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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不灵把背着的患者放在地上。那是一个个头很小的男人,头顶在墙的犄角,右耳朵只剩一点皮连着,耷拉着,不住的晃动。几条血管的断茬齐整,像树根纤细的根须,找不准要蔓延的方向。男患者浑身的皮也被剥光了,露出淡粉色的肌肉,他的肩膀和腰部,裹了不少的血。把贾不灵的白大褂也洇透了。
贾不灵用脚把男患者叉开的两腿踢合拢到一块,转身看我,说:“丁卯,现在事情闹大了,你打算怎么收场呢?嗯?”
这次他准确的喊出了我的名字,不再叫我“啊”。而且这是在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如此的镇定。眼神没有半点慌乱,连语气都从没这么坚定过。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神经病”,甚至看上去怪吓人的。
“贾不灵,你——”
“我怎么了?很奇怪吗?”他微笑着看着我,然后,他指着自己的脑袋,说:“你以为这里头坏了,是吧?嘿嘿嘿。你错了,我错了,整个世界都错了。”
贾不灵的逻辑,让我觉得恐怖。我之前把他看得太简单了,轻易的就信任了这个对我而言绝对是陌生的人。我信他的懦弱,信他的失常,信他的慌乱,甚至信他带给我的治疗与救助。可等这一切都推翻之后,他立刻变得凶险,我以前认识的,不过都是他的演技。
这个人太危险了!
我咂下嘴唇,说:“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这得看你怎么配合。不过,你肯定应该懂。”
不管他的言下之意是什么,反正指定没什么好。不扒皮也得抽血。我试图再让贾不灵恢复原来的模样,还想借助他伪装起来善良助我逃离。于是,我说:“这不是你,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不!我非常喜欢这样,你都不知道从一个最弱的人变成最强的人是什么感觉。这才是真实的我。”
“再帮我一次。”我双手合十。“算我求你。”
“我帮了你这么多,怎么也得回报我一下了吧?”
这个时候,贾不郭从病房里出来了。他拿着一把手术刀,刀口上挑着一段肠子。看都不看我,对贾不灵说:“喏,盲肠。下次不要切错了。”他把盲肠抖进贾不灵摊开的手掌上,扫了一眼被剥了皮的患者,说:“你弄的?”
贾不灵点点头,说:“是。”这一点他没变,贾不灵仍是从心里害怕自己的哥哥。
贾不郭艰难的蹲下,手摸着裸露的肌肉,眯起眼,很陶醉的样子。突然,他用手术刀刀背敲着患者后背说:“这是怎么了!”模样像极了市场上卖肉的小贩,拍着新鲜的猪头,问:“怎么样,今天来哪块?”
贾不灵低着头,揪着衣襟,不搭话。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握刀要稳,刀口要平,力道要匀,速度要缓。天天嘱咐,天天练,你看你!又剜下这么一大块肉!到底什么时候能学会?!”贾不郭刚要起身,突然又看见了患者的耳朵,他一下子火了!把手术刀一下捅进患者的肋间,似乎还戳断了一根肋骨。贾不郭用力一薅,患者的右耳朵就掉了!“这又是怎么了?!难道不知道我最恨就是伤害别人的耳朵吗?尤其是右耳朵!贾不灵,你最近咋了?怎么心神不宁的?做什么事都毛手毛脚。刚夸了你几天,你就闹这么大的笑话!”说完,手一甩,把耳朵丢到贾不灵的脸上。
贾不灵不敢狡辩,默默地接受着批评。
“待会,五分钟之内,缝好!没问题吧?”
“嗯。”
我这才明白,原来贾不灵做什么事都卡着时间,是有原因的。正是他这个父亲一般的严厉的哥哥调教出来的。属于一种被迫养成的习惯。
我趁着他们没谈论我,悄悄后退了一步,结果却碰到了墙边一个痰盂,痰盂咣当了一声。
贾不郭头也不回,问:“他都知道了?”
“是。”
“唉,本来还想玩几天,既然这样,处理了吧。”贾不郭说的十分轻松。
贾不灵二话不说把患者的右耳朵揣进上衣口袋,然后弯腰拔出那把手术刀,在自己的鞋跟蹭干净血迹。朝我走来。
我骂了一句,把痰盂踢向他。贾不灵手臂一挡,格开了。
“别反抗了,对谁都不好。”
“好你大爷!”我骂了一句,就转身跑。跑过两扇门,走廊拐了个弯,我想都没想,就拐进去。
走廊昏暗,一个病房前有一个患者,穿着白花花的病号服,我连忙跑到跟前,拽着他的胳膊说:“伙计,你听我说,这个诊所不正常,俩医生都是神经病,是变态!”患者的手臂很粗壮,体格应该结实,跟他一起抵抗,胜算肯定大了不少。
患者不说话,不知道是不是听得懵了。他可能还在想郭医生每天都会按时给自己检查,不可能是我说的样子。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来的这个人是贾不灵,是贾不郭的弟弟,他手里攥着刀呢!”
患者还是没有反应,我突然怕了。怕他扭过头,冷冷的说:“丁卯,其实,我也是这里的医生!”
他永远没机会这么说,因为,我手上一使力,这个患者散了架,是的,他的每一块器官都变成了独立的零件,像坍塌了的积木。我手上还扳着他的下臂。黑暗里,我看见他的鼻子滚到了我的脚下,似乎想嗅我的脚臭不臭。
我的脚不够臭,可手气却是臭到家了。
贾不灵笑了,他说:“这又得让我拼好久。你知道桡骨和肱骨哪个在上,哪个在下吗?”
我把攥着的手臂砸向他,手臂带着空荡荡的病号服,呼啦呼啦的飞。
贾不灵也不闪避,手臂打到他的胸前,他忙接住。然后十分惋惜的摇摇头,放在地上。他边朝我走,边用脚把地上凌乱的骨骼和器官划拉到走廊两侧不碍事的地方。
“丁卯。今天,咱们俩总得有一个要倒下,你说,会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