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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知县回到府衙以后,府衙里空荡荡的。
人都到哪里去了?贾知县记得刚进城时就已经给师爷交代过:今天晚上府衙的人谁也不能回家,都留下来布置刑场,全城张贴布告。
他站在府衙门口的台阶上扯着嗓子喊,府衙留下看门的官差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张新印的告示,告示上写着:明日上午在徽州会馆前凌迟处决割辫子党刘知府和杨会长,到时候各家各户务必出人围观。
“贾大人有何吩咐?”
“府衙的人都跑到哪里去了?”贾知县问道。
“师爷带着几个人去布置刑场了,主簿带着剩余的人去各条街巷张贴布告,连我不能闲着,咱们这条街张贴布告的任务交给了我。”
“哦,原来如此!”贾知县听到这里以后点了点头。
他转身往府衙里走,快进门的时候他转回身来,冲着看门的官差说:“你先停下手里的活,赶紧去趟徽州会馆,把师爷给我叫过来。”
看门的官差放下手里的布告,然后一路小跑去徽州会馆去叫师爷。
很快师爷便一头大汗地跑回来了,进门府衙的门便问:“贾大人,我正带着人在那边忙活呢。一丈高的行刑台马上就快搭建好了,您还过去瞅瞅吗?”
“这事你看着办就是了,我突然想起来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贾知县皱着眉头说道。
“还有什么事?大人吩咐便是了。”
“明天的行刑官选好了没有?我听说凌迟过程琐细繁杂,可不是一般侩子手能胜任的。”
“贾大人放心,正好咱们东昌府的老罗前两年从京城回来,叶落归根回家养老,他当初可是京城最有名的刽子手,号称京城第一快刀,最擅长的就是凌迟。您陪着几位大人吃饭的时候,我就去找老罗了。”
“老罗怎么说?”
“老罗高兴得很,他说好几年不杀人,手还真有点痒痒。我才说了两句话,他就翻箱倒柜地找出他那套行刑的工具。最后找到一个精致的檀木箱子。箱子打开一看,乖乖,里面有十多把长短不一的钢刀,长得将近一尺,短的不过三寸。他指着那些刀说,至少有一百多人这些刀一点一点地剐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贾知县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对师爷说:“师爷,你赶快派人去趟老罗家,把老罗请到这里来,我有话要问他。”
师爷应承着到了府衙门口,把正忙活着往墙上刷浆糊贴布告的官差叫过来,然后吩咐他去请老罗。
过了很长时间,快到半夜的时候,官差才陪着老罗慢腾腾地到了知府衙门前。候在门口的师爷引领着老罗进了公堂,贾知县正坐在椅子上打瞌睡呢,脑袋一点点得跟条磕头虫差不多。
师爷走到贾知县跟前,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然后说道:“贾大人,老罗来了。”
贾知县睁开惺忪的独龙眼,然后张开大嘴打了两个哈欠,摇摆着脑袋找老罗。
贾知县刚看见这个号称京城第一快刀的刽子手老罗时有些失望。
老罗是个罗锅,背部象驼峰一样隆起,低垂的脑袋差不多快碰到双脚了。他走到贾知县跟前,先是作了个揖,然后跪到地上给贾知县磕头。他本来就是驼背,跪倒以后贾知县连他的脑袋都找不着了。
“草民老罗叩见贾大人。”跪倒在地上的老罗说。
贾知县皱着眉头想:“见面不如闻名,真想不到名震京城的第一快刀竟然长成这么一副德行。”
贾知县忽然想起来,以前他曾经听人说过,刽子手少有善终的,因为他们杀人无数,其中难免有蒙冤受屈者,那些冤魂死后就会附着在侩子手的背上,没准这个老罗的腰身就是被冤魂给压弯的。
想到这里,贾知县突然心里变得惶恐起来,他使劲定了定神,然后说道:“老罗抬起头来说话!”
跪在地上的老罗仰起头,但是前倾的背部挡住了贾知县的视线。贾知县只好说:“你站起身来说话!”
老罗费劲巴拉地站起身来,贾知县往前探了探脑袋,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看见老罗的脸,干瘦的一张猴脸上尽是层层叠叠的褶子,跟个干瘪的核桃一样。
虽说老罗的脸长得平淡无奇,像块枯木头雕琢成的一样,但是眼睛却象把冷冰冰的刀子一样。贾知县瞪圆自己的独龙眼看老罗时,恰好老罗也盯着他看,三目相对,贾知县如同看到了蛇眼,脊梁骨阴风顿起,浑身上下麻酥酥的。他打了个激灵,赶紧把自己的视线从老罗身上移开。
贾知县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舒缓了一下情绪,然后对着老罗说:“老罗,师爷把明天的事都给你说了?”
“回禀贾大人,师爷都交代清楚了。”
“老罗呀,明天的事情一定得办利索。到时候围观的不仅有东昌府城的百姓,还有省城来的按察使、提督,就连京城户部尚书常大人的高级幕僚也到了,这可是你枯木逢春,焕发第二春的大好时机呀。”
“贾大人放心就是了。虽说我已经归隐多年,但是这份技艺倒没放下,自然不会觉得手生,所以明天诸位大人还有各位乡亲就等着瞧好吧。”老罗信心满满地说道。
老罗的一番话引起来贾知县的兴趣,他问道:“你一直没放下这份技艺什么意思?没听说这两年东昌府有凌迟囚犯的事情发生呀。莫非你偷偷摸摸地谋人性命,用活人练过刀?”
老罗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说:“都怪草民没讲清楚,让贾大人误会了。实不相瞒,刽子手这种行当都是下贱人干的,我还乡以后,从前积攒的银子买房置地,本想过过安稳日子,但是养了个不争气的儿子,吃喝嫖赌,吃光荡尽不说,连房子都偷偷摸摸地抵押在了赌桌上。如今家里的一切吃穿用度还得靠我自己,我这一年来,一直在邻居胡屠夫的肉店里帮工,挣口饭吃。”
他这么一说,贾知县更糊涂了。“老罗呀,难道这凌迟术和杀猪还有异曲同工之处?”
“回禀大人,精通凌迟术的侩子手都得先在杀猪宰牛的屠户家练手。凌迟可不是拿着刀在囚犯身上胡乱割肉,讲究多了去了。当年草民我正式出师上刑场前至少杀过一千多头猪。”
“老罗,我听说凌迟的侩子手也是分等级的,一等的能剐三千三百五十七刀;二等的能剐二千八百九十六刀;三等的也能剐一千五百八十五刀。你号称京城第一快刀手,明天凌迟刘知府这个忘八蛋的时候,怎么也得剐他三千多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