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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影照从进入客厅开始就再没有动过。
她也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目光有些冷漠地,静静地看着裴朗和裴文晋。
她看着裴朗对裴文晋说那些话。
再看着裴文晋就像是演戏一样,做出那样夸张又突兀的动作。
顾影照突然微微偏了偏头,心中只觉得一阵轻松。
她甚至在对上裴朗看过来的,不太赞同的目光时,对他勾了勾唇角。
“裴先生让我来这里,是要向裴导道歉吗?”顾影照轻轻松松地问道:“觉得在那天的新闻发布会上,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才让裴导变成现在这个模样吗?”
“Lynn小姐。”裴朗站直了身体,沉吟片刻后才说道:“文晋是我看着长大的,他并不是那样的人,我想这中间可能存在什么误会。”
裴朗说着又摊了摊手,温和地笑道:“毕竟这件事对文晋的影响似乎很大。”
“所以我还是应该就误会了裴导的事情,向他道歉,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对吗?”顾影照笑靥如花地说道,但她相信,裴朗和裴文晋,肯定都能听出她可以加重的误会这两个字。
裴朗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他回头看了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的裴文晋,然后朝顾影照走近了几步,语气变得淡漠了一些:“Lynn小姐,并不是要道歉,只是文晋一直过不了自己心中那道坎,所以我才擅自做主请来了Lynn小姐,希望能够解除你们对彼此的误解。这样,难道不好吗?”
“挺好的……”顾影照笑眯眯地应了一声。
她终于朝裴文晋走近了几步。
对方原本也是个十分英俊的美男子,有一阵没见面,双颊都微微凹陷。
一向比较注重仪表的裴文晋,此时下颌上却青幽幽一片,就像眼睛下方的阴影一般,看起来疲倦又憔悴。
离得近了,也闻不到裴文晋身上的酒味,只能看见那双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睛里,满是呆滞的绝望。
顾影照心中忽然一软。
她想起了刚才霍池说的那些话,但也就是那么一瞬间而已。
她原本还有些想不通,为什么霍池和他的副导演,会那样突然地提到顾影照的过往,而且别的什么都不说,偏偏还是裴文晋和她之间往事。
现在她懂了。
顾影照抬头看了裴朗一眼。
对方今天去电视台,只怕不是录节目这么简单。
大约是明知道什么时候会碰到她,所以故意制造了一个巧遇。
至于霍池,他并不知道顾影照的身份,更不会觉得自己说的这些话会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当然乐得送裴朗一个顺水人情。
顾影照对裴朗眨了眨眼睛,微微笑了笑。
电光火石间,裴朗仿佛也猜到了顾影照的想法,知道她想说些什么。
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实在是……
裴朗突然伸手,有些不礼貌地摘下了顾影照的黑框眼镜。
挺秀的鼻梁从有些大的黑框眼镜中解放,露出那双眼角微微上扬的漂亮眼睛。
可更漂亮的,却是那眼睛中的光芒。
顾影照眼波流转,明明看起来不算绝顶美丽的人,却因为这样一个灵动的眼神,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般。
裴朗握着眼镜的那只手轻轻一颤,就连嘴唇都有些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他开始有些明白,为什么裴文晋会那样在意这个名不经传的年轻小记者说的话。
即便是他……
即便是他!
如果被这双眼睛盯着,说出那样一番伤人的话,只怕都会控制不住情绪。
顾影照却只是笑了笑,她似乎没有要掩饰的意思,看起来坦荡荡极了:“裴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她的态度实在太过坦然,裴朗反而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将手里的眼镜递给顾影照,低低说了一声:“抱歉。”
顾影照莞尔一笑,大大方方接过了眼镜。
她重新戴好了眼镜,弯腰看向了裴文晋,轻笑着说道:“我很抱歉裴导,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没有什么发言权。对于我那天不谨慎的言行,还望你海涵,原谅我的不懂事。”
她语气中并没有多少抱歉的意思,裴朗和裴文晋恐怕都听得出来。
不过两人什么都没说。
沉默了好一会儿,裴文晋才哑声说了句:“抱歉……”
顾影照耸了耸肩,笑了:“那我可以回去了吗?”
