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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八,早朝刚过,内侍总管冯英便带着几个内侍从宫里出来,捧着黄绸盖上的匣子,跟在仪仗队后,往平南王府跟陆家传旨。
平南王满脸喜气,领着府里众人在门口接了圣旨,捧过去转头就塞给卫掣,也不看儿子是什么脸色,笑呵呵地拉着冯英,一面往外走一面不停地道着谢。
冯英被平南王拉得差点一个趔趄栽在门口,忙扶着门框站稳身子,哭笑不得地辞着平南王的谢,拱手贺了一回喜,这才告辞退出来,又匆忙往陆府赶。
平南王亲自送了冯英出去,折回来便朝卫戍招了招手,挑着眉头吩咐道:“你赶紧跟着去看看陆家那头是什么情形!要有什么事儿立马回爷!”
卫戍怔了一瞬,忍着笑意答应一声,忙退出去,脚下轻点,也不见怎么动作的,眨眼间就从院子里闪了出去,暗中跟着宫里的仪仗队一路到了陆府。
陆府门房远远瞧见这阵仗,懵了一瞬,随后瞪大眼睛,眼看着越来越近的仪仗队,门房管事“哎呀”一声拍着脑门惊醒过来,一脚踢过两个小厮,掉头就往里头奔。
不大一会儿,陆府上下就得了消息。陆承耀带着人急急忙忙迎出去,在二门口碰上了陆承辉跟陆承熠,也顾不得叙话,忙示意两人一道,往大门口奔过去,远远迎上冯英,客气地拱手见着礼。
“我可当不得几位大人的礼!”冯英满脸笑意,忙侧身让了几人的礼,上了台阶,进到院中,从小内侍手里捧过黄稠匣子,方敛了笑意,朝几人点了点头,“圣上有旨,还请几位大人接旨。”
陆承耀愣了片刻,随后忙看向陆承辉。陆承熠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迷茫地看了看陆承辉。
见陆承辉脸上波澜不兴,仿佛早有预料一般,陆承耀二人疑惑地对视了一眼,也顾不得多问,忙正了衣冠,招呼着家人管事。陆府上下顿时忙成一团,不过片刻,内外上下便跪了一院子的人,激动忐忑地听着冯英朗声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礼部尚书陆承辉之女娴熟大方、温良敦厚……特赐婚于平南王世子,择吉日完婚……”
直到陆承辉接了圣旨,外院跪着的众人才如梦初醒,忙跟着磕头谢了恩,随后站起来,面面相觑,一时也不知作何反应。
冯英仿佛没看到陆家众人的错愕跟茫然一般,笑得满脸喜气,客气地朝陆承辉拱手道着“恭喜”。
陆承辉脸上并无半点意外,捧着圣旨,笑着回了冯英的礼,随后将圣旨递给陆承熠,从身后的管事手里拿了红封递上去,连道几声“多谢”,随后笑意温和地将冯英送出了陆府。
陆承熠动作僵硬地捧着圣旨,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朝陆家大老爷陆承耀茫然地望了一眼,这会儿也顾不得多问,只等陆承辉回来,三人一齐将圣旨供入祠堂。
待给祖宗上完香,退出来合上门,陆承耀方拧着眉头朝陆承辉问道:“这事儿也没个征兆,好好的,圣上怎么会想起来给晚姐儿跟平南王府世子爷赐婚?”话说到此,陆承耀猛地想起先前众人口中稀奇的一幕来,心头极快地有了猜测,诧异地盯着陆承辉,“前儿我听说平南王拉着三弟一处喝酒去了,就是说的这事儿?”
“王爷是提了这事儿。”陆承辉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效益,看不出几分起伏来,也无意多说,只朝陆承耀跟陆承熠拱手托付道,“既是圣上赐婚,咱们陆家也不好怠慢。晚姐儿这亲事还得请大嫂跟二嫂多费心。”
不等陆承辉说完,陆承熠便忙点着头郑重地应道:“这是自然!三弟放心,我回去就跟你二嫂说,让她赶紧替晚姐儿——”话到中途,陆承辉又突然想起另一件要紧事儿来,急忙改口问道,“哎,这两家的庚帖都还没换呢!那些规矩礼数都得从头到尾走一遍。最好还得有个媒人,也不知道王府那边定了人没有……”
陆承耀皱眉听着陆承熠的念叨,越听越无奈,忍不住出声打断了陆承熠的话:“你操心这些干什么?赐婚的圣旨都下了,哪儿还用得着在换庚帖?再说了,这事儿让你大嫂跟二弟妹操心就成了,你跟着瞎搀和什么?”
