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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祺前去开门,刚和离归家的李妙琼在两个丫鬟两个粗壮婆子的环绕搀扶下,横眉冷目,气势凌然。
她一袭银红绡纱长衣,莲青色折枝堆花襦裙曳地,发髻上插着一支明晃晃的赤金嵌红翡步摇,耳朵上挂着一对红光潋滟的翡翠耳珰,本就已经娇娆美丽的脸,叫这一番富贵雍容的打扮一衬,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明祺见了,虽则为着主子心中十分不待见李妙琼,但是如今的境地,他也不敢失礼给主子惹麻烦,遂笑着躬身行礼,“四奶……李小姐。”他差点脱口而出四奶奶,待见了李妙琼嘴角的冷笑,赶紧的转口。
李妙琼下巴微抬径自打量着这小小的院子,正眼不瞧明祺。而她身边的采灵扶着她,冲着明祺不客气的道:“我们小姐要见你们主子,带路吧。”
明祺觉得前主子奶奶来者不善,想着拖一拖,陪笑,“李小姐稍等片刻,容我进去通报爷。”
一个婆子上来将明祺推开,自己躬身笑道:“小姐请进。”
采灵扶着李妙琼进去,香蝶落后几步,对着焦急要阻拦的明祺嗤笑,“这么点大几间屋子还通报,还当自己在裴家呢,改改你家的规矩吧。”
绕是明祺好性子,也气得脸涨红,他瞪了香蝶一眼,跑进屋去。
等他快跑着越过李妙琼,赶进屋里对裴珩道:“四爷,李小姐上门来了……”
李妙琼已经跨入门口,眼睛扫过正堂里的陈旧横条字画,一张黑漆高几,两排六张高椅,通往两侧的橱门用着一袭青布做卷帘,与寒松轩里摆满玉石花瓶,文王鼎,挂着华贵织物,精妙挂灯的摆设一比,天上地下。这光秃秃几件家具如雪洞一般,细看最近的一张椅子侧面还落了漆,露出里头木头原色。
她禁不住,眼中露出嫌恶之色。
知道裴珩失去裴家的财力支持,过的必然拮据,却不知道会拮据成这样。
她心里越发庆幸当日离开的早。
虽说没有按着马仙姑的计划,但是裴二爷揭开这秘密,裴家上下大乱,她让人直接将秋茗居所有值钱的事物装车拉走,倒把那些公众库房的东西也带回了李家。唯一叫她心里难安的是裴二太太,这事一发,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在裴家立足。
但是一想到裴二太太哄骗的她加入裴家,心里又觉得该,叫她做下这些亏心事,该她的报应。
但从陈旧的椅子将视线移到裴珩身上时,李妙琼不由呼吸微微一滞。
她自马仙姑跟她说了裴珩命宫八字对不上之后,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内心情绪中,在她心里,不知不觉将裴珩丑化,最后的那些时日,她压根没有正眼打量过他,只觉瞥到都嫌弃污眼。
可是今日这一眼将他打量,心中突然起了一丝异样之感。
裴珩他,即使站在这陋室里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变得卑微,他还是这样轩昂挺拔,剑眉星目还是那种气势凌人,面无表情,嘴角微抿的样子还是这样威严冷酷……
怎么会这样。
李妙琼不解。
半个月来,她被马仙姑,各色评书,还有她娘告知的真相刺激心火燃烧,脑子发热。但这时,见到裴珩冷冷看着她,她心里竟然产生一种不知名的感觉,说不上是感慨、留恋、还是后悔。但是这感觉如冷水一般,悄悄渗入她发热的脑中,叫她突然一阵寒颤。
李妙琼惊得一摇头,不……她没有做错,她选择是对的。她喘息着,一手抚胸,瞪着裴珩。
裴珩厌恶的看着李妙琼,冷冷讽刺,“怎么,李二小姐上门来就是来看看我在何处落脚的?”
李妙琼反应过来,她站直了身体,微扬起头,不甘示弱的也回以冷笑:“你是什么人,也值得我费这个心。”
裴珩道:“既如此,你来做什么?”
