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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白太姨娘他们,穿花楼才安静了下来。
娄锦走了出去,迎面而来的雨水把她额前的发打湿,服贴着她的轮廓。
黑眸若潭,长睫剪羽,悬胆的秀鼻下一双水润红唇微微一张,“我们去将军府吧。”
“是。”
乌嬷嬷垂下眸子,紧跟在娄锦身侧。
雨渐渐下大了起来,乌嬷嬷一边帮着打伞,一边顾着娄锦的衣衫。
“乌嬷嬷,别劳烦了。”她转头,凝视着乌嬷嬷,乌嬷嬷的额头上有一两缕银发,唇畔两条不浅的笑纹,额角上只一个挑眉就有了几条深纹。
娄锦抿了抿唇,转头朝流萤道:“流萤,你陪我一道去,乌嬷嬷你累了。好好歇息。”
“我不累,小姐……”
“乌嬷嬷,我还是那句话,我和娘还需要你,你最近日日跑动,就多休息。往后需要乌嬷嬷的地方太多了。”
雨声啪嗒啪嗒地落下,打在她的裙角,视线中,娄锦眸色凝重。
“……是。”
娄锦点了点头,朝外走去。
流萤转头看了眼乌嬷嬷,有些不解道:“大小姐,乌嬷嬷看过去很累吗?”
娄锦摇了摇头,没有谁该用一辈子的时间陪着你,若有,你该好好珍惜才是。
长长的街上行人不多,偶尔能听到小贩的吆喝,整个子午街显得冷清多了。前方一尊大大的奇麟石像旁站在两人。
娄锦拉开帘子,看了个细致。
两个男子,一个挺拔俊逸已到而立之年,另一人黑衣高昂,少年风貌。
几个侍从站在他们身后,纷纷打着伞。马车停在他们身后,那匹白马低着头,时不时地转头看了眼那石像奇麟,像是等地有些不耐的样子。
朱红大门开了,走出来一个门童,面有难色,“县公还是回去吧。”
萧县公笑了笑,眉眼中神色依然。“代我转告她一声,我明日还来。匕安,走吧。”
黑衣少年看了那门童一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马车内的娄锦嘴角缓缓一勾,靡软的声音自马车内响起。
萧县公等人脚步一顿,视线中,一道碧青的身影从马车内走了出来。清丽可人的身姿,宛若白梅的女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萧匕安眯起了眼,双眼深深盯着她,才几日不见,这女子的气质恍若又不同了。
“娄锦见过萧叔叔,萧哥哥。”
她轻盈的步伐迎来,笑容可掬,行礼的动作一气呵成,空气中一抹极为清淡的香气,让人闻了鼻端清新,浑然透彻。
好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子。
若非还只是十二岁,怕早就迷惑京城了。
萧匕安扯开一抹笑,这女子若真如外表这般乖秀,他倒也无一分兴致。只是这样的面孔下,该是一颗怎样的心?他走上前两步,打着趣道:“锦儿也来了,上次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呢,正想着该如何报答。”
娄锦起身,一个陌生的气息近在咫尺,她警惕地退了一步,对上萧匕安那张放大的俊脸,脸色僵硬。
俊野的五官随着他一笑都张狂了起来,几分桀骜不驯,几分乖张嚣张。
“呵呵,你怕什么?我又不会以身相许。”
握紧的拳缓缓张开,娄锦淡笑,道:“既然来了,就一并入将军府做客如何?”
