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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魔域的第四十五日。
魔域地表震动,星火一簇接着一簇从地下喷薄而出,带出磷石火花漂浮在空气中。
“神主……神主……”
声声呼唤,焦急、无措,还有担忧。
半个时辰前,神主对着亡灵沼泽说了句,“终于到了!”便栽倒在地,人事不省。
有人六神无主,有人拍手庆祝。
六神无主的自然是往生,而拍手庆祝的则是平日躲在洞穴中提心吊胆、连洞门都不敢出的低阶魔修们。
魔族无本源,无法吸纳天地灵气修炼,只能另辟蹊径。
一言以蔽之,魔族修炼的捷径就一个字:
杀!
杀异族:
猎取神元、仙根、人魂、妖丹,往魔器里一扔,再撒点“佐料”催化,便可将灵力转为魔力。
杀同族:
高阶魔修杀低阶魔修,低阶魔修杀魔灵。
有讲究的,先杀后煮再食,也是往那魔器里一扔,无需任何“佐料”,味道比那些个仙啊人啊的好多了。
遇上不讲究的,直接生吞,简单粗暴,就是时常磕到牙。
今夜是魔域的月圆之夜。
虽然魔子魔孙们从未见过魔域的月亮,但魔尊说有就有吧。
魔尊将月圆之夜定为“魔休日”。
在魔休日。
但凡魔族中人,不得残杀同族。
魔例是死的,魔是活的。
或可称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每到魔休日,低阶魔修们便扛着大包小包,聚集在亡灵沼泽外。
看见不知魔心险恶的、不怕死的魔灵从亡灵沼泽飘出来,便从袋子里掏出一块磷石。
预判、瞄准、掷出……
“砰!嚓!”
磷石在空气中变为星火,朝魔灵飞去。
魔灵一旦沾上星火,瞬间没了力气,瘫软在地,再飘不动了。
所谓……
星火四方起,恰是捕灵时。
如若魔尊问责,便说是那些个魔灵不慎撞上星火。
自己恰巧路过,捡了个漏……
至于如何确定月圆之夜到来,倒也容易,且看地表剧烈晃动、有磷石火花迸出就是了。
只有在魔宁日,磷石才会从地下喷出,因此魔修洞府内,除了大大小小的“烹饪器具”,就数日常收集的大袋小袋磷石最多。
毕竟,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魔。
亡灵沼泽外。
早已急不可耐的魔修们,此刻魔挤魔、一团黑烟叠一团黑烟,朝同一个方向窥视,蠢蠢欲动。
躲在后排的两名小魔,正窃窃私语。
“从未见过如此纯净的人魂。哎!太香了。”一名小魔道忍不住发出惊叹。
“香是香,但不好下手啊。
你看他身旁女子,金光蔽体,至少上仙修为。”
另一名小魔道。
“怕什么,那女子这么久不动,怕是死了吧?”
“废材!”第二名小魔跳起对准第一名小魔的后脑壳,就是一记响亮的巴掌,“死了能有护体真元吗,依我看是睡着了。”
“那怎么办?
不吃他了吗?
可是魔尊说过,作为一个有上进心的好魔,绝不放过一片肉。
我是好魔,我有上进心,我想吸他的人魂。”
说完咂咂嘴,不断吞咽口水。
“你活腻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高阶魔修在魔宁日出来捕灵?
今日这么多高阶魔修,定是为那个人族而来。”
“落不着吸人魂,吃口肉也好啊……”
“这样。”第二名小魔附到第一名小魔耳边,“待会……”
不待两名小魔讨论完,原本蛰伏在黑暗中的魔修们,有形或无形,争先恐后朝那人族少年挪动。
一团黑烟揪着另一团黑烟,以防那女子突然醒来,好拉个替死鬼。
草,枯草的草!
原来大伙想法一样啊。
先前嘀咕的两名小魔郁闷了。
前列的高阶魔修们较小魔们更为亢奋,他们尾随二人半月有余,几次下手均被女子击退,死伤惨重。
眼看就快到达亡灵沼泽地界。
亡灵沼泽乃是魔族圣地,除了魔尊和魔灵能够进入,寻常魔族进入必然灰飞烟灭。
以为美食无望,岂料那女子居然无故晕倒了。
吃苦耐劳有肉吃,坚持不懈有魂吸。
魔尊真言果然受用!
魔尊威武!
往生一心只想唤醒千池,危险靠近也浑然不觉。
眼看那一团团黑烟,层层叠叠席卷而来,黑烟之下狠厉毕现,对准往生后背,发起致命一击。
“砰!”
走在前列的高阶魔修撞在金色结界上,被弹开数十尺,未有半字遗言便化为魔灵,朝亡灵沼泽飘去。
须臾之间,数百名高阶魔修死状惨烈!