李妙琼似笑非笑,“我自然是来取我的一件东西,当日里走的匆忙忘了带走,回头去问,才知道这东西叫裴少爷你带走了。”她的眼神中带着说不出的恶意,越过裴珩,落在其后一步的月芍身上。
她的目光寒冰一般,如看一件家具,一个摆设一般看着月芍,红唇微启,声音尖锐的仿佛能透过耳朵刺入人的脑门,“把这个贱人给我绑了,带回去。”
她带来的两个粗壮婆子大声应“是”,从后面冲上来一个要拉月芍,一个拿绳子绑。
采灵面无表情旁观,香蝶嘴角勾起。
明祺大惊失色,赶紧去拦就近的一个婆子,偏偏叫采灵和香蝶拦住。好在裴珩一个移步,将月芍挡在身后,一遍一个踹开两个婆子。
裴珩虽是大少爷,自幼锦衣玉食,奴仆环绕,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是他与裴家其他爷们不一样的是,他爱好骑射蹴鞠等游戏,隔三差五扔下书约友人打猎,练就的一身好体格好力气,对上专门的武人不行,但是对付三两个普通男子不在话下,两个婆子更是易如反掌。
李妙琼见特意挑出来的粗壮婆子竟然奈何不了他们,气急败坏,骂道:“没用的东西。”又手指月芍,对着裴珩道:“这是我的丫头,我要带走她理所应当,你今儿个凭着蛮力不让带,我明天就上衙门告你夺人奴婢。”
裴珩看着她。
李妙琼却以为吓住他了,冷笑道,“不想吃官司,识相点今天让我带走这贱蹄子。”
裴珩声音淡淡的,道:“你说她是你奴婢,你可有凭证?你若没凭证,我也要告你一个逼良为贱,强抢民女做家奴,你要吃这官司吗?”
裴珩话音刚落,李妙琼仿佛听到什么荒唐之极的话一般,冷笑起来,道:“我李家三两银子买的这个丫头,红契,官府里落档。”
她心里怒极,虽然她不要裴珩,但是自己丫头爬床背主这事想起来仍然恨。在李家事情一落定,她就想起月芍,打定主意要将之要回来,叫她知道背叛自己的下场,而这一次还不用估计裴珩,想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
她忍不住讥讽道:“一个奴婢而已,你就这么护着,莫不是真把这个东西放心上了?也是,你如今不是什么大少爷,配这么个奴婢倒相宜,只可惜……这是我买的下人,我偏不允。”
裴珩不肯跟她再多废话,眼睛也不瞧她,只道:“想要人,先把契纸拿出来,明祺,送客!”他拉着月芍入里间,再不肯看李妙琼一眼。
留下李妙琼眼睛发红,如淬了毒一般,咬着银牙道:“好,很好,等我回去寻了契纸,看你还怎么护着这个丫头。”
李妙琼怒气匆匆回李家,一脸迭声让人把收身契的匣子寻出来,王妈妈早吓得装病躲起来,采灵采白到处找,找不到,回来跟她禀告:“小姐,你说是不是那日兵荒马乱的,丟哪儿去了?”
李妙琼一肚子火,一拍桌子,“去寻我大哥,让他去官府里把身契补办齐全。”
李培让下人带着印信去补办,倒也快,当日下午就拿回来了,可李妙琼怎么翻,也没有翻到月芍的,不由又是吃惊又是愠怒。
她又让李培再去官府,李培烦了,他也不是天天闲着没事干专给自家妹子使唤的,丢下一句重话:“少个丫头就少个,几两银子的事情恁般折腾,你有这个闲心情不若到娘面前多孝顺孝顺,整日里拎不清个轻重和缓。”之后再懒得理李妙琼。
李妙琼气哭,当天摔了一地的瓷器,叫陶氏知道又是一顿训斥不提。
倒是她这一番闹腾,让裴珩心里生了一个念头。
这一晚月芍正拿着剪刀剪烛心,裴珩坐在椅子上看她,突然道:“月芍,等明儿,我去你家跟你爹娘商量个日子,正式把你接过门来。”
李妙琼那一句话说的不错,他不是什么大少爷,一个穷秀才而已,月芍也已经是自由身,他也无心思娶旁的女人,只怕再娶到一个李妙琼这般的。不若正式将月芍娶进门,也免了将来再有人给月芍气受。
月芍怔住,惊讶的看向他。
裴珩问她,“怎么,你不愿意?”
怎么会不愿意,她是太惊喜了,月芍急忙摇头,“怎么会……”
我只怕配不上四爷,她心里低低的说,但是脸上,已经带上明媚的笑容,语气轻快而甜美,“我愿意嫁给爷。”
裴珩听了,微微一笑。
这笑如同天边金黄的日光一般,刺的月芍心中发烫,犹如蜜糖融化了一般,让她光是看着,就已经甜到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