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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就等着你说这话。”皇帝嘴角漾起一丝冷笑,只有诸葛宸才能说出这话。在腰间摸索了一会儿,从云纹腰带中摸出一枚印玺递给他:“这枚印玺给你,调兵毋须请旨,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担心朕日后加罪于你。此时开始,你重掌相印。是朕的宰相,掌握朝中百官生死。”顿了一下:“朕的身家性命可都是交给你了,若是你反戈一击,朕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儿。”
“草民不敢。”诸葛宸没有接过印玺,只是再次跪下:“宰相之职,至尊至贵。草民鲁钝不敢担此重任,请皇上收回成命。”
“既然不敢担此重任,来给朕诊脉又有你自己的见解,这是为何?”皇帝很恼火诸葛宸欲拒还迎地神情,难道真要自己这个做皇帝的软语相求才肯答应?
诸葛宸似乎没想到那么多,还是坐在皇帝下首的小杌子上,不知道心里在琢磨些什么。这情形让皇帝大为光火,身为帝王被人软禁已经是窝囊至极,哪知道还要被没有任何官职的一介农夫断然拒绝加封宰相的恩遇,旁人想都想不来的恩典,在他这里一文不值。
“难道要朕跪下求你做这个宰相,你才肯答应?”皇帝手里拈着一枚黑子,虽然是带着笑容却比沉下脸更难看。
“皇上如此恩典原不应辞,只是草民乃是山野之人,过惯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散淡日子,入朝为官还是首辅之职,岂不是会被人诟病。如此一来。不止是草民不能担待,就是皇上的声誉也会受损。草民担不起这个沉重,伏愿陛下以天下为重,不因一时之好恶。将天下轻易托付。”
诸葛宸终于起身回复皇帝的不悦,他不愿再次重蹈覆辙。只要到了皇宫中,就会想起当初所经历的一切。离开京城多年。已经习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只要能够跟他的女人长相厮守。不论富贵贫穷都不要紧,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拿天下来换,都换不走。
皇帝冷着脸,这样简直就是在说自己不知好赖,反倒是用一个丞相的位子来挽留他,或者是自己这个做皇帝的用天底下最大的官职,来贿赂他一个默默无闻的民间大夫。
“既然是这样。你也不必进宫勤王护驾,朕的生死存亡与你无关。”皇帝衣袖一拂,手边的茶盏掉落在地摔成了好几块。
猝不及防的,张薇忽然脸色煞白,茶盏摔碎的声音深深刺激到了她。身子摇晃了几下,要不是被季英眼疾手快扶住,恐怕就要晕倒在地。
诸葛宸快步过去,抓住张薇的脉门,一手抚着颌下髭髯良久才看着皇帝:“贵妃有孕已经两月,身子孱弱不能多受刺激。”
“两月的身孕?”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诸葛宸,本来的暴怒也因为这件事而消弭于无形。这时候能有一个孩子来给他分担忧愁,即便贬斥了皇后和太子,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后悔。他不是暴戾无情的汉武帝。发妻和嫡子流落无踪,最初也是出于一时之气。如今,好像一切都有了转机。
“是,给皇上贺喜。”诸葛宸也能体味到这份喜悦,为人父所带来的欢喜不是别的东西能够比拟的。
皇帝摆摆手:“先不说你做不做宰相,只说你有什么法子替朕化解这件事。”知道诸葛宸必然是有备而来。说这话也不过是循例而为。省得有人说他这个皇帝太会省事,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都还不肯操心。
“兵权始终都在皇上手中,这是最叫人安心的。管晋捷不日班师回朝,姜辉近在京畿。最要紧的就是人心所向,皇上请安心。至多三日之内,谋逆之人就会绳之以法。”诸葛宸将连夜写好的白折交给季英,季英诚惶诚恐捧在手里,跪着交给了皇帝。
一直都在思忖这件事该如何了结,没想到这个人才回来就给他料理了。接过白折子看了看,熟悉的笔迹看得叫人放心。皇帝自诩为太平天子,并不是不劳心国事。当年诸葛宸在朝中的时候,事无巨细都有人替他料理。
