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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英钟在墙头敲响五下,客厅寂静如斯,愈显得钟声空旷,前半夜下了一场暴雨,厅前的青石板还在沥水,守夜的军士却如磐石般维持着不变的姿势,手持枪械,如松伫立,直至下一班士兵前来换岗。
郑副官里里外外巡视了一圈,都没见着三少的影子,此刻指针已近六点,若换做平日,三少总是不到五点起床,这会儿都该练完身洗过澡,开始一天的公务了。
也许三少昨儿睡得晚。。。郑副官禁不住望了望楼上飘窗,心里有些安慰,又有些担忧——安慰的是,三少自苦了这么久,终得如愿以偿;担忧的是,三少看上的对象却偏是那一位。。。这几日,兄弟们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不免长吁短叹,虽没人敢明说,但大伙儿都一个意思:三少挑上莫小姐真不合适。尤与中心人物走得近的如韩作校、郑副官,知道得越多就越觉无可奈何,韩作校私底里同郑副官嚼舌根子:‘我都看得出,那莫小姐是个特别的姑娘,既长得漂亮又极有魅力,只可惜背景复杂麻烦大,哪怕她是个身不由己的,但凭她的过往历史,这都跟过四少、白公子了,如今又跟三少。。。那、那你说名声于她,除了‘祸水之嫌’四字,还能剩下啥呀?’郑副官明着骂韩作校嘴贱惹是非,心里却无法百分百否认,只不过,若说莫盈引诱三少却是不尽其实。。。一想到那晚的变故,郑副官就免不了一声长叹。
话说当日,穆大帅替穆小少爷大办满月宴,宾主尽欢,本是高兴喜气的事儿,孰不知张基重千里迢迢从边防驻地赶来,于众目睽睽下挟持莫盈向三少兴师问罪,直指三少杀害其侄张茂,那气势,简直就是要三少血债血偿。
张茂那茬子事儿,郑副官也略知一二,当初大帅将军需的差事交予张基重,三少便大大不悦,偏张茂不识相,名为四少的副官却听大小姐指使,这还不算,那厮竟暗中监视穆府中一举一动,偷偷汇报给张基重知晓,正逢其时莫盈被四少关在小公馆地牢里,三少前去提人,遇上张茂不知死活地阻拦,三少一见张茂便动气,新仇旧恨加上对张基重的不满全发泄在张茂身上,一颗子弹就结果了他。
三少当时确实杀心重了些,毕竟年轻血性,但三少嘴硬,是绝不肯认的,于是大小姐不得不出手,做了一番表面功夫善后。
原以为,张基重并不看重张茂这个吃喝混日子的穷亲戚,然而打狗看主人,主人高兴时则罢了,若是不高兴,你即便拔一根狗毛,也能成为主人跟你拼命的理由,是以满月宴上,但凡擦亮了眼睛的都看得清楚,张基重不过借机找茬,打着为张茂报仇的旗号来寻三少不快,否则若是个真对侄子上心的叔父,哪至于等侄子死得透透得都投了几回胎了,这才巴巴地调查原委,千里追凶?
而至于张基重何以不高兴,自然是因三少立下卓绝功勋,军威日盛,尤其年轻一批的将士们,都渐渐向三少靠拢,且大帅有意立三少为少帅,前日已上呈中央,如今不过是少一张书面委任状而已。
张基重这会儿当众闹大,便是明着告诉大伙儿,即使三少真的当上少帅又如何,他张基重依然有与之抗衡的能耐和胆魄,就是敢打上门去,叫三少认罪伏法。
自然,有穆大帅在,由不得张基重对三少动手,但三少杀人在前,便是理亏,张基重不好惹,他既然能孤身前来,城内城外甚至公馆周围都布下了接应的亲卫,而离穆公馆最近的驻地北大营,也不能一时三刻赶到,单凭穆府的军备,真打起来,一个弄不好,也是两败俱伤。
所幸那一晚僵持不下的时候,莫盈替三少认下枪杀张茂一事,并指张茂不轨在先,她自卫杀人,按律并无过错,张基重起初也不知怎么想的,一心认定莫盈能指证三少,是以抓了莫盈,谁料临到头反被莫盈倒打一把,加上张茂已是死无对证,即便张基重不信也拿不出反驳的证据,于是这段公案最后不了了之,大帅将张基重留了一夜,也不知两人又说了什么,总之第二天一早,张基重就回了驻地。
然而,同时离开大公馆的,除了张基重,还有二少,吴妈清晨打扫房间的时候看见二少的门开着,桌上留了一封信,说什么要重新开始、找回自我之类,大帅气得险些犯了高血压,扬言再也不认这个老是不务正业的不孝子,二夫人连带受责,成天以泪洗面,眼看着自己辛苦养大的两个儿子,一个出师未捷便成了残废;另一个不务正业总令人失望,不禁心灰意冷,跟着身体也不比从前硬朗了,四少为了让母亲转换环境散散心,索性提前动身,半个月后便带着二夫人、四少奶奶和恕小少爷,一同移居瑞士。