这女子,如此淡定,竟不见她有丝毫脸红的征兆,萧匕安眉头一蹙,心里莫名地堵上了。对上她这句邀请,他也不避讳,回头看向萧县公,“爹,既然锦儿邀请,我们就一道进去躲躲雨。”
萧县公笑了笑,讳莫如深的眸子望着那朱红大门,神情微黯。
门童见是娄锦,自不用通报,又是娄锦邀请,只好开了门。
门内,一个丫鬟匆匆跑开,娄锦认得她,小桃。
娄锦浅浅一笑,才走入正堂。萧县公和萧匕安跟在她的身后,两人思绪迥异。
正堂内,方宏正下着棋,方逑与他对弈,时不时皱着眉,偶尔舒眉一笑。
方瑶在一旁伺候着,见方逑杯子里的水尽了,又沏上一杯。
隔着雨帘,这一幕在娄锦眼里,显得那么温馨和自然。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这将军府成为废墟,人去楼空,白骨成堆。
她静静地望着,那么一瞬间这空无一人的府邸好似浮现在她的脑海里,所有人都没了,就连她也消失了。
眼眶灼疼地厉害,发现的时候早已热泪盈眶。
身后,一抹视线紧跟着她,萧匕安看了方宏他们一眼,转头又深深凝视着她。看到了什么竟然伤心至此。
是的,她的那抹忧伤,在那纤瘦的背影下很是孤独落寞。
那腮边的泪一颗一颗落下,好似一个孩子,望着这茫然的世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而她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忘我,直到一声呼唤打断了她的回忆,她才愕然又急迫地擦干泪水,朝那声源处望去。
固伦公主站在回廊那头,笑着看了过来,“孩子,来了怎么不说话。”她面上的笑一顿,见娄锦眼眶通红,她眉头一皱,道:“娄府的人欺负你了?”
娄锦望着她,那是疼她的外祖母,从不在她面前提及一句野种的刁蛮公主。她不似别人看来的跋扈张扬,她也温柔细心,关心着她们母女。
前世,怎么会莫名病逝了?
娄锦深吸一口气,是这雨吧,下得她思绪纷乱。她展开笑颜,道:“想外婆了。”
“这孩子。”固伦公主笑了,牵起娄锦的手,转头看向萧县公,眉眼中没有一贯的严厉和不可一世,“既然来了都进来坐坐吧。”
“芸儿……她在吗?”萧县公来了不知几次,都被拒之门外,若非上次在娄府相见,怕是久也难见上一面。
“不急,锦儿在,她会出来的。”固伦公主脸色一暗,他们能护着芸儿多久,一辈子?若是萧郎真有这份诚意,芸儿,你不妨放开心怀。
娄锦走到方宏身边,朝方瑶调皮地一笑,接过她的活,倒了杯水,才道:“表姐,舅舅就要去边关了。”
方瑶垂头,紧盯着方逑,后叹了口气。
舅妈早亡,舅舅也没有纳妾续娶,方瑶怕也放心不下吧。
“锦儿来了。”两人放下棋,方宏站了起来,对着婢女道:“还不请大小姐出来。”
方宏见到萧县公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一敛,有些严肃道:“你倒是越挫越勇。”
“见过将军。”
方宏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萧匕安。只一眼,他本转开脸,却又再一次深深看着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从心底涌了上来。
萧匕安对上方宏的视线,眉头微微一挑,恭敬道:“见过将军。”
方宏垂下眸子,笑道:“这几日的假也放地不少了,明日回军营。”
“是。”
娄锦笑了笑,萧匕安对外公倒是显得安分多了。
“锦儿。”门后,一道身影翩然而出。白衣女子身上绣着淡淡的睡莲,她拉过娄锦,面色中有两分责备,却是一眼也不看那萧县公。
“娘。”娄锦皱着眉头道:“这两日太医都和锦儿说了,说娘的身子还不见好。”她的话一落地,屋子顿时静了下来。
怪那娄阳,害得芸儿阴阳失衡,又思虑忧多,真是令人担心。
这事当初闹地大了,萧县公自也有所耳闻,他望着方芸儿,眸色中有深深的愧疚。
若是那一年,他坚持,或许她就不会受这么多年的苦。
只是,他亲眼看着她凤冠霞帔,笑着嫁给娄阳,教他如何能再上前一步。
愧疚?