等到了姜辉的时候,一个人办不了诸葛宸那么多事。但是诸葛宸留下的几个人也足够替他分忧,乐得清闲而已。偏偏这几个人还都是老成谋国的忠臣,不论朝中有什么大事小情,都会有人第一时刻出来办事,兴许就以为省心。所以会让那些摸不着斤两的人以为袖手旁观的皇帝,有多么乐得清闲。
这也就是这些人意图不轨最大的诱惑,以为任何一个人到了自己这个位子,都能这样子,只要那群大臣会实心办事,所以忘掉了自己的身份。
“你身在江湖,居然还知道这么多?”皇帝看完白折子,若有所思地一笑:“就冲你这份赤胆忠心,朕给你一个宰相并不为过。何况你女儿还是朕明定的皇太子妃,不过朕把自己皇太子给弄丢了,只怕这个太子妃也就不作数了。”说到这话的时候,皇帝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太多的心事涌到眼前:“罢了,等着事情过去再说。”挥挥手:“你看着办好了,不用事事请旨。”
“是,草民告退。”诸葛宸行礼后倒退着出去,一直都在不远处张望的张彬自忖官职低微,不敢近前。在不远处看着周围,提防贤妃派出的眼线看到这边发生的一切。由此也在关注这边。
皇帝跟诸葛宸之间似乎已经超越了君臣的界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雷霆雨露真的只是转瞬之间,好像方才皇帝还在发脾气,但是须臾之后,已经是笑容满面。换个人,恐怕已经脑袋搬家。
诸葛宸对这件事始终是熟视无睹,好像这件事跟他没关系。该说的一定要说,哪怕皇帝不高兴也不值紧要。只要他该说的话全都说了,都变得不要紧了。
“那个,丞相。”走在甬路上,张彬没敢接过他的背囊,若是接过来就太不像了。毕竟诸葛宸是以乡间游医的身份进宫给皇帝诊脉,自己堂堂朝廷命官给他打下手,岂不是自曝身份:“方才您是怎么跟万岁爷商议的,属下看着皇上似乎先时都在发火。”
“我不是丞相,乡野之人而已。”诸葛宸笑笑,手里还拿着皇帝在他离开时给的印玺。有点眼熟,好像是家中那枚小印的另一块。不知道皇帝给自己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一枚。或者皇帝真的预备放手,对自己的女人再无心思?真是这样的话,才是太不容易。这么多年终于放了手,让人能够喘口气。
张彬正有些不知怎么接话,诸葛宸却住了脚。一个穿着杏黄色朝裙嫔妃模样的女人,立在不远处的孔雀羽扇下。似乎就是在等着两人过去,单薄而俗气的眉眼全无天家威仪,诸葛宸固然是从来不去看旁的女人,却也见过不少人间姝色。
相形之下,并无一个女子能跟家中那人相比,就是皇帝后宫也是一样。要不为何皇帝到此时都为说过要放手的话,一时间却也想到这位宫妃想要做什么:“她是?”
“高贤妃。”张彬压低了声音:“算是宫中后起之秀,虽说那位李华妃也不是省事的,只是这位高贤妃出身低微,能够升到一宫主位,就因为是给皇上生下了一位小公主。如今又是有孕在身,便将宫中诸位妃嫔都不放在眼里。李华妃所出的皇子夭折以后,皇上身边再无子嗣。”还要说下去,已经被诸葛宸止住了:“行了,我知道了。”
“张大人,你带着什么人入了后宫?”高贤妃一点宛转的余地都没有,说话的语气与民间骂街妇人无二:“难道不知道宫中不得任意往来,何况是民间游医?”耳报神不少,只知道张彬带人来给皇帝诊脉。
“回禀贤妃娘娘,这位程大夫是位目不能视的乡野大夫,最能医治疑难杂症。微臣担忧皇上龙体,请旨姜丞相以后,才敢奉了丞相钧旨入宫的。”事先就统一好的口径,说出来也不容易出纰漏。诸葛宸双目失明过,模仿失明之人不在话下。
“是个瞎子?”高贤妃也不要人过来,自己大步过来伸出手在诸葛宸面前摇摆过。诸葛宸眼睛眨都不眨,没有一丝焦距的停留。高贤妃愣了一下,这还是有趣了。怎么会是个瞎子?来人不是说,张彬带来的人到了寒宫给皇帝诊脉来着,带个瞎子来算什么?
“草民失明已久,看不清人间诸事。却也会算命打卦。”诸葛宸微闭着双目,转过脸:“这位夫人身怀六甲,若是没听错的话,这一胎应该是个男胎。大富大贵的身份,世间难寻。”
诸葛宸这番话正中了高贤妃的心思,她要的就是一个皇子。一个能够让她正位中宫的皇子,皇帝身边的妃嫔中除了她再没有人有所出。至于先前那位废掉的皇后,连同已经废掉的皇太子都已经毫无踪影。派出去的人四处搜寻也没有音讯,只要将来能够生下皇子,还愁不能大权在握。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