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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常小娥掩面轻咳了两声,低眉的刹那,心思电转,这穆少爷笑起来春风荡漾,人畜无害,话语间却多是试探,常小娥不知道自己哪里露出了马脚,想来想去,也只好先顾眼下了。
咳了半日,常小娥接过素云手里的茶轻轻抿了两口,一出声就是地道的京腔,“丞雪虽然来自京中,但是如今已经是穆家的媳妇,所谓嫁鸡随鸡,嫁……”
说到这里常小娥偷偷打量了穆襄两眼,后者只是淡淡含笑,并不以为意,常小娥才接着往下说,“而且路上多亏穆管家照料,教了丞雪不少江南的方言,所以才……”
常小娥说完又咳了两声,一副不胜怯弱的模样半倚在床头,心中却是呵呵一声大笑,莫说重瑾重瑜就是地地道道的旻京人,从小跟她们两人一起厮混的常小娥自然也耳濡目染,学了不少京中的方言,何况,常小娥小时候跟随父亲走南闯北,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对南北人情风俗多少还是了解一点的。
这穆少爷想将她一军,做梦!
“柳小姐真是冰雪聪明,一学就会。”
穆襄淡淡点头,起身走到窗下,看着外面的日光又问道,“柳小姐身为将门之后,武功也一定不错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常小娥忽然想起那个素未谋面的家将和那双一尘不染的白靴,眉心没来由地一跳,难道是那人为了贪图钱财私自卷了金银逃跑并没有惊动穆家众人,而穆襄又刚好经过,救了自己?
见她发呆,穆襄又耐着性子问了一遍,常小娥觉得这个假设成立的可能性很大,心头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眉头舒展,笑眯眯地回答,“丞雪是在爷爷身边长大的,曾经跟着他老人家学过一点皮毛。”
“柳老将军乃人中豪杰,是我们年轻一代的榜样,几年前穆襄曾经从京中路过,有幸见过他老人家一面,我记得那时候柳小姐才十五岁,韶华易逝,如今先人已去,再不能相见,穆襄深为憾之……”
常小娥听他长篇大论地回忆起往事来,精神一松,应和地叹了一口气,“可不是呢。”
“不知那次上京之时襄托人带给柳小姐的龙凤玉璧可还在?”
“……”
常小娥颇为震惊地看着他忽然转身目光热切地盯着自己,什么龙凤玉璧,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被那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盯着常小娥手心都溢出了冷汗,早知道就多问素云一点关于这位柳小姐的事情,也不会窘迫至此。
正僵持的时候,常小娥忽然激烈地咳嗽了起来,素云忙上前来一面轻轻拍着她的背,一面笑着说道,“上次姑爷从箴玉坊定制的龙凤玉璧,因为是一对,所以姑爷自己留下了‘祥龙’那一只,只给了我们小姐一只‘玉凤’,后来,我们小姐喜欢的不得了,日日把玩,不慎掉到地上摔坏了一角,还是姑爷命人又重新修好了送来的,姑爷怎么忘了?”
常小娥暗叹素云果然聪明过人,只是她不知道那玉璧并非不慎掉落而是被柳丞雪狠狠摔到地上才破碎的。
“穆襄愚钝,竟然忘了。”
常小娥微微一笑,面带包容之色,“穆少爷身为穆家长孙,多少大事等着您去处理呢,怎么会记得这等繁琐小事。”
穆襄一笑,不置可否,此时恰好有侍女端了几碟糕点进来,穆襄亲自从其中一位侍女手中接过盘子,行至常小娥床前,“这是你们京中十锦斋的桂花糖糕,我知道柳小姐喜欢吃甜食,快马加鞭让人送了来,柳小姐且尝一尝合不合口味……”
素云刚想说什么,忽然被穆襄一个冰冷的眼神定在原地,默默退到一边,不敢再插嘴。
常小娥也不避让,喜滋滋地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真甜啊,我最喜欢吃十锦斋的糕点了,多谢穆少爷!”
常小娥以为这穆少爷是在试探自己的口味,所以很配合地极力夸赞这家的糕点好吃,边吃边笑,不自觉竟卸下防备,流露出一丝丝娇憨之态。
穆襄看了她一会儿才淡淡道,“府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穆襄告辞,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常小娥含了一嘴的桂花糖糕,心说你快滚吧,永远也别回来了,笑得姑奶奶的面皮都酸了,心中如此想,常小娥还是微微颔首作势要下床送他,被穆襄止住了。
穆襄走后,常小娥长长呼出一口气,狠狠咬了一口点心,仰面栽在床上,心中默默想着这地方不能再呆了,这个什么穆少爷实在太难缠了,幸亏她今天机灵才没有露出马脚,但是她毕竟不是柳丞雪,虽然重生了也没有人家的记忆,这么呆下去还不让人给玩死了,可是好不容易来一趟,两手空空地跑路,常小娥又有心不甘……
正纠结着,忽见素云疑惑地看着她,“小姐难道忘了吗?十锦斋去年就倒闭了……”
下午的时候忽然下起雨来,干旱多时,忽逢甘霖,即使是身在豪门绣户家的穆家众人也觉得阵阵欢喜,老太君领着众人烧香拜佛,礼毕,众媳妇皆围坐在老太君的房中嬉笑取乐。
唯独常小娥忐忑不安地坐在自己的房中,到底还是上了这位穆少爷的当了,可是她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且这次是内伤,一提气胸口就刺痛,没了武功要想出这豪门大院简直比登天还要难,更不用说还要扛着一麻袋珠宝!
接连几天,阴雨缠绵,嵘城的老百姓纷纷走到户外,跪在街上,感激上苍怜悯。
与此同时,穆襄正站在书房那张大案之后,挥毫泼墨,细细描绘着一副仙鹤图,窗外风雨大作,雨水从廊下飞进来敲打着红木窗台,铮然有声,屋顶上也传来琉璃瓦被雨水冲击发出的清脆声响。
窗外时不时划过一道道闪电,接着便是轰鸣的雷声,屋内却出奇地安静,西面墙壁下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半跪在地上,垂首待命,头发束得很低,面上、身上犹自有水珠滴下,一滴滴落在脚下汉白玉铺就的地面上。
又过了半刻钟,穆襄做了个收尾的动作,放下手中的笔,从案边拿了一方手帕来擦了擦指尖,并不看那人,“都查到了吗?”
“是,少夫人的确是跟在柳老将军身边长大,会些拳脚功夫,自小有一个贴身丫鬟名唤素云,十五岁那年曾在碧春湖边对楚家的二公子一见钟情,两人曾屡次私奔,被柳家抓回。”
穆襄静静听了半晌,不置一词,唇边却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只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此时窗外又划过一道亮光,照得室内雪亮,穆襄走到窗边,脸色寂然。
“徐家的事情有什么进展?”
“徐家上下七十六口连同已经怀孕八个月的二夫人在内昨晚被人全部杀死。”
穆襄身子微微一震,片刻才松开紧握的双拳,“官府得到消息了吗?”
“据属下所知,还没有。”
犹豫片刻,那人还是说了,“属下到的时候,徐家众人皆被吊死在大堂之内,男子被剜去双目,女子被剁去双足……”
穆襄忽然冷笑一声,双目微微眯起,冷冷望着窗外,精致的五官仿佛被闪电镀上一层薄薄的水银,满脸肃杀之色,语气却带着点戏谑,“想不到十几年过去了,她们还是一点新意都没有!”转过身穆襄一眼便看到了他手臂上草草包扎的伤口,“你跟她们交手了?”
“属下无能,只看到面前闪过一道影子,并没有看清来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