。”
顾双城摇头,刚想开口,小厨房的门就推开了,进来的人着实吓了顾双城一跳,“妈,你怎么来了?”
顾依然冷哼一声,坐在客厅里的言战瘦了那么多,自己这个宝贝女儿也是下巴都快尖成针头了,“我昨晚就来了,本来是过来看看你和言战就走的,倒是云歌留了我,我们聊了一晚上。”
“……”顾双城心里啧啧称奇,嘴上倒是没说什么,不知道言齐看到顾依然和木云歌坐在一起说话会不会一口血喷在半空中,两个女人都是离开了他之后才过得幸福美满,言齐这就是克妻啊。
“你该听听云歌的建议。言战这样下去只会香消玉殒,你要是想让她香消玉殒在你怀里,你就尽可能的拖着吧。”顾依然认真的开口道。
“你们聊。我会考虑。”顾双城正要走出去,顾依然就拽出她的胳膊道:“尽早让她去接受心理辅导,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她现在官司缠身也不能出国,我可以给她请国外的心理辅导大师,这时候你还不相信妈妈?我是你亲妈,不会害你,更不会害你的言战。”
木云歌皱皱眉,你的言战?她没细想,只开口道:“好孩子,我知道你疼她,也知道你是忌讳心理治疗,我们可以保密着来。”
“我说了,我会考虑。”顾双城抬起胳膊,微微挣开了顾依然的手,她大步走出去,向客厅里一看,言战已经不见踪影。“锦绣?锦绣?锦绣?”顾双城大声喊道,喊了三声也没见锦绣,“老陈?陈管家?陈管家?”她大步跑出去,一群女佣走过来问:“双城小姐,怎么了?”
“言战呢?你们谁看见言战出来了吗?她不在屋子里。”顾双城环顾假山小路,冬日的言宅死寂无声,加之近日她又让陈管家砍了从前言忱种下的几颗黄金冷松,院子里有些光秃秃的,她望了一眼,地上也没有脚印,她心里一沉,“是不是谁拉着她出去玩了?”
“……”顾依然和木云歌走出来,木云歌见顾双城怒火中烧的模样,连忙安抚道:“我们说话间的功夫,她走不了多远的。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全都去园子里找!双城啊,今天刚放晴,天色好,她在屋子里憋了这么些天,出来走走也是正常的。你们快去找,快去找。”
顾双城回过头来,怒目微眯的看向顾依然和木云歌,冷冷的啐道:“我不管什么正常不正常,我必须要警告你们,没人可以碰我的言战!见鬼的心理治疗!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些自诩为大师的蠢货们是怎么对待他们的病人的吗?没病也能治出病来!我的言战不是病人,她不需要那些徒有虚表的什么心理治疗,都是些没用的把戏!她不需要这些!永远不需要!她只需要我的爱!”
木云歌后退了一步,她着实被顾双城这狼虎模样给吓着了,顾依然是见惯了她这副护食模样,饶是一翻好建议打水漂,她也不想和顾双城顶什么嘴,顾双城啐完就跑向假山那边去了,留下木云歌和顾依然两两对望,顾依然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想,其实这也是多么至诚至烈的一往情深呐。
言宅的佣人们忙着找不见了踪影的言战。
云宅的佣人们忙着在库房里找灵芝、人参、鹿茸,监督着佣人们在中药里翻查的是如今春风得意的云家大夫人罗可欣,这翻出来的大补之物不是用来给云老夫人延年益寿的,而是要送去言家给传言中“病危”的言战的,她天未亮就起来张罗,直到一家人都起床了才张罗好。
云中天坐在餐桌前,见到去探望言战的礼物全都准备好了,就悄悄对罗可欣说:“这些东西别让妈看见,你一个人悄悄去就行了。真是辛苦你了。”
言家如今还在丧期,加上最近声势已经滑到了地底下,大一点的豪门世家都没人敢与之来往的,罗可欣要去也是悄悄去探望一下就回来的,她略吃了几口早餐就迫不及待的出门了,千人说万人侃,都不及亲眼望一下言战来得让她“踏实”。云中天现在对她疼爱备至,两人已经开始要孩子了,毕竟云氏声势渐盛,他膝下没有个继承人也是说不过去的,云中天现在是比罗可欣更想要个孩子了,至于云中天让她悄悄去言家,估计也就是探一探言战的虚实,罗可欣没从云中天眼中看到往日提起言战时他会溢出来的那股子眼神了。
云中天望着妻子出门,心里不是个滋味,他暂时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言战,不,她不应该叫言战,她和他一样姓云,一样流着云家的血,只是,这辈子也不可能真的和她变成一家人,他对她依旧心情复杂,午夜梦回的时候,甚至会觉得这一切都是一场荒唐的噩梦!他们云氏乘着言氏内斗的时候收获颇丰,不少言齐的下属都开始听命于云氏,除了之前让不明人物嚼烂了一只右胳膊之外,云氏现在的综合实力已经远远超过被斗得血肉模糊的言氏。想到那个至今没有露面的不明人物,云中天一阵阴郁,不过从积极的方面想,也许这人在下注罢了,知道云氏将来前途无量,想要搭上顺风车驰骋到康庄大道。
——罗可欣一再叫司机加速,她费了一番周折才避过记者让司机把车开到言宅后门,敲了一刻钟的门才听见一个男佣在里头问:“是云家大夫人呐?”
