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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外二十里处。
“王爷,您确定皇上是今日回朝么?”李御史翘首盼望一番,官帽被北风吹得有些东倒西歪,不得不伸出手來将它扶正。
大冬天的,不躲在家里烤火取暖,非得被拉出來站在这里迎驾,真是说不出的憋屈。
再看站在最前面的安王爷,老当益壮,精神矍铄。到底是常年在塞外战场生活的男人,身上的凛冽之气不是这些常年在京中安居乐业的文官们所能比的。
安王爷年岁不大,四十左右,俊容上一双经过风霜雕琢的眼睛此刻迸发着鹰隼般的光芒,他听见李御史的嘟囔,淡淡地扫了对方一眼:“怎么,莫非李御史是想同某些自认为位高权重的官员一般躲在家中享乐而置皇上于不顾么?”
一句话下來,吓得李御史再不敢抱怨天气恶劣了。安王爷摆明了是在指责自己有同丞相大人对皇上大不敬的嫌疑,他身子骨弱,可不像丞相大人那样经得起折腾,再牢骚下去,恐怕脑袋都要被牢骚掉了!
“下官不敢!皇上离京多日,下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正是太想念皇上才会有此一问,请王爷莫要多疑才是!”
听到这话,安王爷似乎才缓了脸色,眸中带着深邃的笑意,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前方不远处突然窜出两道骑兵,行至跟前,竟动作一致地翻身下马,肃容,立于一旁。
这是皇上的亲兵卫队,专门在皇上出行的时候保护其安全,百官之中有些眼色的人已经瞧出來了。
紧接着是两行仪仗队缓缓而至,中间护着一顶豪华巨大的明黄轿子,轿帘上绣着双龙戏珠。
“臣王侯之率文武百官前來迎驾,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声音浑厚响亮,简直可以用气壮山河來形容,场上气氛一下子被拉到了肃穆大气的级别。
只可惜,这样的气氛并沒有持续多久,,
“噗!……什么,王猴子?”车厢里传來忍俊不禁地笑声,声音不大,别人许是听不见,但安王爷本就是习武之人,又站在迎驾队伍的最前方,此刻竟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那笑声很快止住,帘内传來温文尔雅的男声。
“众卿平身。”
王勃似乎并未有出轿的打算,而随行在轿旁两侧的侍从未得命令也沒人上來撩开轿帘。
“不知与皇上同轿而行的是何人?自古都是贤能者才配同君主同乘的规矩,臣很好奇,轿中坐着的女子何德何能能与我初唐君主平起平坐!”
安王爷的声音虽不如方才那么大,却依旧极具穿透力,且带着压迫与滔天不满刺穿帘子射进來。
里面原本同王勃一起坐在小几旁的花晚照吓得几乎跳起來,她毫不怀疑,如果声音的气势可以杀人,她恐怕已经万箭穿心,卒了。
她当然不敢答话,紧张兮兮地看向王勃,眼神带着震惊与恐慌。她就知道进京沒什么好事!这不,咱还沒进京呢,就已经要快被人抓了立威去了!
王勃有些无奈地眯她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刚刚的话都白交待了,你怎么尽知道给我惹麻烦。
他清了清嗓子,不温不火地回道:“安王爷的意思是,所有与朕同乘过的女子,甚至连嫔妃郡主都应当送去大理寺问罪?”
安王爷道:“嫔妃是名正言顺贴身服侍皇帝的女人,而我朝郡主,那都是皇上的血亲,怎能同下贱的山野女人相提并论?”
这边花晚照听的不淡定了,什么叫下贱的山野女人?
哪里有男的这么骂人的,不就是笑了下你的名字么,有必要这么报复本小姐么?
一只如玉般滑润的手按住了她的手背:“不知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叔父耳边嚼舌根,如果说朕的皇妹都被称为山野女人,那叔父的意思可是说朕也是下贱的山野村夫?”
帘外立即传來一片抽泣声,接着是跪拜倒地声:“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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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众卿家何罪之有?”帘内传來的声音不喜不怒,“是不听号令擅自行动,还是辱极皇室,其罪当诛?”
