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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捕头口才极佳,说起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凌迟过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小和尚先是浑身哆嗦,然后觉着恶心,喉咙发干,嗓子发粘,五脏六腑开始翻江倒海地折腾。小和尚爬在地上一阵干呕,吐出来红白相间的呕吐物,泛着一股令人恶心的臭味。周围的官差纷纷掩住鼻子,不约而同地往后退了几步。
小和尚吐了一阵,抬头看了看蒋捕头,眼神绝望,如同孤独无助的羔羊。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蒋捕头,嘴里含混不清地说到:“官差大老爷,求求您老人家别说了。赶紧杀了我吧,随便怎么杀都行,斩首、抽肠、剥皮,实在不行你们把我凌迟了。我他娘的不想活了,赶紧动手吧。”
蒋捕头提着裤腿,踮着脚,绕开小和尚的呕吐物,笑吟吟地走到他跟前说:“小和尚,快点交代清楚吧。把知道的都说出来,没准还有一线生机,你说你这年纪轻轻的,死了多可惜呀。”
小和尚挣扎着坐起来,满腹怨恨地看看端坐在公堂上的贾知县,又瞅瞅围在他左右的几个凶神恶煞般的捕役,再回头看看门口那群恨不得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的临城百姓。
正一和尚咬了咬牙,把嘴里的血沫子吐干净,然后断断续续,含混不清地说:“好吧,我交代,你们问什么我都交代。”
听正一这么说,贾知县立刻兴奋起来,他赶紧整整衣冠,在公案后面的紫檀木椅子上坐端正。站在旁边的师爷看着他用手敲公案不得劲,就趁蒋捕头给小和尚讲凌迟术的时候,跑到公堂门口,把那块快被他敲碎了的惊堂木捡了回来。
贾知县很满意地看了师爷一眼,还是惊堂木这玩意得心应手。他抓起惊堂木清脆地敲了一下,然后清清嗓子,咳嗽一声,开始字正腔圆地审案。
小和尚挣扎着把身体蜷缩成一个合适些的角度。他担心耳朵背,万一漏了贾知县的哪一句话就会引来剥皮拆骨凌迟的结果。
“和尚,你可是割辫子的?”
“回青天大老爷,小人是割辫子的。”
“你为什么割人家的辫子?”
“大人,小人我也是无辜的,我不懂法术,我是受了净心这个秃驴的蛊惑和胁迫,万不得已才做这不轨的事情。”
“你什么时候入庙当的和尚?”
“小人我原本不是和尚,当和尚也是净心两个月前逼着我当的。以前我祖上颇有些家产,家里有几十亩田,日子多得倒也不赖。小人自幼就在学堂读书,我爹娘希望我好好读书,将来考个功名,但是小人我愚钝,对读圣贤书,作八股文章没有兴趣,上了几年私塾,别说写文章,连断句都不会。我爹看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就把他积攒的钱一股脑都给了我,让我去经商。无奈我也不是做买卖的材料,亏光了所有本钱。我爹对我也死了心,指望着我在家春种秋收,安心种地,过两年就娶妻生子。可是世事难料,后来家里遭了变故,父母一年之间都死掉了。我从小就娇生惯养,提笼架鸟,斗蛐蛐遛狗,闲散惯了,也不懂得其他营生。没过两年,父母留下来的东西吃光当净,几十亩地也没了。”
贾知县听他这么一说,差点也跟着流出一把辛酸泪。他想想以前考取功名之前何尝不是如此。
正一和尚喘了口气继续说:“那天我在苏州街头闲逛,准备找点营生,好歹能挣些钱来养活自己。可是寻遍整个苏州城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差事,粗笨的活我不愿意干,轻巧点的活挣的几个铜钱连牙缝都塞不上。我正苦闷,低着头往前走,人心里有事,脾气自然不好。这时候一个背着包袱,端着钵的秃和尚迎面朝着我走来,就是那个叫净心的老秃驴。他双手合十,嘴里念着烦人的阿弥陀佛,找我乞讨。我本来就饿的难受,心情郁闷,随口骂了他一句,冲他吐了口痰,转身离开了。没想到我却惹着了瘟神,他如影随形地跟在我后头。我很生气,转回头来要教训他,我快走到他跟前的时候,他紧盯着我看,手一扬,我眼瞅着一些似黄似绿的粉末扑了我一脸,一阵天旋地转以后,小人我就失去了知觉。”