“早知道是我,怎么不开门?“
“宅子里出了点事情,今日不见客。陈管家吩咐下来的,云家大夫人有什么要紧事的话,还是择日再来吧。”男佣擦擦头上的汗,如今言宅的最不怕得罪云宅的,而且罗可欣没有提前预约时间就跑过来,陈管家也不太高兴放她进来,家里的礼数摆在那里,云家大夫人岂会不知道?
罗可欣一阵恼火,她带来的这些药材一定是现在言家正缺着的,不开门那就是言家不识时务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内宅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她从前来了这么多趟言宅,哪里被关在门外过?这种情况,多半是现在里头真的乱着呢。“你告诉陈管家,我准备上好的灵芝、人参和鹿茸,还带了好几副中医院老大夫的秘方过来,这阵子外头闹成这样,今天我也是好不容易来了贵府,让我进去吧。无论如何,我心里挂着你们家三小姐啊。”
说到秘方,男佣眼睛一跳,现在言战最需要的可不就是秘方吗?!他拍了一下大腿,说:“您稍等,我去和陈管家说一声。”他一瘸一拐的跑向围满了人的花园旁,陈管家坐在石椅上,手里拿着佛珠,老泪纵横。
“陈管家,云家大夫人在后门口,说是送来了灵芝、鹿茸和人参,他们云氏的中药一向是拔尖儿的,而且还带了中医院老大夫的秘方,陈管家,您瞧三小姐这样子,只能找找秘方了。”这男佣是个瘸子,当年还是言战在路边捡到他的,他没念过书,只知道在他们老家,像言战这样受了大打击成了精神病的人很多,可他们那里是穷的,言战要什么有什么,现在成了这样子让他不能理解,但不理解他还是心疼这个救命恩人,见陈管家神思恍惚,他就想了想,说:“我们库房里的老参也快用完了,那东西平时二爷用的最多,现在二爷就算有一百根老参也不愿意拿给三小姐的,赶巧云家大夫人送上门了,不要白不要,我们出去采买了三趟,也没找到年份足的。”这话是实话,如今也没人肯卖给言家,也有中药铺见着言家人就抬价的,一根不怎样的人参的价格也比平时翻了几倍,因为全城都在传言战病危,到了年终,这种贵重药材更是早早就售卖一空,要买,只能问有哪个家族有,可就算哪家真有库存,也会笑眯眯的说,我家没有,要不,你去别家问问吧?