二夫人、二少、四少、四少奶奶、都走了,大公馆骤然冷清下来,整个大厅空荡荡的,大夫人整日待在佛堂,大小姐要么陪大夫人念经要么在书房陪老爷喝茶,倒是表小姐廖云珠偶尔出去逛街,多是与英国驻华大使的千金方安琪相约,有时方安琪也会造访大公馆,方安琪生性活泼健谈,每逢她在,大公馆才算有了点儿笑声。
至于三少,自从那晚之后,就一直宿在小公馆,只隔三岔五地去大公馆报道,与大帅商议军事办理一些公务,入了夜仍回小公馆歇息,俨然与莫盈正式同居的样子。四少直至临走最后一刻,都未再同三少说过一句话。为此大帅没少骂三少,难听的诸如夺弟妾、捡破鞋也出了口,但三少依旧我行我素,父子兄弟之间就此陷入冷战,然而,大抵为人父母究竟是护短的,在起初的震怒后,大帅尤其责怪莫盈,毁了三少的定力,是个搅得合家不宁的祸水。
倒是大小姐穆心慈帮莫盈说了句公道话:“那莫盈是个好姑娘,只可怜生错人家。。。其实无论是白公子也好、三弟也罢,都不是她主动情愿的。。。父帅,若是抛却门楣,照我看也只有莫盈那样的女人,才能牵制住三弟这样的男人,不过如今他们还年轻着呢,又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父亲也不必太在意,万一压制得狠了,以三弟的倔性,反而不妙呢。”大帅听了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横竖让莫盈进门是不可能的,若只是养在外头,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得三少闹去了。
于是这一阵子,三少除去处理公文,其余大部分时间都耗在莫盈房里,不知是不是以前没开过荤,一朝开荤识滋味的关系,三少还要得挺狠的,郑副官曾在晨练时分送过一份文件上楼,请三少签章,结果看见三少搭着件浴袍进了莫盈的房,郑副官便在门外候着,谁知一候就候了四个小时。
负责守卫的卫戎都是青年郎,听着关起的房门也隔不住的动静,个个红了耳根子,但因训练有素只能做面无表情状,几个脸皮子薄的,大秋天里一头热汗往下淌。
郑副官想起以前听周嫂报告白静江与莫盈私生活的时候,只觉得白静江就是个外表风度有加内里荒唐yin邪的假绅士,简直能折腾死人!却没想同样的事儿轮到三少,程度也好不到哪儿去。
‘莫盈就是个男人碰不得的妖精’——郑副官喝醉时同韩作校嘀咕了那么一句,韩作校明明醉眼惺忪立马瞪大了眼珠子:“那莫小姐怪惨的啊,才从白公子那只饿狼手里解放出来,又入了三少这张虎口!还是一张假素真荤的虎口!莫小姐完了!完了啊!”郑副官作势挥了韩作校一拳,笑骂道:“三少一贯自律甚严,哪像白静江混迹粉堆经验丰富,你少胡说八道!”韩作校搔搔后脑勺,又咽了口唾沫,呐呐道:“是你自己说莫小姐一直在讨饶。。。”郑副官醉过去之前嘟囔一句:“那是,换谁谁不讨饶,三少要得那般厉害,大白天的也不管兄弟们听不听得见。。。”
然而酒醒之后,郑副官立马改供,并逼令韩作校立誓如有妄言,自杀谢罪。即使是穆心慈问起来,郑副官也是公式化报道:“三少作息不变,打枪、练兵,偶尔睡个午觉,其他没什么。”穆心慈自然是不信的,只笑了声,道三少近来回大公馆次数越来越少,大帅说了,叫三少今晚回家吃饭。郑副官唯唯诺诺,在大公馆交送完公文,便回小公馆去请三少,却见三少抱着莫盈歇在榻上,正当郑副官犹豫的时候,只听得莫盈低呼一声,随后便传来三少愈渐粗沉的喘息,郑副官脑门一热,赶紧退下。
时针转了一圈又一圈,眼看着傍晚将近,大公馆来电话催人,郑副官一头一脸的汗,徘徊在楼梯边上,正打算拼死敲门,门却突然开了,三少站在门里,显然刚沐浴过,头发还是湿漉漉的,郑副官眼尖,瞧见门后帘子下一双绣花拖鞋,缎面上绣得是青葱翠竹,竹叶边凝着一滩水渍,禁不住暗叹到底英雄难过美人关,面上则毕恭毕敬地垂首道:“三少,大小姐说了,晚上请您回府里用膳。”三少点点头,没说什么,又转身回房,走到床边,看着那张素面朝天的清丽小脸,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笑意,伸出手去,替她抹平眉间的川字,弯腰在那两片粉嫣上印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