陆承耀说着,又皱着眉头不赞同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看了眼陆承熠,转头朝陆承辉沉声道:“看样子,是平南王去宫里求的旨。卫家是武将世家,手握重兵,在南边经营了数十年,威望极高,举重若轻。圣上这几年一直忌惮卫家,这么一赐婚,于陆家可不算什么好事儿。咱们陆家不比谢家王家那些勋贵世族,一门文官,从不与武官相交,你又才升任了尚书,如今这关头,跟卫家结亲,无疑就是把陆家往风口上推!也不知道圣上究竟是作何打算。”
“是不算什么好事儿,可也不算什么坏事儿。”陆承辉平静地接过陆承耀的话,点了点头,声音温和而从容,“圣上如何打算,不是你我能揣度的。几位皇子各有千秋,现在说这些还言之过早,陆家只守好本分便是,别人如何,咱们管不着,也不用管。”
陆承耀皱眉听着陆承辉的话,默了一瞬,方无可奈何地叹道:“也罢。”
陆承熠讪讪地笑了两声,听着陆承耀跟陆承辉的话,张了张口,到底还是没插话,等陆承耀走了,方追着陆承辉进了蔚南院,抬手挥退院子里的丫头小厮,紧绷的神情总算送下来,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陆承辉:“三弟,正月初十那天你不是跟我说了跟卫家的亲事不急,让你二嫂先回了卫家吗?怎么一转眼这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难不成前儿你真跟平南王说好了?”
陆承辉面色如常地听着陆承熠的絮叨,一面示意陆承熠坐,一面不紧不慢地笑道:“前儿王爷是找我说过这事儿,我也应了他那话。”
“你不是不同意?那怎么还应了?”陆承熠听得一阵头晕脑胀,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儿,“平南王是个爽快人,虽说有时候说话不好听,可也不是以势压人的人。”再说了,以他三弟的性子,若打定了主意,就算平南王威逼利诱,这事儿也不能成。
“二哥先别问这个,一时半会儿我也跟你说不清楚。”陆承辉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接陆承熠那话,反而开口问道,“你就说说卫家那小子如何?”
陆承熠狐疑地看了陆承辉一眼,想了想,方迟疑地点了点头:“你二嫂先前跟我提的时候我就留意过平南王府那位世子爷。咱们大老爷们看人跟内宅妇人不一样,那位世子爷看着虽清冷,不过也算个大丈夫,行事有大将之风,能护得住晚姐儿!”
当年芒山上那场祸事,他至今想起来都心惊肉跳。这中间的缘由他不清楚,可三弟对此事一直讳莫如深,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那事儿不寻常。三弟留意卫家,他也能猜出一二。若想护住晚姐儿,卫家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了。况且这门亲事还是卫家自己求上门的,虽说中间倒了个弯儿,可到底定下来了,也是好事!
“我跟二哥也是一样的看法。这婚事既然定下来,就不用再提别的了。”陆承辉轻描淡写地堵回了陆承熠满肚子的疑惑,摆着手笑道,“只是还得麻烦二嫂费心。”
“这不用你说!弟妹不在,这些自然该你二嫂来办,她原本就要给芸姐儿准备嫁妆,如今正好,把晚姐儿的亲事一块儿准备了,她也乐得忙活。”陆承熠满口答应着,遂出了蔚南院,匆匆忙忙又找王夫人说这事儿去了。
陆承辉送了陆承熠出门,转回书房,看着桌上的匣子,静静地出了会儿神。这事儿说起来是卫家理亏。平南王是个急性子,向来喜欢率性而为,前儿他既然应了,平南王就算不请旨赐婚,也会有别的法子来结亲。如今的结果也算是在意料之中,有了这样的前提,就算晚姐儿有些不情愿,卫家的人多多少少也会体谅,至少绝不至于委屈了晚姐儿。那丫头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以她的性子,有个一两年,也能撑起来了。
至于卫家那小子——他一开始就没担心过,他陆承辉的女儿怎么可能连个愣头青小子都收服不了?
正想着,便听外头赖大管事急忙禀报道:“老爷,姑娘过来了——”
话音刚落,便见陆晚脸色微红着进了屋,眼里带着几分气闷,几步奔到书桌前,仰头看过来,拧着眉头,语气颇有些埋怨地问道:“爹前儿是不是应了平南王府的提亲了?”
因着景丰药行的事儿,陆晚一早就让郑兴和跟赵小四留意过平南王府的人,再加上几次跟卫掣的“过招”,平南王府的人行事是什么章法她也能猜到几分,就算有些蛮横不讲理,可也不会一位仗势逼人,若不然,当初卫家就不会先往陆府递话,直接请一道旨不是更干脆?
最蹊跷的是,前儿她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平南王相携出了宫门,今儿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若说中间没什么事儿,别说她不信,就是绿枝都能看出不对来!更何况她爹先前问她那话,先时她没明白以为她爹瞧中了王煜,可后来一说卫家,她才恍然醒悟过来,她爹明摆着就是看中了卫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