和尚说到这里,开始一个劲地咳嗽。贾知县吩咐师爷到后院去给小和尚端了碗水。师爷跑到后院,端了一碗热水回来,递给小和尚,他端起碗来,一饮而尽。
他擦了擦嘴角继续说:“我醒过来以后,就开始犯魔怔,我心里很害怕,我知道自己遇到高人了。我想给他磕头,让他放我走,可是腿和胳膊明明长在我身上,却不听我的使唤。老和尚站在我眼前,我的身体就像皮影一样被他指使着,他让我动我就动,他让我停我就停,他让我哭我就眼泪哗哗地流,他让我笑我就没有因有的狂笑不止。我想控制我自己,却根本无法控制,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周围的人听到这里时都不免有几分惊诧,人群实在想不到那么弱不禁风的老和尚竟然有如此高明的法力。
“他要我拜他为师,因为我刚才骂过他,他得惩罚我。他说我必须听从他的指挥,当牛做马,替他干满三年的苦役以后才放过我。我吓得要死,就赶紧答应了。他先是念咒语,哇呀哇呀地念完以后,他抬手在我背上拍了一把,我便清醒过来。随后和尚用他包袱里的剪刀剪掉了我的发辫。”
听到这里,大堂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脑袋后面的辫子。
“我很害怕,我他娘的才不愿当和尚。再说我六根未净,红尘未了,我还没有讨到老婆,没有尝尝人间的快乐,谁愿意跟着这么一个神神叨叨的老秃驴混在一起。有好几次,我都想趁着夜黑风高的晚上逃跑,可是每次跑远了,我暗自庆幸能够摆脱他的控制的时候,这个狗娘养的老秃驴都如同天降,跟鬼魂一样出现在我前头。”
小和尚又说得口干舌燥,师爷没等贾知县吩咐,又给他端了碗水送过去。小和尚感激地看了师爷一眼,接过碗来,咕咚咕咚地把水喝掉。
“净心和尚看我总想着偷跑,他很生气,他吓唬我说,他的法力无边,如果我以后胆敢再逃跑,他就挑断我的脚筋,砸断我的腿骨。要是我不听从他的安排,他便作法勾出我的魂,要了我的命,反正他包袱里有我的辫子。大人如果您不信的话,可以再翻翻他的包袱,我记得他当时把我的发梢用红绳扎住,藏在衣服兜里了。”
听小和尚这么一说,贾知县吩咐蒋捕头再仔细翻翻净心和尚的包袱。蒋捕头把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仔细搜查,又发现一个很小的灰色布兜,布兜里确实放着几束三寸多长的发辫。
公堂门口围观的临城百姓看到以后,都吓坏了,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看来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议论的纷纷扬扬的割辫子党确有其人其事了。
小和尚继续往下说:“我吓坏了,赶紧给他磕头说,再也不敢跑了。净心和尚警告我说,如果不听从他的吩咐,别说我这辈子逃离不了他的手掌心,就是死后投胎也做不得人,只能做猪做狗。他还说下了十八层地狱,投胎做猪狗之前,我还得被铜锁铁链烤放在烧的通红的铁板上,地狱的鬼卒用锋利的小刀给我开膛破肚,然后用火钩子把我的心给掏出来,心脏让蛇吞,肠子给狗咬。”
说到这里,小和尚转头看了看蒋捕头说:“跟刚才站在我跟前的这位大人说的那些折磨人的酷刑一样,老秃驴净心说我不听他的话入了地狱以后要遭受十八重苦难。唉,地狱的刑罚也无非是闷捂、针刺、刀割火烤、折骨拔牙、毒蛇塞鼻、水蛭吸脑、阉割,碎膝、挖舌、拔指甲、挖眼睛等等。我当时很害怕,但是跟我在公堂上听这位大人说的那些比比,他奶奶的地狱也不过如此。”
小和尚把脑袋转过来,然后接着说:“净心说得很瘆人,我干脆就不跑了。我想跑也跑不掉,干脆跟着他折腾吧。他看我不跑了,就给我一把月牙形的小刀和一小包黄色的药粉。他说这些东西一会肯定都用得着。后来他常给我说当出家人忒苦,整天吃素食念金经,索然无味。净心和尚说他法力无边,道行高得很,他正准备着做些大事。但是做大事需要帮手,所以就收我为徒,让我跟着他剪路上行人的辫子。”
贾知县听到这里,愈发兴奋起来,他接着问:“你师父可曾教给你如何剪人发辫,难道那些大活人会任由你们轻易地剪掉辫子?”