方芸儿看到他眼中的愧疚,顿时心头发疼,是他对吧,就是他在那里奸污了她。带给她所有的不幸,所以,所以他愧疚。
抿紧唇,齿间咯咯作响。她瞪着他,拳头握紧,“你回去吧。”
“方芸儿,我从没有忘了你。从没有过!”他凝重的话语里有着几分痛楚,她一直拒绝他,十二年前是,现在还是。
“……”
她的无声让这屋子再次陷入诡异的平静。
萧县公深深望着她,蓦地转头走了出去。
萧匕安转头看向娄锦,神色变得深沉,亦跟着走了出去。
方芸儿重重吐出一口气,对上娄锦,笑得勉强。“锦儿,娘有些累了。你陪外婆一会儿,我先去休息。”
“好。”娄锦凝望着她的背影,心头有种难以言喻的疼痛。
为了萧县公和娘的错过。萧县公爱了娘多少年?若是前世娘死了,他当会痛不欲生吧。
娘被娄阳所骗,骗了近半辈子,刻意地选择忘了萧县公,可她不知道,萧县公过得是怎样的日子。或许,该有那么一日去萧府去看看,娘才会明白,这世上有个人比那娄阳好,而她现在还来得及,不会终身错过。
娘,这辈子,你当是幸运的。因为,现在都还早,不是无可救药。梦醒了,而并非绝望无助。
马车里,娄锦怔愣地望着一栋栋过往的房子,心里头盈盈有着期盼。
翌日一早,天色还是阴霾地紧,娄府上下已经开始忙了起来。
外头依稀能听到几个丫鬟的声音。
“这些粮柴要运到哪儿去?”
“说是太姨娘要资助城民,都要搬去城东施粮布柴呢。”
娄锦打理着几盆花,收集着蜂蜜,自己尝了一口,才封了盖子。目光幽幽地望向下头。
“大小姐,奴婢不明白。”流萤把蜂蜜罐子抱了起来,探究地望着娄锦。
“说。”
流萤壮大胆子,道:“大小姐为何还要对他们那么好,奴婢蠢笨都知道那日游河内有乾坤,大小姐还要告知他们布施粮柴?”
娄锦笑了,“怕是还不到傍晚,你就知道我为何要这般做了。”
白太姨娘和苏嬷嬷累了一个下午,花了不少的银子见不少百姓都过来了,她们脸上纷纷露出小脸,皇上该明白他们的忠心了吧。这都两天了,不知道老太爷他们能不能熬地过去。
“让开,都让开!”突然,两队官兵冲了过来,拉开周边的人,严肃地走上前来。
“把这些粮柴均没收了。”那官兵说完,对上白太姨娘和苏嬷嬷,“皇上有旨,搜查娄府所有粮库,不得放过一处!”
这,这怎么回事?
为何还要搜查娄府的粮库?
白太姨娘见事态不好,连忙问道:“为何要没收我们的粮柴,我们是在做好事。”
好事?
那官兵嗤笑,“你们娄府夫人囤积粮柴,现在又出来施粮柴,真是笑话。皇上怀疑娄府囤积的粮食不止那三万两,现在全面肃清娄府相关的庄子。”
苏嬷嬷愣住,发直地看着那些人离开。
眼前的摊子被撞地乱七八糟,所有米粮都被没收了去。
一片狼藉!
她双手握紧,好,好一个娄锦!
穿花楼内,娄锦听着下人传来的消息,嘴角缓缓一勾。皇上多疑,本就怀疑你万宝儿囤积了不少的米粮。今日,你娄府主动布施,不会让皇上觉得你厚德,反而让他怀疑你娄府还囤积了更多的粮柴。
而你娄家在皇上心里从忠变成奸。
“大小姐。”流萤噤声,她看着那些官兵冲入娄府,一一搜查,眼睛几乎都瞪直了。果然是还未到傍晚时刻。
娄锦轻笑,朝远处看了眼,就把窗子放下,拿起医术看了起来。
娄世昌三父子怕是还有的跪了。
而万宝儿,天牢的滋味要尝个够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