如果说刚刚那声“臣有罪”完全是看在安王爷的身份上象征性地叫唤一句,那么此刻,跪在外面的文武百官已然是被殃及池鱼,不声不响地被王勃的一句话拖下了水。
那句惊恐万状的“臣等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此起彼伏地在耳侧响起,听的花晚照心中一阵暗爽。
那些臣子哪里敢说安王爷辱极皇室,二选一的題目,不就是非此即彼么?恐怕王勃想治安王爷不敬之罪为假,想治百官不听命令自作主张为真,其中更是夹杂了类似“朕才是皇帝,朕沒有命令你们前來接驾,你们却听从一个王爷的命令,这是何意?!”的置问。
看看,这才是真正的高手,让那个“王猴子”郁闷去吧,想骂咱也不瞧瞧现在咱的靠山是谁。
这样想着,某女又得瑟起來,不过她不敢表现太过明显,毕竟现在还沒有真正处于安全期。
“请皇上明鉴,是臣与各位大臣思念皇上甚重,这才斗胆自发來到城外恭迎圣驾。”安王爷的声音再次突兀地冒了出來,截住了一连串单曲循环的“臣有罪……”
“本听说皇上是为了稳固国家安全不得已才出宫的,却沒想竟阴差阳错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公主,真是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臣身为公主的叔父喜悦之心更是无以言表。此刻已然按捺不住心情,不知皇上可同意臣戴罪立功,在宫中为公主殿下举办一次宴会,一來将其身份昭告天下,二來让京中各位名家公子小姐相互认识,方便日后为公主找一个好的归宿?”
花晚照再一次被震惊,下巴差点沒被惊的掉下。
咱这还沒进宫呢,他怎么就那么着急把人嫁掉了呢?哪里有这样“喜悦”侄女的叔父,简直是后叔父,绝对不是亲的!
她还沒拒绝,那边王勃已经开口:“此事就不劳叔父费心了,皇妹初入京城,很多东西还不熟悉,朕不想这么早就将她推到风口浪尖上,至于正名之事,朕自有打算。”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是不听号令自作主张始终太失我朝风范,于情处,朕可饶恕,可于理,各位卿家可想过如何堵住天下这悠悠之口?”
四两拨千斤回绝了安王爷的“请求”。话头再一次被牵引到此问題上。
奈何安王爷是只打不死的小强,两次受挫都不能使之丧失斗志,竟然还有越挫越勇之势。
他道:“臣等日日心系皇上,此次出城相迎就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让皇上感到臣等忠心可鉴。臣觉得,天下百姓知晓后定然会纷将效仿,无不更加敬重热爱自己的主子,此等好事宣扬尚來不及,为何还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王勃不紧不慢道:“按王爷的意思,倘若日后朕若病重无法料理朝政,王爷擅自取了玉玺着龙袍登朝就是给朕一个表忠心的惊喜了?”
这哪里是表忠心,明明就是谋反!
话说到这个地步,傻子也不敢再顶下去了,安王爷连忙跪下连磕三个响头:“臣不敢。臣失言失行,在塞外粗莽惯了以至于如今闹出这样的笑话,臣恳请皇上赐臣二十大板,削去爵位、俸禄!”
此言一出,百官无不请罪磕头,嚷嚷着,臣等愿同安王爷一起领罚,哪里还敢去顾忌这样的惩罚是否太过沉重,先保命要紧啊!
轿内毫无应承。
以为王勃怒气未消,百官们磕头磕的更起劲了,喊的也更加卖力,生怕王勃一个不爽,摘了他们的脑袋。
花晚照听了一阵,看着王勃朝外头努了努嘴,那意思是:你打算让他们喊多久?好吵耶。
王勃这才放下茶杯道:“既然众卿家如此以身作则,朕也不好再说什么。但是削爵停俸的惩罚确实有些狠,就允了那二十大板,停奉三个月好了。”
花晚照并不知道,未必堂一战,王勃不禁损失了调去军力的大半,更是花费了不少开销,这停奉三个月,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是由于此次处罚人数众多,累加在一起还是笔不小的数目。而他一箭双雕,不仅惩罚了人立了威,又补充了国库,真不可不谓精明。
而对官员來说,罚三个月银子倒是小事,但大屁股可就惨了。他们大多富贵日子过惯了,哪里有安王爷那么皮实的耐力和**,二十大板下去,那不死也残了!
有些官员已开始后悔为何方才要同安王爷领一样的罪状了,本來明明不用挨皮肉之苦的啊!更可气的是,本來大家就是被逼出府迎圣的!
于是,在看起來一片“感激涕零”的“多谢皇上”声中,已然夹杂了对安王爷的不满与抵触。
王勃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终于吩咐外头侍从“起驾”。
百官起身,自动让出一条大道。
待轿夫行了两步,轿内突然传來声响:“朕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此次众卿家虽有错在先,但毕竟是首犯,又是为了迎接朕而犯错,实在是难得糊涂。那二十大板委实骇人了点,朕便擅自做主替众卿家免去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