“我刚才说了,净心和尚会配一种神奇的药粉。在剪人的辫子之前,他先把这黄色的药粉藏在指甲缝中,迎面走到人跟前,随手一弹,就能让他着迷,如同昏睡做梦一般,然后就可以走到身后轻而易举地剪掉他的发辫。”
“整根辫子都给剪掉吗?”
“不用割整条辫子,只要割下两三寸长的辫稍就成。”
“剪完辫子以后,再怎么办?”
“这次来临城之前,他告诉我两三年之内要剪一万个人的发辫,等收集够这些发辫以后,他就发财了。”
“净心和尚有没有告诉你,收集这些发辫做什么?”
“他说有了这些发辫,他就能施展法术,取万人魂,造万人桥。他每天读经念佛之余,稍有空闲就用五色纸裁剪了无数纸人纸马。他说,等积攒够一万个人的发辫,他就把发辫粘在纸人纸马上,再找七口巨大无比的瓮把这些纸人纸马盛起来,然后他坐在瓮中间念咒,祭拜七七四十九天以后,再用活人血点瓮里的纸人纸马,这些纸人纸马粘了人血以后就变活了。我师父便可以念咒语,指挥着这些纸人纸马趁夜黑风高的时候去取人财物。”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面面相觑,没个人眼睛里都是恐惧,比刚才蒋捕头讲各种各样的酷刑时都惊恐。
“几个月前,我们临城梁五爷的事情可是你们干的?”
正一和尚闭着眼睛想了想说:“我听师父曾经说过,他半年前到过临城,那会他来性海寺来拜访他的师兄巨成。他说临城有位姓梁的财主,不知道是不是大人你说的这位梁五爷,家财万贯,良田万顷,有钱得很。我师父在临城时正好赶上梁府的夫人和丫头去性海寺求签烧香。那丫头想必是十分孝顺的,替她娘求了一支签,劳烦我师父解,我师父趁机问了这丫头的生辰八字。他回到苏州以后,他略施小计,就做法窃取了这丫头的魂魄,然后又作法取了这个财主的魂魄,他说等凑够万人的发辫之后,就可以派遣纸人纸马来窃取这个财主的家产了。”
“那梁府的丫头翠花去什么地方了,你知道吗?”
“小人不是很清楚,我师父在苏州一点是非常有名气的,不知道是不是把翠花姑娘给弄到苏州去了。此事事关重大,小人不敢胡言乱语,请大人明察。”
“你是否精通这些法术?”
“小人进寺庙晚,净心还没有来得及教给我。”
“净心和尚收了几个徒弟?”
“我听他闲聊的时透露出来,我至少还有三个师兄。”
“他们是不是也来临城了?”
“没有,他们都分别行动。一个朝西,一个往东,一个南下,因为我刚入门,恰好他也要北上临城,我就跟着他来了。”
“性海寺里有没有净心的同党?”
正一精神头好了些,他挣扎着坐起来,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说:“净心和尚没跟我说性海寺里有没有同党,我想应该是有的,不然为什么净心一年之内不远千里偏偏往这临城跑两次。净心说取万人魂造万人桥这样的事情不能让很多人知道,他收的徒弟雇佣的人彼此之间都不认识。”
他回头朝门口看看说:“割辫子的坏人与好人脸上又没有贴着标签,我等凡人谁能认得出来,没准这公堂上的人就混有净心的同党。”
在县衙门口围观的人有些骚动,他们彼此看看,在看看坐在地上的小和尚正一,不由得都有些不自在,都在想正一说这话是不是有所指。
“小和尚,净心是不是割辫子党的首领?”
“净心法术虽然厉害,他的师兄通元比他还厉害,净心的法术灵验与不灵验也是分初一和十五的,要不然他这么神通,不至于前几天被一群百姓给打成那样,别说牢狱和囚车木笼困不住他,就是天罗地网也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不知道这个秃驴是不是罪有应得,遭到上天报应,竟然凄惨地死在这里。通元在江南组织了更多的人,有乞丐,有和尚,有道士,就连净心也得听从他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