“陈管家……”男佣叹了一口气,他知道拿云家的东西那就是往三小姐的伤口上撒盐,可是……他摸摸头,不再说话,又一瘸一拐的走向围得水泄不通的花园里,他费力的踮起脚尖,望着被众人围在中心的言战和顾双城,只望了一眼他就不看了……他相信秘方能治好言战脑子里的病,能帮她转过弯子来,能让她变回从前的三小姐。
回过头来,陈管家擦擦眼泪,招手让他过来,“瘸四,你和我一起去见云家大夫人吧。”他又看向其他几个年长的男佣,“这里你们看好了。”
“是。”
瘸四扶着陈管家走到后门口,几个女佣跟在他们身后,后门一打开,陈管家就换上平日的神色,仔细小心的招呼远道而来的罗可欣,甭管云家这时候送这些来是打着什么主意,陈管家都决定收下。
罗可欣和陈管家相谈甚欢,罗可欣打了几次太极后知道今天是见不到言战了,她更感觉到,从花园那头传过来一些声音,宅子里隐隐透着一股不安,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呢?她越想越不对劲儿,只能来个金蝉脱壳了,“陈管家,我肚子不太舒服。”
“来人,领大夫人去洗手间,一路伺候着。”陈管家使了个眼色,四个女佣跟在罗可欣身后,外加两个有身手的男佣跟着,保证她是不会看到花园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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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
滚滚而来的,纯黑色的水,从江岸那头涌到这头,言战低下头一瞧,自己的鞋子已经被这水给沾湿了,她褪下被濡湿的鞋子和袜子,一路向岸边的礁石上爬,她焦急的脱下袜子擦干她被黑水浸泡的发青的双足。
她抱紧双腿,坐在礁石上,大风吹过来,掀起了一阵又一阵波浪,她害怕的抬起头望向天空,刚才还晴朗的天空中央开始刮起一朵又一朵黑色郁金香般的旋风,天空中全都是乌云,黑色的云朵把天空压得愈发低垂,言战把自己瑟缩成一个团团,她觉得这天空要被压下来了,这江水也要滔滔而来的一口吞噬她。
妈妈,你在哪里?我再也不偷偷跑出来玩了,请你带我回家吧。
她心里念着妈妈,直到一阵飓风席卷而来,她脚下一滑,从礁石上滚落,落入了涌动的黑水中……
——“她怎么还在游啊?你看她的脸色,已经快发青了。双城小姐也举不动了。”锦绣听着一个女佣这么说,这才明白,言战双手双脚滑动的动作是在游泳,可这花园里哪里来的游泳池?刚才真是吓坏她了,她要是晚一步,言战就要自己从高高的假山上跳下来了!言战为什么自己脱了鞋袜,这大冷天的一个人缩在假山上?锦绣已经来不及去想,言宅上下都担惊受怕的看着这样的言战,这样的言战已经只能用精神病来形容了。“你们别再说话了,都给我噤声。”
锦绣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都老鹰护小鸡似的围住言战和顾双城,端看着顾双城把言战托起来,言战游啊游啊游啊,喝了好多口水,她终于爬上了岸。
众人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这要不是神经病就是中邪了!好在言战不游了,顾双城将她抱在怀里,她们都已经汗流浃背,言战没看满脸汗水的顾双城,她还是望着天空,顾双城抬头看向明晃晃的天空,好一个晴空万里的蓝天啊,可惜在言战眼里一定不是这样。
过了一会儿,言战看见江水恢复平静了,她在岸上走了一会儿,认真瞧了瞧,她认出了这是回家的路,她向前走着,直到看到一只熟悉的母鸡,这是她家的母鸡!她兴冲冲的跑过去,谁知这母鸡吓得瘫软在地上,言战轻轻的摸了摸它光滑的羽毛,笑着说:“你要下蛋了,你要下蛋了……”
——“你们……你们……”罗可欣一动也不敢动,她是溜出来一路往这里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儿就被言战逮住了,她吓得滑了一跤,她恐惧的看着满眼笑意的言战,“你们……你们……快……”现在不用看,她也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了,她后背发毛,众人都不敢动,她就只能任由言战抚摸着她的头发,任由言战说你要下蛋了你要下蛋了……
顾双城轻轻的走过来,言战回头看了一眼,她看到自己的鞋袜顺着江水漂了过来,她高兴的跪在岸边,伸手过去够鞋袜,够啊够啊,就是够不着。
顾双城攥着鞋袜,就这么看着言战跪在冰冷的地上,脸上带着孩童般的笑靥,顽皮的伸手过去抓她手里的鞋袜,她伸手晃了晃,言战就是不看她,只盯着鞋袜,锦绣趁着这空档连忙扶起半道上自己杀出来的罗可欣,“您小心点,我扶着您。”
罗可欣浑身发软,已经说不出话来。
——终于够到鞋袜了,言战坐在岸边,小心的穿好袜子,又穿好鞋,她系好鞋带之后,转身一瞧,自己家的母鸡不见了,她抓了抓后脑勺,想着母鸡一定钻进草丛里吃虫去了,她还是先回家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你们依然健在的船长半步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