“我送你回去。”裴朗的声音也有点低沉。
“不敢麻烦裴先生了。”顾影照嫣然一笑,“总是和裴先生这样并肩出入,我真的有些担心会被拍到呢。”
她说着对二人点了点头,转身朝门外走去。
裴文晋独自居住的公寓是F市中心最豪华的公寓之一,很多明星或是权贵都在这里有自己的居所。
不仅安全很有保障,而且绝对保障住户的*。
顾影照走出了门口,几乎无声无息地替他们关上了门。
她并没有看到,就在她门合上的瞬间,原本沉默地坐在沙发里的裴文晋,却抬头看向了裴朗。
他的目光再没有刚才的颓废,而变得无比明亮。
裴朗没有看他。
他始终盯着合上的门,就好像能够透过那厚重的大门,看向外面的顾影照一般。
“是不是很像?”房间里安静了很久,裴文晋终于问道。
“嗯……”裴朗淡漠地应了一声,“尤其是眼睛,太像了。”
“所以你知道,为什么那天我会那样了吧?”裴文晋苦笑一声,“被那样一双眼睛看着,说着那样毫不留情的话,简直像是被刀扎在心上一般,痛得我简直……”
他一时说不出别的话,重重地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这才咬牙切齿地说道:“恨不得能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是不是顾影照!”
裴朗沉默了。
裴文晋又看了那紧闭的大门一眼,继续说道:“她肯定是在这里住过的,这大门不好开。我刚买了房子住过来的时候,第一次开门是照着说明书才打开。”
裴朗仍然没有说话。
刚才惊鸿一睹,让他也有瞬间的怔忪。
直到裴文晋又道:“她这样一个年纪轻轻,又没什么名气的记者,会在这里住过吗?”
“听说有一次,还是她送你回来。”裴朗终于有所回应。
“是啊。”裴文晋哑声说道:“还到我家里,为我拿了毯子。”
“我早该想到的……”他轻声又道。
“秦越现在护她护得很紧。”裴朗又慢慢说道。
“嗯?”裴文晋扬眉,有些不解地看向裴朗,“上次见面的时候,秦越确实很护着她。但是那一次,他不是因为和我起了争执,故意针对我吗?”
“我找了她好多天,就算是她跟着霍池出外景,都有保镖暗中陪着。更别说来回的路上……”裴朗轻叹了口气,“秦越防着我们吧。”
裴文晋突然噤声了。
房间里变得安静极了,过了很久很久,裴文晋才有些不敢置信地说道:“难道……他知道了什么?”
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放在膝盖上的手也跟着颤抖起来,嘶哑的嗓子出卖了主人的紧张:“可是他们……他们不是……不是从来没有过接触吗?”
“谁又知道呢?”裴朗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你曾经,真的花过心思去关心她吗?”
他顿了顿,又问道:“那件事进行得怎样了?”
“沈珂珂抓住我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肯定不敢轻易放松。再让她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吧,再等等……等到她整个人都要崩溃的时候,一定会对愿意对她伸出援手的人,死心塌地,知无不言的。”裴文晋沉声道:“上次如果不是你拒绝我的邀请,沈珂珂或许已经什么都说了。”
“那她也许就死了。”裴朗寒声道:“难道你忘记了?顾丞昊那疯狂的模样,他那样子,根本就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如果不是家里长辈妥协了,当时他说不定连裴家都敢动。”
“顾丞昊!”裴文晋撇过了头,不屑地说道:“他才是真正最该死的人,真是弄死他都不解气!不过每次痛得喘不过气的时候,只要一想起顾丞昊回忆起来,整整七年的时间里,他对她就只有伤害伤害,无尽的伤害……我才能稍微缓过一口气,继续这么没意思地做下去。”
“呵……”裴朗轻笑一声,“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只有裴文晋能看到的地方,他终于彻底揭下了温文尔雅的面具,喜怒哀乐一起迸发,原本温润的双眼里满是冷厉的寒凉。
“如果不是裴家当时把我送到国外,她也许根本就不会……”裴朗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手背上青筋迸起,“她是那样害怕孤独,我却总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不能陪在她身边……”
“对不起……”裴文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又轻声喃喃说道,“可是再来一次,我仍然不会后悔。”
有力的手拍在了他的肩上,裴朗并没有要安慰他的意思,只是也沉默了片刻,才漠然说道:“那就竭尽全力来帮我吧。”
“一定。”
“如果真的有来生……”裴朗仍然盯着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般说道:“我再不会在她面前做一个绅士……”