剩下的小魔小众们,再不敢造次,连魔灵都不捕了,一溜烟作鸟兽散去。
若是遇上不知情的,还会好心提醒一句:
“有魔鬼,就在亡灵沼泽。”
当在千池捧起第三坛桂花酒,打算对坛吹时,小魂徒又在耳边叽叽喳喳。
听声音很是着急,莫不是遇上危险了?
尚在迷糊中,眼睛还未完全睁开,透过睫毛缝隙,看见一群魔众目露凶光朝小魂徒扑来。
瞬间清明。
凤羽印微微闪动,保护结界即刻铺开。
然后……
千池又快速闭上双眼。
“神主!神主!”
以为千池又晕过去,往生更为焦急,手下加大力道继续晃着她的胳膊。
“别叫了!”
原想等往生喊累了,睡着了,她再偷偷醒来。
谁知在在呼喊她这件事情上,小魂徒独一无二。
“走吧。”
千池站起来,整整衣袖,下巴高高抬起,目视前方,全然不去看小魂徒一眼。
她第一次在往生面前露出属于神主倨傲、矜贵的一面。
“神主,你刚才晕倒了。”言语之中,关心担忧之意明显,“不需要再休息一下么?”
“不需要!”
冰冷、毫无感情的三个字脱口而出,而后跨步朝亡灵沼泽深处走去。
神主变得好生奇怪?
殊不知,前方的千池此刻恨不能就地刨个坑、躲进去,睡他个几万年,直到忘记自己在一个人族面前晕倒的事实。
想我千池殿下,无论在神界还是往生界,从来威风凛凛,何时这般窘迫过。
不是在战场上耗尽神力。
不是在温柔乡里忘乎所以。
仅仅因为走了四十多天路,终于抵达目的地,难掩激动、兴奋之情,一口气没上来。
晕了!
还是在自己的魂徒面前。
大辱!
奇耻大辱!
我堂堂千池殿下,威信何在?
苍天啊?
祖神啊?
请让小魂徒失忆吧。
两人之间别扭的氛围,一直持续到抵达亡灵沼泽深处……
万千魔众不知,在亡灵沼泽深处,真一轮月亮,圆如华盖、鲜红似血,悬挂于一片湖面之上。
幽幽的红色光晕,给整片沼泽染上诡异之气,人形、兽形、无形,各类奇形怪状魔灵穿梭其中,竟与浠水城那食人血雾有七分相似。
从进入亡灵沼泽开始,往生就发现,这里异常寂静,沼泽深处更是叶落可闻。
更为神奇的是,整片沼泽,只生长一种植物。
约莫四五寸高度,将将没过脚踝。
其茎笔直、其叶如针,呈纯白色,像是长在土里的霜花。
往生见这草长得稀罕,欲弯身采摘一株,带回去给白棠。
谁知,手指刚触碰到草尖,一阵剧痛从指间瞬间传遍四肢百骸,黑色暗纹从指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蔓延。
两三息功夫,已扩散至手腕,暗纹所到之处,冒出缕缕黑烟。
然后。
往生觉得自己的手,分外眼熟。
暗红皮肤上冒着黑烟,像……
一只烤糊了的烧鸡爪!
随着黑烟冒出,剧痛、瘙痒混着灼热渗透到每一片肌肤、每一个毛孔之中。
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扯心揪肺,恨不能立刻死去。
“嗯!”
往生忍不住闷哼一声。
而后感觉到一双冰凉柔软的手覆上来,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烧鸡爪”,一股清凉将灼热驱散。
霎时,乌黑散去,疼痛也消失了。
“此乃斩神草,剧毒,勿再妄动。”
自己才走神片刻,小魂徒便负伤,看来往后得给他更多关注才是。
千池在心里暗暗决定。
月光下柔和的面容,温言软语,黛眉微蹙……
少年郎的脸,不知怎的——红了。
一阵风来,一股清淡幽香弥漫。
“屏气!”
往生立刻屏住口鼻,按照千池教他的方法,催动往生印。
如此便可正常言语,而不受香气侵扰。
“神主,怎会有如此浓烈的花香?”一路走来并未见一朵花开,不免疑惑。
千池没有回答他,反而在他周围画上结界。
只见千池食指与中指并拢,凌空划虚,默念两句口诀,一撮火苗跃然指间。
“去。”
随着一声令下,火苗离手,大片斩神草瞬间被点燃。
大火以二人为中心,像是红色的波涛,向外卷去。
寂静了几十万年的亡灵沼泽,霎时火光冲天,火种一浪接着一浪,蔓延到整片沼泽。
游离的万千魔族亡灵,争先恐后扎进湖中,寻求庇护。
亡灵沼泽外千里之内,恍如白昼。
有不知死活的魔众,壮着胆子前去查看,引火烧身,扭动两下,便一命呜呼,连魔灵也被烧毁。
方知此乃——
红莲业火!
魔域众生,无不惶恐。
有魔兵魔将向魔尊禀告,望魔尊顾念亡灵,前去探查,怎料魔尊一笑置之,依旧怡然作乐。
待到第七日,业火熄灭,魔尊这才匆忙赶往亡灵沼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